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无数个普通人一样读完研究生,尝试着和同学们一起去逛街吃饭看电影,聊着大家共同的话题。
越是了解,越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存在感。
即使在别人眼里她很好相处,几乎无所不知的全才。但这只能加大她午夜梦回时,和这个世界的距离感。
当然也是有好处的。
她的情绪渐渐有了波动,不再像最初时,什么都激不起兴趣。她会认认真真地品尝美食,会尝试去学习更多更多的新事物,会因为看到人类善意的举动而微笑,会因为天气睛朗而开心。
她学会了挑选好看的衣服,能够去欣赏大自然之外的,人类所创造的各种美丽。
楚菲读完研之后,时间便空了下来,倒也没去别的地方,只待在张家,在暑假期间天天给小苏上辅导课。
由于成绩优秀,导师看重,她在读研期间发表了不少论文,其中有几篇十分出彩,让她在医学领域声名远扬。导师希望她继续读博士,有几家医院和科研机构也抛开了橄榄枝,但她还没有想好未来怎么办。
这些年的奖学金助学金、工资她都没有怎么用,发表论文也有一些钱,楚菲原来的衣服包包鞋子饰品也大多卖了出去,她手里目前存款很多,足够她休息一段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
最初学医,是因为没钱,在各种专业里选了一个稍微喜欢的。到了后来,几乎学无可学,日子千篇一律的有些无聊了。读完研究生的时候她已经顺便学完了博士生的内容,三年过去可以算得上有始有终。现在手头不缺存款,她也受不了那种每天上班,或者是没日没夜搞科研的日子。
她甚至不是很想继续从事这个专业了。
然而接下来的路要往哪里走?手头存款早晚有用尽的一天。她要不要继续当家教,辅导其他学生?或者干脆去参加乐团,当个音乐家?或者去考个教师资格证,直接教书育人?
毫无头绪,楚菲也不是很着急,干脆发了个微信。
菲:要不要出来散散步?
小心心:可以啊,你等我把今晚的约会推了,老地方见^_^
菲:六点半,我等你。
小心心:OK
楚菲回房里换了一件裙子,浅灰色的轻纱连衣裙,带着浅浅的蓝,是当初她们一起选的。楚菲去见人时,经常会穿着当事人送的礼物,无关其他,礼貌而已。
她刚开始不怎么喜欢裙子,偶尔甚至觉得女人的身体有些奇怪,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淡然处之了。
说起来,三年研究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学业以外的收获,至少她有了一个朋友。
她叫辛语。
楚菲六点十五分的时候,坐在甜品店里点了一杯芒果沙冰。芒果的味道很奇怪,楚菲刚开始吃的时候不怎么喜欢,后来慢慢跟着辛语吃沙冰才习惯。冰冰凉凉的口感遮盖了气味,只留下一点冰凉的清甜,夏天吃刚刚好。
这家店也是辛语推荐的,她喜欢这样有格调的店面,方便她和各种身份的男友约会。
门口的珠帘被撩起,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楚菲回头,看见一个红裙丽人笑着走进来。
她很美,红色连衣裙上绣着镂空的蕾丝,不是一字肩设计,但锁骨和肩部线条在荷叶边轻纱下若隐若现,越发衬得她皮肤雪白,像白玉凝成,美的满身风情。可她的眼睛却清透明亮,眼波流转似水,温柔烂漫,又带着一丝楚楚动人的笑意。
她一贯喜欢大红大黑的艳丽色彩,但其实以她的容貌,是什么颜色都压得住的。
红色美艳,黑色神秘,紫色魅惑,粉色烂漫,白色纯真,绿色轻灵,蓝色温柔,浅黄温婉。
她千姿百态,正如每天换下的衣服,一人有千张面孔。
辛语,心语。
她是解语花,是温柔乡,是每一个男人最初和最终的梦想。
正如当初楚菲的前夫遇见她,一眼就被摄去了心魂。
楚菲的脸和她不相上下,可楚菲本人不爱笑,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远不如辛语那一身风情万种。
当初柯锦辛辛苦苦打听到辛语的来历,才知道她是楚菲现在学校的学妹,居然托楚菲帮忙送个东西。
楚菲和辛语,也就是这样认识的。
更奇特的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还颇为合拍。
辛语的异性缘极好,相应的,同性缘也就有些差。辛语第一次见到楚菲这种帮前夫追女人的人,而且还对这个女人毫无敌意。
后来两人熟悉,对彼此了解之后,辛语也曾好奇地问过楚菲:“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讨厌我?不说前夫,即使是前男友的女朋友,也没有几个人会喜欢的。”
楚菲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失忆了,那段和柯锦相恋的过往我都不记得了……不过即使记得,我也不会讨厌你。”
辛语更好奇了:“为什么?”
楚菲语气平淡:“既然分开了,那必然是我不喜欢了,不喜欢了,便是前尘往事一刀斩断,他以后喜欢什么人都与我无关。何况,一个女人懂得如何让男人爱上自己,本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甜言蜜语,微笑,行为举止,气质,这些都可以伪装,没什么不好。”
楚菲望着辛语,语气认真而诚恳:“人类生存下来,本身就需要懂得这些,你学的好,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只要你不是刻意插足,那些人攻击你的语言,都不过是出于嫉妒。动物界普遍雄性多余雌性。许多雄性为追求雌性而比斗,只有最强的那个才有资格繁衍后代。雌性自然也有权力,要求更强大的雄性追逐。”
辛语那一刻望着楚菲的眼神,仿佛沙漠里看见了绿洲。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从来不在乎流言蜚语,但是听到你这些话,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直到后来,辛语遇见生命中的一个男人,人生里唯一一次失手,成了纠缠一辈子的劫。无数次互相伤害,心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她在疲惫不堪的时候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楚菲,想起这些话,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而现在,辛语早已经和柯锦分手了,无论他如何挽留都没有回头。柯锦在不久前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邀请楚菲和辛语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
三个女人,楚菲是初恋,是年少时的白月光;辛语是此生无悔的热情,是永不褪色的红玫瑰;而他身边的妻子,才是婚姻生活,是现实,是下半辈子陪伴他的人。
楚菲倒没有多少感慨,柯锦之于她,不过是个过去有些关系的陌生人,他以后是好是坏,是有钱还是穷光蛋,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和辛语平平常常地去,除了让柯锦的妻子格外警惕,以及收获宾客们惊艳的目光之外,再无其他。
眼下,楚菲优雅地放下勺子,对走过来的美人微微点头,唤她:“辛语。”
辛语一笑嫣然,寻常地走动也显得摇曳生姿,“怎么?有什么事?你倒是难得主动邀我出来。”
楚菲点了点头,“是有些事情拿不准,所以想找你出来散散心。”
陌生的茫然感让她无所适从,对未来的不确定更让她觉得烦躁。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而生存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难题。
她有许多爱好,很多爱好远超专业人员,但让她把这些爱好当成事业,甚至一做几十年,绝不是她喜欢的。
医学,音乐,舞蹈,教育……她还有一些感兴趣想去了解的,而这些显然都需要钱财支撑。
麻烦。
她自己尚且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说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
辛语听了这些话,眯起眼睛笑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姿态莫名熟悉,可楚菲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种事情多简单,找个有钱的人嫁了,以后你想干什么不行。”
楚菲皱起眉,却没有说什么。
辛语这个人,本身是有能力的,可她偏偏不喜欢崭露头角,反而更喜欢依靠别人,不劳而获。与其说是万事依赖旁人,倒不如说她大半时候懒得动弹,只对梳妆打扮惊艳四座感兴趣,白白浪费了好头脑。
辛语却不觉得,能不劳而获本身也足够说明她的聪明机智。若是换了别人,哪会有她这样“万花丛中回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
楚菲曾经说她:“你这样子,迟早会栽跟头。”她眸光通透,说起这一句话,目光悠远,仿佛长达千万年。
辛语笑:“我玩的起,也输的起。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愿赌服输。”
一语成谶。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辛语点了一杯芒果汁,笑完了就停下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情……不过人生那么长,你真的不打算再找一个?”
楚菲有些厌倦,“随缘吧。”她平常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此刻才像是一个平凡人,“我眼下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辛语咬着吸管,“我其实不太懂你在苦恼什么。你喜欢这些东西,却不喜欢把这些东西用做谋生的手段。你喜欢某个地方,却不喜欢长久停留在某一处。你喜欢那把剑,千金散尽,每日不离身……我都不明白你是多情还是长情……”
“多情本无情,无情最长情。”
“听不懂,太深奥了。”辛语睁着一双格外无辜的眼睛,“你纠结什么,做你想做的就好了。你喜欢医学,那就去做几年,做到极致,赚钱快的很。你本身有天赋又有名气,干不了几年说不定就一诊上万了。到时候有钱了,你想干什么不行?难不成你以为做什么就要做一辈子吗?”
楚菲沉吟,“我以为,应当有始有终……”
“但是你不喜欢啊!”
原则上,楚菲向来是喜欢一件事情做到最好。比如她喜欢剑,就想练到极致;比如她教导小苏,就尽心尽力教满三年;比如她想等人,就想一直等待,直到有合眼缘的人出现;比如她喜欢一些爱好,就钻研,直到最好。
她一直觉得自己如果决定了从事某一行业,就应该是做一辈子的事。
然而原则和自己的喜恶相违,楚菲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
她本就是一只自由的鸟,不会永远停歇在某个地方。她追逐着有趣的事情,偶尔却对万事万物提不起兴趣,倦怠得什么都不想做。
楚菲沉思着,辛语也不做声,手在底下玩手机,不知道又在和哪个新男朋友聊天。
“你说的,也有道理。”楚菲半晌才低笑,“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委屈自己。”
辛语这才抬头笑:“所以我才会和你当朋友啊。”
从不委屈自己,游离人间的姿态,她们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从外面回来之后,楚菲便下定了决心。
其实决定是早就有的,她从来都不可能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而委屈自己。即使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寻不清来路。
责任与己心,力量与自由。
她思考起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然而她本身分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许更加优秀一点。
毫无思绪的东西让她困惑,她干脆不再思考,转而让自己活得开心一些。
暑假过去,她跟张女士辞职。合同的期限到了,张女士也没有挽留,倒是小苏十分不舍。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楚菲的心情相当平和,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分别,又或许是因为感情不够深刻,她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
也许是天生凉薄。
她在研究所和医院之间选择了秦医生工作的医院。一是这家医院里有很多学姐学长,熟人多好办事;二是这家医院本身就非常出名,各种设备都非常先进。虽然往来的显贵多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菲也就在这里待了下来,生活也逐渐趋于平静。
每天早起练剑,梳洗,吃早餐,搭车去医院,坐诊,偶尔会接到一些手术。人多的时候忙的午饭都没有时间吃,人少的时候清闲的随意发呆。有时候晚上不值班,她会抽空去写一些论文,给国外那本医学杂志投稿,大多数都会被录用,很快声名鹊起。
她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成为了出名的脑科医生。许多人慕名而来,请她出手诊治。外快赚了很多,在医院又待了三年,她才辞职离开。
买了房买了车,存款多的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她达到了很多心中关于成功的定义。但她却改变了计划,不打算去世界各地旅游了。
楚菲只和辛语说了一声,她这时正和一个叫曲然的男人交往,领着他来机场送楚菲。
那男人一看就是个斯文禁*欲系,不像是能玩得起的。
辛语每次交男友,都会强调一下,表示这一段关系可能不会长久。她还年轻,就算真的想定下来大概也是三十岁之后。可是这个男人……他并不像是打算玩玩的样子。
楚菲有心提醒,最后还是没有插手。
就像辛语说的,她愿赌,自然要有输的准备。
愿赌服输,无可怨尤。
“你在国内待得好好的,干什么非要往国外那些战乱贫困的地方跑?”辛语挽着曲然的手,忍不住抱怨,心里却实实在在的担心。
楚菲低眸笑了笑,“我向来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对待,国外的风景我还没有看过。至于为什么选这些地方……你只当我学了这么些年,不想辜负一身所学吧……”她歪了歪头,接下来的话像是在交代后事:“我没有亲人,朋友也就你和秦医生,还有小苏那个孩子。我已经找律师立了遗嘱,死了以后的东西也就找你们帮忙分一分,或者捐给慈善机构,至于我……如果你们找的到尸体,就把我带回国葬在家乡,墓碑上不要刻我的名字,最好可以在坟边种一株梅树;如果找不到尸体,那就不用管了,随它去。”
她的眼睛里一如既往,平静的毫无情绪,无悲无喜,无忧无惧,说起生死,也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辛语咬了咬唇,“成,我记下了。”
楚菲淡淡笑了笑,看了她身边的曲然一眼——一眼像是能把他看透,然后转身离开。
她一直带着那把剑,在世界各地辗转,新闻报道里经常出现这位医生的身影。战乱,贫困,传染病……各种危难的地方她都在,闲暇时偶尔抬头看看周围的风景,似乎都格外的美。
她还制作出了可以治疗那些传染疾病的疫苗,为世界医学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十年后,楚菲死于一场爆炸。
她死前没有任何遗憾,全世界的人民都为这位伟大的医生哀悼。曲然和辛语难得和平地去为她收敛尸骨,为她的坟墓旁种上梅树,那柄剑作为她的陪葬。每年都有无数人穿过小路来到这里,为她种一棵树,或者送上她喜欢的梅花。
小苏后来成了一位知名音乐家,每年都会带着最初的那把古琴过来,在坟墓前弹一曲《吹雪》。
雪花落,梅花飘,当初弹琴的人不在,舞剑的人已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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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大人果然不擅长做这种关于感情的任务,楚菲的愿望明明就是找一个爱她的人过完下辈子……咦?!”
“楚菲!楚菲身上的功德好亮!”
“所以说……楚菲对大人的行为很满意?这分明和她的愿望相悖啊……”
“大人不愧是大人!就算不完成愿望,也有办法让这些人满意!”
“本来不指望大人做任务的……我原本打算等大人离开,我去楚菲那里,帮她完成心愿的……”
“大人高兴就好,任务完不完的成都不要紧。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将大人的灵体投放到下一个世界吧!”
“完了!完了!”
“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给大人投错了身体,原本应该是一个叫桔梗的人类,但是大人去了一个叫神乐的妖怪身上!”
“但愿大人回来不会……”
一片哀嚎。
下个世界就是日本战国副本了!
知道为什么要选择现代社会过渡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小说对人三观的重塑效果有多么棒!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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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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