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姬快被熏背气了!
本应站在沙盘前指点江山的尊者,此时立于水池边,面对已经微泛青黄的池水,无语凝噎。
这阵法可是费了她好大的劲才整出来的——唉,要不然把这水池给填了,谁都别泡了。
淋浴不好吗?况且现在也不用把小元给丢进去。
泡澡?也只有哀法大公子有这闲情逸致了,但她怀疑哀法日后会对这避而远之。
尊者叹了口气,啥都得亲力亲为,这牛马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
她两手结印,闭目,意识变得虚幻。
池上浮现一道复杂的白色阵法。
阵法缓缓沉入水中。
先前用于活水上阵法现形,维姬拧眉打量着阵法上破碎的字符。
有一说一,这手法还挺有创意的。
原本只是个简单的活水阵,对方先是干扰了阵法的稳定性,然后趁结构不稳时灵巧地改成了随机阵法。
但由于活水阵被她加持了定位,那随机阵也就成了伪随机——阵法会向传送阵演化。
不过……这人好像有点虎头蛇尾,他后来试图干扰传送门,此举直接令污水倒流。
讲真,无论是废除还是干扰,最后都会惊动她。最安全的反而是把传送门放在那里,尤其是在她已经切断与如是观的大部分联系时。
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对方需要等到她放松对如是观的监控才有机会更改阵法——如果对方急切进来,这个方法将非常愚蠢。因为一般来说,尊者不可能放松自己对本部的监管。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瞎猫碰见死耗子,踩了狗屎运。
唉,这还真是概率学上的奇迹。
他等到了哀法洗澡,而哀法性格变扭,她懒于应付没事找事的哀法,也为了方便哀法日后可能会以天地为屋宇、屋室为裤衣,索性取消了对王星的大部分管制,仅仅保留最核心的连接——这只有在王星承受毁灭性物理打击时才有用。
为了防止臭味继续散发,维姬用空间魔方隔离池水。
解除了嗅觉上的折磨,维姬便坐在池边,悠哉悠哉地绘制阵法,慢悠悠地修复问题。
对于那位不速之客,维姬可是一点都不在意,她隐约感受到来者没有恶意,而且,以对方的身体素质,那人可能都走不出如是观。
不过……光是凭来者改阵法的手法,她都想招贤纳士。
话说,哀法应该没事吧?
尊者有点小担心:他要有事了,这财神——呸,他的职位可不好补缺。
真烦人……算了,应该死不了。
大不了搓掉一层皮下来。
维姬思绪飘飞,神游天外。
“姐姐!”
这声叫喊惊得维姬手一抖——阵法裂出一条缝,随之四分五裂。
维姬:(面目狰狞)……
维姬还没来得及从震惊切换到悲痛,便被轰得一口气没上来——物理层面上的打击,因为应声而来的是人体炮弹。
她怀疑自己的内脏都得移位,要不然都对不起这后背的剧痛。她艰难扭头,“山……山黎?是你?”
“对啊~”山黎探头,黑黝黝的眼睛里闪着光,笑靥如花的喜悦却压不住那脸颊上的惨白。她蹭了蹭维姬,把本就松散的鬓发蹭得更乱了。
“不是你怎么……”维姬皱眉。
“啊——你在做什么!”随后而至的小元看到山黎黏在维姬身上,顿时火大。
此等刁民,怎可以下犯上,关键是——那是他的主人!
“放开主人!”
小元三步做两步上前,用力撕扯山黎,但山黎死死地抱住维姬,胳膊环住维姬的腰。小元扒了几下都无果,又气又急却不肯善罢甘休。
身后两人的较真可苦了维姬,山黎手劲大而小元又用力拉扯,环在腰上的手臂如同铁环一样勒得她反胃。
她是造了什么孽……
小元最先觉察到维姬的不适。他手上动作不停,命令山黎,“你快点放开主人!主人被你勒得难受!”
“我不!你先!要不是你扒拉我,姐姐就不会难受!是你在勒她!”
“啊!尔等刁民!快松手!”小元抓狂。
“我不!”
维姬:我堂堂尊者居然丧生于此,这让帝国颜面何存……
“二位……听我一句,”维姬艰难道:“咱说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要打,你们边上打……”
“听到没!姐姐让你放手!”山黎立马接话。
小元恶狠狠地看着山黎:“主人让我们放手。”
但他还是因担心主人而最先低头,小元妥协道:“我可以先放,但你也得放。要不然我——”
碍于主人在场,他没说出“直接把你手给卸了”的话。
山黎不置可否,眼睛盯着小元握住她手臂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缓缓松手,却依旧谨慎地看着山黎,眼睛流露出野兽般的犀利和警觉。
女孩挑眉,也试探性的放开维姬。
维姬:!!!
活过来了!
小元见山黎与维姬分开,眼疾手快地要把那块狗皮膏药扯远点,谁知这狗皮膏药也敏锐而灵活,又立刻粘了回去。
再次经受腰斩之刑的尊者维姬:能不能给个痛快。
“刁民!松手!”
“我就不!”山黎一边拒绝一边拱维姬,如果维姬是一颗树,那么这个姑娘就是树袋熊。
但维姬不是任人拿捏的树。
维姬见两个人要吵个没完没了,也懒得应付了。她心念一动——
世界和平:小元和山黎顿时失了声,身体也被锁定。
她把他们丢进水池。
维姬起身,活动活动腰,整理整理衣袍,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两个小屁孩,“你们两个,把阵法补好了才能回去——补不好我就把你们挂保卫塔上。”
维姬说完,解除两人的消声咒后便优哉游哉地离开,留下一鱼一豹在水中呆若木鸡。
山黎不觉得这个惩罚有什么难以接受,但小元接受不了。
他扑向山黎:“都怪你!要不是你,主人就不会生气!”
运用术法的小元不是一般人能抵御得住的,但他作为陆上兽在水中还是有些劣势,加之对手本就是水中鱼,因而两人实力又相当了。
山黎化出鱼尾,潜入水中轻轻一弹便灵巧地躲过猛兽的攻击。她拉开距离后浮出水面,一脸不屑地说:“要不是你出尔反尔,我又怎么会抱回去?”
“你那是抱吗?那分明是谋杀!你破坏阵法、偷偷潜入如是观的帐我还没算呢!说!你是什么人、竟敢对主人图谋不轨?”
山黎抱着胸,“我不是说了么,我叫山黎,姐姐曾救我于险境,我来报恩啊。”
随后她又语带讽刺地提醒:“姐姐作为主人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喜欢越庖代俎。”
她话音一落,迎面而来的是一道无形的利刃。
山黎仓惶一闪。
那利刃自她身侧擦过,带起的风刃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无形的利刃砍在身后的大理石柱上,深深的裂痕可知施法者下手有多重。
就算不是置人于死地、也起码有砍下手臂的力道啊。
“你这条疯狗!”山黎怒了,“我只是在阐述事实,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怎么,只许你做不能我说?”
她扬起手,水凝聚成球砸向小元。
风刃击碎水球,溅起的水花遮蔽了小元的视线。他偏头躲闪水珠,山黎趁机快速结印,小元周围的水像是失去重力般向上漂浮,并以少年为中心旋转——她要驱动这些水形成涡轮,就算不死也要让这疯狗脱层皮。
困在漩涡中的小元感到强烈的窒息感,高速旋转的水划破他的衣裳。
护体术在逐渐崩解,裸露在外的肌肤隐约感受到火辣辣的疼。
他稳住心神,回忆书本上的记录,根据指导按部就班地施法。由于越级使用高阶阵法,经脉中的魔力迅速消耗,小元只感到口腔中涌出铁锈味——即便已经处于透支状态,他却强硬支撑,凝神写下阵法的最后一笔——
砰!
哗啦——
爆破阵炸开,不但摧毁了山黎的水涡轮,还把池中的水炸得一干二净。部分抛向空中的水又掉落回来,在池底会聚出浅浅一层水。
若非所有建筑都加持了防护咒,那么此时此地必然会诞生一片崭新的人工湖。
处于攻击范围的山黎躲闪不及,被气流轰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水池的墙壁上。
待她缓过来,正想起身,便感到有个冰凉的金属块顶在头上。余光瞄见小元站在一边,她吐出嘴里的血,气若游丝地问:“这就是所谓的尊者眷属?专横跋扈、刚愎自用?”
“闭嘴!这是你擅闯如是观的后果,你咎由自取。”小元面色苍白气喘吁吁,他绘制的爆破阵并不完善,他作为施法者也受到内创。
筋疲力尽的山黎无力切换人形状态,暴露在空气中的鱼尾因干燥而失去光泽,部分鳞片被掀起,红艳艳的血渗出来,看着好不狼狈。
但山黎并不愿意服软,她轻蔑地笑道:
“我咎由自取?确定不是你假公济私?”
“我说了!让你闭嘴!”他握紧了天伐枪,扣住扳机的手指不受控地颤抖——小元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早就会使用这把枪,更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使用……
山黎无趣地撇撇嘴。
她并不知道顶着自己头的是什么武器,因为无知,她无畏。
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枪械,那些便携式的热武器——这些武器的攻击力不足以威胁她的性命,鲛人族向来受到海神母亲的佑护,而对某些攻击的防护便是佑护的一种表现。
她并不知,头上的武器连接着信仰之心、混杂着尊者真血。而在两者的加持下,这把枪足以摧毁一个小行星。
她并不知,自己命悬一线。
山黎一无所知,她只会百无聊赖地动动尾鳍,意欲抄起一些水湿润自己的身体。
“行,我认。你赢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明智地选择休战——她来这可不是跟看门的疯狗打架的。
语音落下后是一片沉默。
山黎不见小元有所动作,奇怪地发问:“你真打算一枪崩了我?”
小元抿着嘴不说话,像是在默认。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挣扎撕扯……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又要同他抢主人的野货,一个哀法便让他痛苦不堪了,现在又来了第二个。
主人赐名给了他心安,可是这些人却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让他感受到强烈的危机。
他对主人的患得患失之感,这辈子怕是无法消除了。
山黎气极反笑:“不是吧……姐姐前脚要求我们把阵法修了,你倒好,后脚就要把我崩了——于公于私,你都不好跟姐姐交代吧?”
主人……小元犹豫了。
他确实没有适当的理由杀了她。并且,如果主人发现他自己善妒的一面,那么……主人会不会有理由抛弃他?
眷属怎可善妒?
仆从怎可违抗主人的决议?
他收起枪,背过身去。
手还在抖……
山黎挑眉,爬起来靠着池壁,闭上眼吐纳调息。
很久很久以后,当山黎不会如今天这般无知,她就会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在天伐之下还能全须全尾的“罪人”。
当然,也是最后一个。
太阳沉入山岗,在穹顶留给今日最后一抹余晖。
小元仓促调理,自觉无甚大碍便催促山黎快些。
山黎却不理他,闭着眼说:“我原本就有旧伤,恢复自然慢些。你要是想先开始、早结束,那你就行动啊,我又不会阻碍你。”
小元当然不会先开始,即便他精通相关术法——但在水池里连水都没有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他沉默地看着山黎,想到一个词。
小人得志。
进而想到另一个词。
邪不压正。
……
这边小元还在背诵《成语大全》,那边山黎也终于歇够了。她化回人形,跳到岸上,也不提醒尚在水池里的小元,便自顾着念口诀。
小元感受到空气的湿度越来越大。
不消一会,周围便泌出许多水珠。大颗大颗的水珠掉进水池,水位抬升快要溢出。
“分工合作,”山黎收手,“接下来的阵法由你绘制。”
说完,也不理会小元,自顾往大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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