地点是在某写字楼。
南意从出租车上下来,入眼便是高不见顶的大楼,黑暗中的高楼像极了恐怖怪物,腹中吞噬了不知多少人的光阴和纯粹。
黑暗中那一抹月格外皎洁,街道旁路灯挨着枫树,干枯的树桠垂落在灯罩下,巴掌大的枫叶飘飘落下。
车门扣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尤其清晰。
出租车悄然驶过,马路重新恢复安静。
姜情侧眸正准备说话,声音却卡在嗓子里。
南意站在夜风中,鬓间碎发扬起落下,枯黄的光线打在薄薄的眼皮上,那种胶片的质感有种让人想妥善收藏的冲动。
可能南意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身上常常有一种隐藏感,那种只要别人不注意,她就会将自己藏起来,消失在人群中。
姜情固执的想要抓住她,将她拽在自己身边,不让她孤零零的藏匿起来,而是和她并肩行走在大街上。
“在想什么?”姜情开口问。
南意眼睛胀胀的,稍不注意眨一下眼睛,眼泪恐怕会随之落下。她摇头时嘴角勾的很勉强。
“那我们上楼吧。”姜情没有多问,她了解南意,打破砂锅问到底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南意点头。
进了电梯,姜情直接按了最顶楼三十层,电梯运行发出嗡嗡声响。南意抿唇盯着电梯楼层变化的数字,脸庞在幽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眸仿佛有了裂缝的薄冰。
叮!
三十楼到了。
南意瞅了眼旁边的姜情,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姜情走在她的身侧,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搂在自己身前浅声低语:“不舒服就拉我的衣摆。”
说完不等南意说话,就强硬拉着她往酒馆里走。
从电梯出来直行五米就到了酒馆门前,说是门其实也不确切,因为这层玻璃门只起到了阻隔的作用,这层门前是压抑的环境,而门后是点燃兴奋的乌托邦。
酒馆前台,一位留着狼尾短发的女孩穿着黑色冲锋衣搭配工装裤,坐在吧台后的高脚椅上,半垂眼皮,漫不经心玩手机。
听见声音,她从手机抽出视线,往门口瞅了眼。
姜情走进后,她嘴角笑意越发玩世不恭,脊背散漫地往后弯了弯,手指敲打着吧台打趣道:“泡妞泡的乐不思蜀了,情姐。”
南意脸颊一红,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好朋友。”
那一刻,沈塘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听见什么稀罕事一样,最后勉强的点头:“行吧,真会玩。”
“闭嘴。”姜情笑骂了一句:“别随便开玩笑,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南意。”
沈塘起身从高脚椅上下来:“你好,我是沈塘。”
酒馆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露天一个是内室,露天阳台虽然冷但比内室空气好点,没有呛人的烟味。
趁着沈塘起身去拿酒的功夫,姜情小声问:“坐哪?”
南意没来过这种地方,今天和姜情过来确实长了见识,不远处六七个人围坐在一起,有男有女,一起玩着纸牌类游戏,笑声混杂在一起嘈杂。
她还是对这种环境不适应。
南意抬眼朝外看了眼,沿着阳台摆了一排桌子,大多以女生居多,只有少数男人,就着几瓶啤酒和零食,有说有笑吃着东西。
姜情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问:“外面?”
南意眼睛亮亮的,温顺的像只小兔。
沈塘是这家酒馆的老板,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简直太容易了,三人坐在角落,沈塘面对着姜情和南意,翘着二郎腿倒了杯酒:“小丫头最近在你那怎么样?”
这小丫头说的自然是被自己亲姐丢进咖啡店,每天想着法子想逃的沈听。
姜情拿起一瓶酒往自己杯子倒点,正准备往南意杯子倒的时候,手腕一顿,冲着沈塘说:“有饮料吗?”
沈塘笑骂了一句,不敢置信的问:“你连未成年都拐?”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调侃,南意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想反驳这句话,一向不会长袖善舞的人只能反驳最浅显的问题:“我成年了。”
“成年了还不喝酒?”沈塘说着就找了瓶酒倒在南意杯子里:“尝尝。”
“你要在灌她酒,我就给你姐打电话了。”姜情虽然面上挂着笑,但谁都能听出来这话并不像开玩笑的感觉。
沈塘悻悻收手,仍嘴硬道:“不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姐,谁骂她。”
姜情挑眉,没有说话。
沈塘从座位上起身去拿饮料,狭小空间只剩下姜情和南意两人。
已经入秋,吹来的风凉飕飕的,南意别在鬓间的刘海在垂首时落下,松松搭在脸颊前。
姜情的声音随着夜风送入耳边:“她姐姐就是沈听的姐姐,她也是沈听的姐姐。”
南意不解的拧眉。
姜情解释:“沈倾爸爸和沈塘妈妈重组家庭,沈听是她们两个人的姐姐。”
南意弓着背,试图不用手,只用嘴唇去抿杯沿。
刚才两人的对话里推断,沈塘应该和沈倾相处的还不错,不然也不会如此听话。
可能是想的太入神,以至于她忘记了散下来的鬓发差点落在酒杯里,是姜情眼疾手快的伸手,手掌抵住了她的唇。
那双手平日给南意的感觉太像精雕玉琢的艺术品,指节修长,任谁都无法想象会出现在如此迤逦的场合,但现在掌心却碰上了她唇。
一团火自脚底缓缓升起,燃至全身,身体各个部位都被那股灼热感侵蚀。
南意眼眸湿漉漉的,脸颊上沾着一点红看着身旁的人。
姜情视若无睹,偏头认真把南意散下的鬓发重新别在耳后,她对方动作温柔,指腹摩擦耳廓时发出微弱的声音,但因为在耳边而放大,和心脏跳动声混杂在一起。
“小心点。”姜情声音缱绻,如温柔的晚风轻拂而过。
南意身体僵硬片刻,眼神痴痴望向眼前酒杯发呆,脑袋仿佛被塞了一堆稻草,久久无法思考。直到独属于姜情身上的气味退散,她才仓促起身,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吱呀一响。她恍若未闻,声音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我,我去趟洗手间。”
姜情抬眸不太懂地“嗯”了声。
南意立即从座位出来,失神般往前走。阳台呈半圆形,外面不方便修洗手间,因此想去洗手间只能先回头,找到通向里间和外间的门进去就行。
而南意只往前走,压根忘记门就在后面。
姜情没忍住笑了声,但这笑声未见丝毫嘲意,指着身后说:“门在后面。”
“哦哦哦。”南意连忙哦了三声,一张脸低着完全不敢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身影匆匆闪过,背影仓促,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走到门口差点撞到了沈塘。
姜情坐姿懒散,脊背斜斜靠在椅背上,她身后是一米多高的阳台,漆黑的夜晚悬挂一弯银钩,晕黄灯光削弱她脸庞往常的漫不经心,让她脸上的笑意有了实质。
自沈塘任何姜情开始,她就已经是现在这样刀枪不入,任何不能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东西都能被她统统无视,一笑而过。
她没见过姜情有高兴或者难过时的表情,在她的印象中,姜情永远是淡淡的,如风一般飘渺,另凡人无法用手触碰。
可今天晚上她却看到了另一面的姜情,虽然嘴角的笑意还是那么大,但眼神含着的笑却骗不了人。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一件事。
姜情喜欢那个小姑娘。
沈塘坐下时,易拉罐饮料瓶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副我懂的表情看向对方。姜情细长的眉毛蹙起,略有些嫌弃地看过去,很烦被忽然打断。
“真喜欢呀?”沈塘啧啧了两声:“我们向来不近女色的情姐也有动凡心的时候。”
“别把我说的跟神仙似的。”姜情从桌上拿起酒杯,她的手指在萧瑟秋风中更加纤长有力:“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喜欢上人很正常。”
“她知道吗?我看她那样还没开窍?”沈塘问。
“不知道。”姜情眼神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否认,不知道是否认前者还是后者:“在看吧,你和沈倾怎么样了?”
沈塘耸耸肩,肆意的表情瞬间暗淡下来:“她在躲我。”
同性恋人关系比男女恋爱关系更没有安全感,更何况沈塘和沈倾两人是重组家庭,若是仓促在一起,以后分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闹的太难看了不好。
姜情理解的点头:“那你怎么想的?”
“我听她的。”沈塘执拗惯了,拿起酒杯自嘲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睡觉,谁能知道最水火不容的两人真睡出感情了。”
“她躲着我,我就要见她。”沈塘抿了口酒,说话掷地有声。
南意回来时,姜情和沈塘面对面坐,两人谁都不说话,只闷头喝酒。南意摸不清楚自己不再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有样学样给自己杯子倒了杯。
沈塘托腮看着对面女孩。一头长发扎成低马尾,身上穿着简单的卫衣,一板一眼地看起来像个学生。不像姜情会喜欢的类型。
但爱情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沈塘看着南意放下酒瓶,开口问:“阿意,你觉得情姐怎么样?”
南意放下酒瓶,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后沉默了几秒钟认真回答:“情姐人很好,对我非常非常好。”
沈塘口腔的酒还没咽下去,被南意这回答说的差点呛住,心里对姜情的进度有了了解。
搞了半天,才到了发好人卡的程度。
沈塘看了眼姜情,对方白了她一眼,这才收回视线为刚才的失礼道歉:“对不起,不小心呛住了,那情姐对你怎么个好法?”
南意沉吟几秒钟,回想了一下对方帮她的种种事情,她不喜欢和人分享如此**的事情,只做了笼统概括:“就是,就是非常好呀。”
沈塘点头时认同的“嗯”了声,半觑眼皮观察她:“她对人一向这样,惹得不少人告白。”
视线中,南意捏着酒杯的手紧紧绷着,指骨如同拉紧的弦,一个不小心,冰冷的酒水洒在皮肤上。
沈塘继续说:“不过她从没带人过来给我们这些朋友认识,你知道吗?”
南意手指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虎口渡了层晶莹剔透的酒渍,晚风一吹,凉的她头皮发麻。她顾不上回答沈塘的问题,很忙地用干净的那只手从口袋掏纸巾。
姜情适时出手,不轻不重回答凉沈塘的问题:“因为你不喜欢陌生人来。”
沈塘挑眉,阴阳怪气的应了这句话。
幸亏南意习惯把纸巾塞进上衣口袋,很方便掏出几张纸巾,半垂眸子半逃避的抿唇,不想回答沈塘这个问题。
“要不要去洗手间洗洗?”姜情问。
南意把用脏的纸巾扔进桌底垃圾篓,笑着摇头,正准备说话时,对面刚才还清醒的问东问西的女孩眼睛瞬间朦胧起来。
南意:“?”
一阵哒哒哒脚步声走过来,是高跟鞋底撞在地面的声音。
南意只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从灯光明亮处走来,直直停在她们这桌,如果说的确切一点应该是停在沈塘面前。
女人冷着脸,居高临下俯视片刻,随后在南意略显惊愕的视线中屈起食指抬起沈塘的下巴,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拍着她的脸说:“非得逼我过来吗?”
这点不轻不重的巴掌声在当事人听来不像是羞辱,反而带了点情趣的意味。
南意呆呆坐在原地,看着沈塘抓住女人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拉近怀里,然后拥着她,将半张脸埋在女人锁骨处,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我要给妈妈告状,说你不管我。”
南意:“?!”
阿意:原本你们城里人都是这么谈恋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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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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