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你在这做什么?”
维姬看向石狮子后的流浪汉,他胡子拉碴的,衣服满是破洞和补丁,倒是那眼神清亮,似有一个光鲜的过去,却不知是如何沦落至此。
她又看了看周围的清幽的柳岸,这种闲逸之地倒是适合无业游民游荡。
维姬暗想这城主倒是仁爱无比,甚至包容这邋遢不堪的流浪汉在自家门口安营扎寨。
“我来找人……不过看样子我是来早了。”
“你找这院里的人啊?”流浪汉搔着胳肢窝凑到维姬身边,他发现维姬怀里的小猫,两眼放光,“咪咪!我能摸摸吗?”
维姬:ennnnnnn
我不知道,先得看将神愿不愿意,然后得看你是用哪只手。
“啊,算了,你这小猫看着挺通人性的,”他咪咪着唤了几声,见小猫调转身子用屁股对着自己,他朗声一笑,来到柳岸,捧水洗脸漱口。
维姬闲来也是无事,便和缩回石狮子后面的流浪汉搭话。
“这是你的家吗?”
“嗯,是啊。”流浪汉提起黑得发亮的毛毯,抖了抖,抖出一阵黑烟。
“怎么选择在这里?城主不是专门设了收留所吗?”
流浪汉一愣,“这儿挺好的,而且收留所得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啊——我活蹦乱跳,能自己找吃的,就不给他们添负担了。”
“可是,感觉,”维姬看着流浪汉把几只蚂蚁、草叶叠到毯子里,“你在城主家门口露天席地,会不会不太尊重城主。”
“嘿嘿,没事,他能理解的。”
维姬也笑了笑,心想能养出钟情那种性格的爸爸应该是很厉害的,并且能将春之城治理得值得整个星球改名为“春之星”的城主,也该是令人敬仰的。
她更期待与城主的会面了。
“你吃早饭了吗?”流浪汉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包不明物体。
维姬点点头。
“小女娃,我看你有眼缘,给你分点吧——这可是我昨天拼死拼活从里面抢出来的,平时还吃不上呢,很好吃的。”他得意地瞄了眼钟府,把袋子敞开,放到地上,邀请维姬品尝。
“谢谢。”
看到维姬毫不介意地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流浪汉暗暗颔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咪咪,你要不要啊?”
将神的反应是缩回维姬身后。
怪人!
维姬细细品味这奇怪的口感,像是没熟的面里掺杂了沙子,在粘牙和硌牙中它选择又粘又硌。她好不容易吞下去,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像是烫伤了般哪哪都不适。
“这是什么呀?”
流浪汉正一脸甜蜜地享用着,听到维姬的问话,急忙忙地咽下去,他瞪大了眼,面露菜色,又是捏脖子又是捶胸口的——噎住了!
维姬递给他一瓶水,他忙往嘴里倒。
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缓过来,流浪汉随手一拽,拿起刚刚叠好的毛毯就往嘴上擦,擦完了又随手一丢,丢在石阶上。
他的胡子丛里卡了几根草叶。
“早餐啊。你这水,挺好喝的。”
维姬拿了些“早餐”喂给将神,将神嗅了嗅,吃进去了。她闻言回复:“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多带些给你。”
“真的?!”流浪汉不顾个人形象地大叫起来,像个讨到玩具的小孩。他暗想儿子眼力不错,找的女娃就是好。
不过……这水貌似不是普通的水,他们家会不会高攀了?
他倒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就怕会委屈这女娃……
流浪汉开始天马行空,从宴请七大姑八大姨到拍摄九世同堂全家福,他越想越满意,看到面前的女娃要起身,他还想把她给拉回来。
他心想那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日后不天天看。
哎,有点吵,等女娃进门就不会这么吵了——钟情他娘还不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功夫对他吼来吼去的?
等等!
院子里的声音!
他屏息一听。
“姓钟的滚哪去了?啊,人呢?”
“夫人,你别急,我这就派人找,你要不先到堂屋坐会儿。”
“林管家我能不急吗,大情儿说有人要找他——人家马上要来了,他倒好,不知道去哪了。”钟夫人对林管家说完,又是四处叫喊:“姓钟的,你要是再不死出来,以后你就别进钟府大门!人呢!快点给我死出来!”
门窗噼里啪啦地开了又关,上一声从西边传来,下一秒则从东边传来,这移动速度令有瞬移之术的尊者都自愧不如。
林管家追着钟夫人跑,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夫人,老爷可能在外边呢,您前几天说了不让他进府的……”
“什么?我何时说不让他进来了?”
“夫人,这……”林管家汗颜,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开门!我倒要看看这老家伙整天待外边有家不回能干什么……”
钟夫人一声令下,移动门栓的声音接着响起。
院里鸡飞狗跳,院外的流浪汉也乱了阵脚,他急切地催促维姬快些离开,祈祷维姬不要发觉什么。
他推着维姬往柳林里走:“快走吧,快走吧,钟家要来赶人了,哎,快走啊。”
维姬一脸莫名,我来找人的,我有约,我为什么要走。
流浪汉看已经达到安全距离,一边跟维姬说再见一边马不停蹄地往回跑。
当维姬隔着柳梢回望钟府,只见那流浪汉被一个体态丰腴的妇女提溜着耳朵提进大门里。
门一关,先前那擦嘴的毛毯还堆在阶梯上,看着好不突兀。
“维,他是城主?”
“应该是,不过看起来他不太愿意暴露身份。”
“是怕丢面子吗?那他为什么要在自家门口扮作乞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维姬给将神顺毛,思量着她应该何去何从——待会该怎么面对那摇身一变的流浪大叔。
“有没有可能是跟妻子吵架了……但是我觉得,他很开心。”将神说,“虽然他的妻子喊得很大声,但我能感受到,她并没有恶意。”
维姬没说话,她突然想到钟家的几个小辈:大儿子钟情,二儿子钟意,三女儿钟爱,这是一种何等美丽的结合才能生出如此浪漫的结晶。
她缓步来到河岸,面对着蒙蒙绿纱笼罩的河面,席地而坐。
春之城,春常驻。
“维,前几天的那个大哥哥。”
“钟情,安东尼。”
“叫安东尼的大哥哥,我能感受到他很失落。”
“是么?”维姬答得漫不经心,她揪着河岸的草,编织草环。
“将神,你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这很宝贵。”
说完这话,维姬一阵恍惚,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形容她,对方还鼓励她要保持这种敏锐。是谁跟她说的呢?
将神蹲踞在水边,她仰头看维姬,发现维姬腰杆挺的直直的,很是庄重。
“维,你这么坐着,不累吗?”
“习惯了。过几天我们会再见安东尼,到时候如果他还给你一种忧郁的感觉——你愿意帮助他吗?”维姬把草环放到猫猫的头上,大小正合适。
将神犹豫了。
她想到自己连别人的感情都无法精准识别、不能口吐人言、从来没有独自跟外人接触、根本就不了解安东尼……
“我做不到。”
维姬拿起草环,在上面插上一些小白花后又给将神戴了回去。
“真的吗?我觉得你可以的。”
将神不说话了,她对着春水打量着自己,她歪歪头,欣赏头上的花环。一不留神,花环掉到水里,几尾小鱼立刻围起花环嬉戏。
将神委屈地看向维姬,后者二话不说又给她套上了一个花环,挂在脖子上总不会掉落了吧。
“谢谢维!”
“我们要进去了。”
钟府传来一阵喧闹,脚步声响起,有人来到她们身后。
“是李维姬小姐吗?”
维姬起身,把太极猫抱在怀里,对着来人点头说是。
“哦,李小姐你好,我是钟府的林管家,很抱歉让您在这久等了,这是我们礼数不到位,对不起啊。”林管家是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清瘦老头,面上已有许多皱纹,他弯着腰向维姬道歉,态度诚恳又谦卑。
“不,我也是刚到。”
维姬跟着林管家进了钟府。
经过假山瀑布、莲池竹林,饱览春天的争芳斗艳欣欣向荣后,他们终于来到厅堂。
一进门,维姬就见一男一女端坐主座。
两人皆着明制汉服,与厅堂风格相配。男的紧绷着脸,神色威严,自带一股杀气。女的则盈盈笑意,很是亲和。
维姬入座后,注意到钟老爷的下巴上有一道血痕——该是净面时伤到了。而就是这不大不小的伤口,毁了他瞪眼抿唇、极力保持严肃的努力,甚至显得他的努力很滑稽。
“李维姬?”
钟老爷钟洪的声音恰如其名,洪亮如钟声。“犬子……哎!”
“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钟夫人突然拍了钟老爷一下,“这又不是城主府——你给我分清了钟家和城主府,在家你还跟个索命阎王一样的,像什么话?
哎,维姬是吧,你别给他吓到了,没事,放轻松,大情儿跟我都说了,你们在一起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着来看我们啊?
你不知道我们真的好想见见你、可大情儿就是藏藏掖掖的,可把我们急死了。真是的,居然还是你主动提要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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