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意是被刺眼的光线晃醒的，她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时，忽然意识到被子下裸露的肢体，倏然间，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倾了过来。

几点睡着的？

南意不清楚。

只知道在那头语音的刺激下，她放缓声调，身体仿佛大提琴的琴弦被琴手来回拨动，唯一不同的便是声线如同被纸牌搭建的高塔，摇摇晃晃。

不得不承认，Q是一个很优秀的情人，她会排除一切利弊因素，动用周围的一切去满足身体和心理的愉悦。

想到这，南意忍不住拉起被角遮住脸，独留一截白皙的小臂在外面。

今天醒来的不算很晚，可以下厨做一道简单的早餐。南意洗漱完，走到厨房，从冰箱拿出果酱，抹匀在面包片上。

她又找了个精致的陶瓷盘，盛了杯牛奶，坐在了桌前吃饭。

周六属于休息日，可以不用去公司。但那网红提供的视频素材稀碎，光是内容就花费不少时间打磨，再加上周六是流量高峰期，学生放假，上班族休息，赶下午就得赶出视频，不然上司夺命连环call，害得全组人挨骂，她可付不了这个责。

公交车上人只多不少，推着小车结伴去买菜的老太太，背着书包坐在窗前准备补课的学生，以及插着耳机加班的南意，各种嘈杂声散布在车厢的每个角落。

南意上车早，选择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此时撑着下巴，盯着车窗外的街景。

她今天穿了件衬衫搭配牛仔裤，头上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整张脸笼在帽檐的阴影下，眼神沉静似水。

沿途经过不少门店。南意撑着下颌细细打量，阳光斜洒在她的侧脸，整个人有种格格不入的安静。

公交车是一座城生活气息最浓郁的东西。

在这里可以轻易窥见陌生人最日常的样子，大家素不相识，互不了解，因此也毫不介意到底是光鲜亮丽还是普通平凡。

挤进包子店等包子的有学生可能也有白领，站在水果店门口正在把水果往外摆放的老板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别人觉得无聊的事情，南意眼睛却舍不得眨一下。

快到公司时，公交车经过一家内衣店。南意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倏然想起昨晚，语音那头的Q说的话。

要她买那种成熟性感的内衣。

南意咬唇，没忍住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思索片刻，在搜索栏打下内衣两字后，犹豫片刻，又加上隐性两字。

不是没见过这种内衣，在老家时，这种店铺都是开在无人角落，门口的牌子积攒了厚厚的淤泥。南意高中放学会经过那家店铺，脚步每次都是急匆匆的，仿佛那里有杀人桩，慢一步就要被拉过去杀头。

某次和妈妈经过时，抬头瞄了眼。

橱窗里摆了人体模特，全身只穿了件黑色的胸罩和内裤，那胸罩不如印象中那么严实，而是虚虚实实，半遮不露。

可能当时南意眼神停留过于明显，轻而易举被妈妈发现。

南意记得当时妈妈揽过她的肩头，半个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声音压的很低说：“去这里的都不是好人，我们走快点。”

因为这句话，南意一直到现在都没去过橱窗挂着性感内衣的店。

大学和工作都在大城市，这种店随处可见，南意也知道这些地方并不如妈妈说的那么夸张，但从小被灌输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每次经过仍是不敢进去。

搜索页面已经显示内衣。

南意身体靠近窗户，眼神时不时观察周围是否有陌生人看过来，在发现无人注意时，她这才浏览起来。

昨晚Q说的那种内衣款式网上很多，南意随意挑选了几个立即下单，丝毫未注意到确认页面的赠品。

付款后，南意仿佛完成一件大事般，带着满满的成就感。

买这些东西仅仅只是第一步，或许今天下班早可以找一家，毫无心理负担走进去。

公交靠站，南意下车走到公司，今天选择加班的同事并不多，到达办公区域时，只寥寥几个人敲着键盘。南意如往常一般打水，上厕所，准备好一切后就开始办公。

剪辑这份工作，不管对节奏还是画面的把控都及其重要，有时候哪怕背景音乐慢一步，呈现出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南意看着这糟心的素材，沉沉叹了口气，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里建设，这才埋头进入工作状态。

时间拨动两个钟头，南意嗓子有些干涸，拿起水杯抿了口热水，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一串的陌生数字。

南意猜不清谁的，但仍怕对方有急事，还是接了：“您好。”

“你好。”

对方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和昨天一样散漫，南意搭在键盘的手指一僵，表情比刚才更凝重。

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女人笑意更甚：“我知道你是南意，我是姜情。”

南意想挂电话的心蠢蠢欲动。

“我打电话就是想问你。”姜情说：“蛋糕还要吗？”

南意从工位上站起来，一手捂着听筒，快步走向卫生间的位置：“什么蛋糕？”

“就是送你的礼物卡。”姜情解释：“我想换成蛋糕，已经做好了，现在人在你们公司楼下，你出来拿一下。”

这理所当然，毫不征求别人意见的语气，南意只是听着心里及不舒服。

卫生间很安静，南意站在镜子前，皱眉拒绝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如果你不出来，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姜情说：“直到你出来为止。”

话落，不等南意开口，那头自己挂断电话。

白色瓷砖被溅上细细密密的水渍，南意收起手机，看着镜子里的女人。

一头长发用皮筋随意挽着，两侧鬓角松散垂下，卫生间白炽灯很亮，每块瓷砖都能映出倒影。南意本就白皙的脸庞变得惨白，眼神毫无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反而沉默死板。

想到现在站在外面的人，南意心脏微微一抽。

不是难受有人站在外面，而是对姜情随心所欲的羡慕。

她好像永远都做不到如此，在家里父母不让做的事情她不会做，工作上同事需要帮的忙她都会去帮，就连此刻想着外面站着的人，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南意拧开水龙头，哗啦啦水声响彻在卫生间角落，她将手伸进凉水中，任由水流自指缝穿过。

在坚持一下。

不要那么快妥协，姜情想站在外面就让她站着，反正是自己选择的，和她又没关系，又不是她让站的。

秋季凉水算不上冷，但任谁被冲上几分钟还是会失去知觉。

就在南意手指泛红，关节活动僵硬时，还是忍不住。

她好像永远都做不到对与她有关的事情视而不见。

南意关上水龙头，手上的水顾不上吹干，径直往楼下走。

公司楼下面栽种的树叶大片落下，轻薄易碎到仅仅是落地便已成了两半。

姜情穿着一件深蓝色风衣，搭配浅蓝色修身牛仔裤和马丁靴站在枫树底下。她不似别人那般随意将衣袖挽起，反而是一层一层折起来，妥帖细致，露出匀称的小臂以及手腕上的iwatch，显得整个人随意中带着精致。

很矛盾的形容。

但很贴姜情。

看见刚从公司楼底下出来的南意，姜情步子一顿，脚尖正落在一片完整的枫叶上，她对着南意歪了歪头，浅浅一笑，并不意外南意此时出现在这里。

“本来想送你礼物卡卡，但看你不太想要，就做了个蛋糕给你尝尝。”姜情拎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走到南意面前。

南意垂眸看了眼，眼底滑过一丝烦闷：“谢谢。”

嘴里道谢，但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打算。

姜情耸了下肩，随意问：“不喜欢吗？”

南意没有说话。

姜情嘴角仍是带笑：“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要下来呢？”

这个“呢”字让南意觉得她好像并没有生气。

于是她还是没有说话。

“你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会。”姜情说完后重新看了眼蛋糕，这次收敛了语气里的散漫：“我在问你最后一遍。”

南意不解地抬眼。

“想要蛋糕吗？”

风吹着南意鬓间的碎发掠过耳廓。南意愣怔片刻，眼神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很快恢复过来，摇头。

得到这个答案，姜情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早就猜到的了然。

南意嘴唇动了动，身体仿佛死死定在原地，可能是姜情眼里的情绪感染到她，一向在这种打碎牙往肚子咽的时刻，这次难得没有任何动作。

她看见姜情眼神往四周撇了撇，最终停在马路斜方，脚步挪动之前说：“以后不喜欢了，记得要拒绝。”

南意眼睫一闪，眼皮迅速抬起来。

姜情手很好看，手指细长，腕骨明显，即使现在托着蛋糕盒也并不突兀，甚至为那可爱的包装添了几分属于自己的风格。

“你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姜情说完，扬起手里的蛋糕，“这里面我还没有装蛋糕，所以你不用觉得可惜。”

南意松了口气。

“现在我把它给你，你负责丢掉。”

南意看着眼前的蛋糕盒，倏然明白过来。

姜情的手凉飕飕，但却很软，捏上手腕皮肤时，就像烙上一层冰凉的钢圈。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她。

南意拿着那空荡荡的盒子，孤身穿过落满枫叶的马路，最终停在垃圾桶旁，将手里的负担扔进去。

身体瞬间轻松下来。

南意盯着那蛋糕盒片刻，忽然转身，隔着马路对那头的姜情喊：“谢谢你。”

“不客气。”姜情抬起手腕，瞅了眼手表上的提示，“一会儿有人去店里取蛋糕，我先回去了。”

南意点头：“嗯。”

很乖的样子。

姜情忽然想起昨晚语音时，南意明明忍不住，但还是由她引导，率先满足她。

讨人喜欢的要命。

但也委屈的要命。

也是从昨晚开始她决定帮帮南意。

“有空过来玩。”姜情双手揣进风衣兜里。

南意继续点头：“我会的。”

目送姜情离开后，南意转身往公司方向走去，她在心里反复思索刚才的话，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她快步上楼，回到自己工位上，那个剪辑只剩下三分之一就能正式完工，博主催的紧，想赶上周六晚上的流量高峰，南意活动完脖颈，继续盯着电脑工作。

所谓干一行恨一行，可南意对这份工作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喜欢，原因很简单，因为每次坐在电脑前，沉浸在工作时，她都格外享受这个时间。

因为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可能是心情还不错的缘故，南意连带看着那糟糕的视频素材也都没那么糟心了，工作结束已经到了下午五点，不知谁开的灯，里面一片明亮，衬得窗外天气更加暗淡。

南意伸个懒腰，起身将桌上的耳机收进包里。

今天加班结束早，可以散一会儿步走到公交站回家，周天关掉闹钟，可以晚点起床。

南意心里想着，又拿出手机，准备点开闹钟关掉时，因为微信二和闹钟离的太近，不小心点错了。

慌乱之中南意想退出，但已经来不及了。

微信小号自动确认登陆，连带着消息已经接收。

这个号除了Q谁都没加，因此能发消息的也不会是别人。

【Q：买完内衣记得拍照，我会检查的】

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是要南意只拍内衣照，还是要她只穿上内衣拍的照。

热气仿佛滚烫的热水氤氲在周身，身体烫的要融化。

南意在原地愣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点开微信，红着耳垂回了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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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