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正在书房写大字的盼儿,一听小侍女阿金通报母亲带着大姐二姐回来了,立刻放下笔,从自己小椅子上站起来,叫上三姐跑去迎接。

姚善还没进院子,便见小女儿捣腾着两条短腿飞扑过来,大喊着“母亲大姐二姐我好想你们”,没等小姑娘扑到腿上,她就笑着弯腰把她抱起来颠了颠:“没轻,看来这几天有好好吃饭。”

虽然姚善带着大女儿和二女儿在庄子上住了一个来月,但也不是一直没见其他女儿。每隔五六日,容娘等人会结伴来庄子上玩耍。

盼儿开心地咯咯笑:“我一直好好吃饭!”

容娘笑着拆她台:“只吃肉不吃菜,也叫好好吃饭么?”

“我才没有不吃菜!”盼儿扭着身子,冲容娘不服气道,“吃一口也是吃!”

“而且三姐你不要以五十步笑百步,我虽然只吃一口,但你也就比我多两口罢了。”

“那我也比你吃得多!”容娘红着脸皮不甘下风。

姚善哈哈大笑:“我家虎女,爱吃肉才对!”

她放下盼儿,接着抱起来容娘颠了颠:“似乎重了一点儿。”

容娘颇不好意思,耳朵都烧起来,连声催促:“母亲您放我下来,我都长大了!”

“你才九岁,还小呢!”姚善放下容娘,点了点她的鼻头,“便是长到九十,于我也是小孩儿。”

“不对不对,九十岁就是老孩子啦!”盼儿凑过来道。

贤娘等人忍不住大笑。

一番寒暄过后,姚善打发女儿们回房休息,并命姚秋去厨房通知刘巧儿今天午饭的菜单。

姚善来到招县买了两个厨娘,其中一个专门负责正房饭菜的厨娘名刘巧儿。她原是登州府一富户家里买来的全灶丫头,说是全灶丫头,实际上也是婢妾。虽然手艺并不差于男厨子,但男厨子一年要四石米,折合银子二两往上,而有几分姿色、手艺又好的全灶丫头身价银子不过二十多两。

刘巧儿十七岁被原主家花二十五两银子买下来,原来的主家使唤了她十年,等她年岁大了又无子嗣,提脚把她卖了,姚善花十二两银子从人牙子那里把她买了回来。

她做了这么多年全灶,红案白案都来得。姚善今天中午便点了她拿手的水晶蹄髈、红糟鲥鱼、糟鹅掌、火熏肉、王瓜拌辽东金虾、肉兜子、银苗豆芽菜、香瓜茄、木樨银鱼酢等菜。除此之外,刘巧儿还做了一罐子林檎渴水给小姑娘们喝。

午饭毕,姚善带女儿们散步消食。一行人走到小花园,远远便闻到桂花香气。刘巧儿正拿着个笸箩,同厨房的侍女站在桂树底下轻轻摇着桂枝,收集桂花。

姚善走近后,对女儿们笑道:“李易安曾有词赞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贤娘接了一句,“真乃千古风流绝句!”

“文人墨客真有意思,咏个花喜欢妒来妒去的,陆放翁还说梅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花花草草知道什么。”慧娘忍不住维护梅花和菊花。

“就是!桂花有桂花的好,梅菊也有梅菊的好!”盼儿赞同二姐。

容娘低头逗她:“它们有何好处?”

盼儿挺起小胸膛,理直气壮:“桂花能做桂花糕,梅花能梅花汤饼,菊花能做菊花茶!”

“你就知道吃!”贤娘点点幺妹的小额头,忍俊不禁。

“四姑娘想吃桂花糕可得等等,等我收好新鲜的桂花就去做。”刘巧儿笑着插话。

“谢谢巧姨!”盼儿跑过去仰起头,开心地向刘巧儿道谢。

“哎呦,这是我的分内事,可当不得姑娘的谢。”刘巧儿虽然嘴上说着当不得谢,但心里是很受用的,原先在前主家那里,正头娘子呼来喝去的使唤她,主家的几个哥儿对她也不客气,来了这里才活得像几分人。

“这有什么当不得呢?我谢你不费钱不费力,你给我做桂花糕吃可是要花费力气的。”盼儿歪着脑袋,眼眸澄澈。

众人大笑。

姚善笑完,心情颇好地指着桂树和贤娘、慧娘和容娘道:“你们以前学过诗词格律,也读过唐诗宋词,不如以此为题我们联诗一首。”

“我来开头,'一枝金桂逐风露'。”她一马当先,吟出第一句。

贤娘略一思忖,笑言:“散落人间占中秋。”

“佳期不辞香烈远。”容娘想了一会儿,很快接出下一句。

剩下最后一句,姚善等人看向没说话的慧娘,慧娘扬眉朗声道:“蟾宫赠我第一筹!”

“好一句'蟾宫赠我第一筹'!”姚善再次大笑,“吾家英雌皆解诗!”

“好!”盼儿跑过来拍巴掌,跟着大声叫好。

姚善忍不住逗她:“你说好在哪里?”

“好在'第一'啊!”盼儿一脸认真,转而仰头看向大姐和三姐,“虽然蟾宫赠二姐第一筹,但你们也不要难过,巧姨会赠我们桂花糕第一锅。”

“馋猫投生。”贤娘弯腰伸手点点幺妹的肚子,“吃得下么。”

盼儿笑着躲开大姐的手:“我睡一觉起来就能吃得下啦!”

姚善估计消食得差不多,便带女儿们回院子午休。

贤娘等人回房午睡,姚善回房练功,大概半个多时辰后,她起身穿衣去小花园看自己的麦子和棉花。

这段时间虽然她不在县衙,没有给小麦棉花灌输造化之力,小麦棉花依然长势较快,如今小麦眼看着就要结穗,棉花也要结花蕾。

姚善左手提起衣摆单膝下蹲,右手按在田地上给小麦和棉花灌输造化之力。

次日中秋节,姚善带小姑娘和侍女们练完武,就给侍女们放了假,今天不必当值,可出去随意玩耍。

玉娘霞娘和她们母亲早饭没吃就去了城外寺庙烧香,吕忘儿昨天傍晚回府,今日把吕响和吕幸领走,打算带她们出门下馆子。

早饭过后,姚善换了身衣服,也带女儿们出去逛街。

姚善头戴幅巾身着雨过天青色纱罗道袍,贤娘等人也一水的纱罗道袍,不同的是,她们不喜幅巾,由于夏天天气热,母亲让她们剪短了头发,正好在头顶梳一个小发髻,皆用一个青玉小莲花冠簪束住,虽着男子衣冠,可任谁打眼一看都能看出来她们是母女姐妹。

她们也没骑马乘马车,直接步行出门。招县比不得京城繁华,不过今天也很热闹。盼儿看到路边有叫卖月光纸的,跑近看了一眼,又跑回来扯扯母亲衣摆。

姚善配合地弯腰,盼儿凑近母亲耳朵小声道:“他们家卖的月光纸上画的月光遍照菩萨、月宫和兔人好粗糙,比柳姨画得差远了。”她口中的柳姨是柳眉君。

盼儿自认为小声,实际上她几个姐姐都听到了。容娘和她解释:“柳姨给我们画月光纸用了两天,他们要赚钱吃饭,自然比不上柳姨画得精细。”

“柳姨可以画月光纸拿出来卖嘛,她画得那么好,肯定能卖更多钱。”盼儿目的在此。

“卖便宜亏本,贵了谁买呢?招县可没多少富贵人家,何况祭月之后月光纸就要烧了,不值当花钱买漂亮的。这门生意你可别想了。”慧娘笑道。

盼儿叹了口气:“好吧。”

过了一会儿,贤娘等人围在一个摊前,看摊主用泥捏兔人,摊主一边儿捏还一边儿吆喝,姚善扫了一眼他摊子上烧制好的彩塑兔人,看不太出是女是男,于是问摊主:“你这玉兔是女是男?若是兔儿娘,我就买四个,若是兔儿爷,我就不买了。”

摊主自家当然知道自家捏的都是兔儿爷,但是生意嘛,他满脸堆笑:“娘子随便挑,这些都是兔儿娘!跟着嫦娥娘娘的哪能是兔儿爷呢您说是吧。”

姚善笑了笑,让女儿们一人挑了一个。

她们逛了半个多时辰,然后找了间茶馆喝茶。

盼儿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手肘拄在桌上,双手托着脸蛋,和姚善发牢骚:“母亲,街上的女人好少哦,逛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到其他小女孩儿,都是男人,好没意思哇。”

对于这个事儿姚善现在没办法,她没办法让天下不轻女,也没办法一下子变出一堆女人来。她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不知该说什么。

贤娘几个姐姐知晓其中原由,却不忍心告知小妹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幺妹,俱都沉默喝茶。

幸而小孩子玩性大,很快盼儿注意力就被窗外的行人吸引走了。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茶馆外边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跟着一位妇人下来,走进茶馆对面的布庄。

“咦?母亲,那不是张县丞家的窈娘姐姐吗?”盼儿抻着脖子看向窗外,眼睛忽然瞪得圆溜溜地,“她现在走路怎么摇摇晃晃地?”刚到招县的时候,她见过窈娘两次,走路并不这样啊。

贤娘等人闻言皆好奇地扭头去看。

姚善看向窗外,扫了一眼那窈娘的脚,语带厌恶:“她缠足了。”

1.明代有“灶上妾”,《醒世姻缘传》狄员外家需要厨师,嫌弃男厨师贵,也不能随意使唤,童奶奶(一个大婆)便怂恿他买全灶丫头(全能厨师),便宜又实惠,用十年腻了还可以卖钱,她就是这么做的,家里全灶丫头用了八年,后来八两银卖给屠夫。

从古至今,名为纳妾实为雇工(白票劳动力等)的事儿屡见不鲜。

明代不许平民蓄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条件的人家打着“收养”名号买奴仆使唤,仆人称呼男主人“爹”,女主人“娘”,主人家孩子就是姐儿啊哥儿的。据说很多官宦人家的仆人也是这么称呼,不过我不喜欢这种称呼,所以文中就是奶奶,公子,姑娘啥的。

2.糟鹅掌,红糟鲥鱼那些美食参考《金瓶梅》。

3.明代饮料叫xx渴水。

4.一枝金桂逐风露那个诗我写的,平仄有两处错误。“吾家英雌皆解诗”化用唐末诗人林宽的“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皆解诗”。

5.烧月光纸是明代中秋习俗,明末就有了泥塑兔人,后来变成兔儿爷。

6.青玉莲花冠就很小的,古代男人戴的那种。我觉得夏天很热啊,实在不喜欢古代女人穿长袖长裙,捂脑袋的发髻。

7.看明代仇英的《清明上河图》,街上没几个女人。(明代性别比特恐怖,以后再说说能有多恐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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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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