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月份时,袁绍占了青州,势力大涨,众人忧心不已,曾担心袁绍趁曹军后方空虚攻打陈留。

消息来的时候,非明正赖在荀家吃饭。

“袁绍这一仗打的好快!”甚至都没有什么过大的损失!攻城三月余便破城,号称要与北海城共存亡的青州刺史孔融,眨眼便弃城弃妻弃子而逃。

她嗤笑一声,“我听说青州刺史儿时甚是聪慧,品性极佳,更有‘孔融让梨’的美谈,如今年纪大了,没想到竟不堪到如此地步。”

荀彧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时聪慧,大时了了者多矣。孔融不过一介狂生,当青州刺史……”荀彧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这下谁也没心情吃饭,毕竟后方指不定什么时候起了火,荀彧急急忙忙喊人过来开会,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办。

几次商议没个结果,曹操已经传信来,道不必忧心,袁绍必定不会来攻。

他与袁绍年少相识,不说把对方的想法猜个十成十,却也摸准了七八分。

果然,曹操是对的。

就算曹操混的再怎么好,袁绍也瞧不上他,家世云泥之别不说,当年曹操能任东郡太守,还是靠袁绍举荐。

何况曹老板现在混的一般般。

非明想,袁绍这个人啊,家族势力庞大,养出这样的性子,也好也不好。

恰似一柄双刃剑,好有极大的好处,不好也真是要命的不好。

不过曹操和吕布这场战争确实发动的早,早有早的好,早打早结束,把吕布的势力发展扼杀在摇篮里,真正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好,戏志才大约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十一月份下了场雪。

大雪纷纷而落的时候,非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戏志才。

他仿佛为这场战事耗竭了心力,战事终了,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病倒了。

曹操一见非明,第一时间便是请她为戏志才把脉。

可非明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无力回天了。

她关上门,隔绝了屋外的风雪,却不走近,只在原地站立着,心绪复杂。

塌上的人似有所感,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却是向她绽开了笑。

分明相隔不过数月,这一刻不知怎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戏志才看她在原地不动,眉目较分别之时又长开了不少,与初见时的瘦弱相比,如今已然是个翩翩佳公子了。

他咳了两声,这一刻倒是不问自己病情,反而戏谑道:“尹昭朗朗若明月入怀,将来成婚之时,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儿家心碎啊!”

非明这才慢慢走上前来,心想这人委实活该,一身毛病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本来起码可以再活个三四年甚至更长的……

真是个自私的要命,自我的要死的人。

她全然不在乎曹操让自己过来的目的,只淡道:“可惜,你是见不到那一日了。”

戏志才哈哈一笑,“尹昭啊尹昭,你这个人啊,总说我任性,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这病的都快死了,你竟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来哄我。”

非明微微一笑,“我最烦你以前说话拐上七八个弯子,如今这么直白,是否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咳咳……这话可真叫我伤心。”他脸色惨白,神情却是轻松的,看不出半点伤心来。

非明道:“伤心才好。”她默了一默,低声说:“今日你叫我不痛快了,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

要说有多伤心,其实并不曾,只是心里微妙的堵。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你看病开药,就该让你中途死在这场战争里,让你一辈子都不能瞑目才好。”

她声音冷沉,缓慢的咬字带出压迫感,怒气不甚明显,仿佛从冻土中逸散开。

不待对方说话,她声音里却又轻巧地带出笑意,实打实而不容错辨的讥诮,“可惜主公大业未成,你走的真能甘心?”

戏志才活活被她气笑了,想开口,嘴里却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你今日来这里,咳咳咳咳……怕不是存心想要……咳咳咳……气死我?”

非明沉默半晌,低叹一声,还是给他拍了拍背。

满室的药味里,她身上清新的薄荷气息如风一般,令人头脑一清。

“便是主公来了,我也是不怕你跟他告状的。”

“因为你把他们想骂的都给骂出来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戏志才笑着,颇为轻松地说:“反正快死了,随你说吧,让你过过嘴瘾。”

“只是志才身子不好,到底只能陪主公走过前半段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谋士,随他如何嬉笑怒骂,最后临终前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主公。

或者说不是主公,而是自己的志向,抱负。

人生在世,得一明主,士为知己者死。

于是便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非明最后还是把了脉,和军医商量着开了药,算是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心意。

那也没办法,谁叫戏志才是她经手过的病人?只好送佛送到西,管人管到底。

有空闲了便去看看他,或是给他念念政务,聊聊天,偶尔互怼,总之是没让他这个喜欢动脑子的家伙在最后一段时间里感到无聊。

尽管如此,戏志才仍在努力给曹操安排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真正是把自己最后一点价值给压榨了个干净。非明也不拦他,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看实验数据,修改计划,在这个过程中,眼睁睁看着戏志才一点点衰弱下去。

最后几天的时候,戏志才屋子里来的人倒是挺多,但大家事务繁忙,病人又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众人匆匆看一眼便离开了。

说实话,还真是只有非明比较闲,亦或者是她毕竟不是真正出生于战争年代,心底终究存有一份柔软。

生命终有尽时。

留下的人太少,而离去的人太多。

亲眼看见戏志才最后拉住曹操的手,低声交代后事,眼中的光芒让她想起燃尽的蜡烛,在最后一刻也要拼命放出光亮。

但蜡烛最终还是燃尽了。

她与戏志才勉强算朋友吧?还算合得来,所以对他的离开,非明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事无常,生死轮回本属自然。”

戏志才的离开,像一阵凛冽的风,冰冷刺骨也不过一时,春天暖流来了,曹操哭过一场,大家伤心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死的人离开了,活的人还要继续活。

时间终会冲淡这些。

戏志才病后,荀彧一直在为曹操寻找能够代替戏志才职位的人才,非明听他说起一位,言辞之间颇为推崇,才华绝不逊于戏志才。只是那位先生早先投往袁绍账下,后来离开袁绍,几年了,一直赋闲在家,未曾出仕。

便是荀彧想请人来,也还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曹操。

“只可惜奉孝和志才有个一样的毛病。”荀彧叹息。

非明歪了歪头,随口猜到:“怎么?身体不好爱喝酒,一身毛病不肯改,死都不吃药?”

荀彧拊掌笑道:“尹昭真是神机妙算。”

非明心里感慨曹老板命运多舛,快来的这个八成也是个不省心的,面上却只是轻咳一声,笑容十分含蓄,“不知这位先生姓名?”

“他啊,姓郭名嘉,字奉孝。”

——————————

“天子已到洛阳许久了。”青衣男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提了这样一句话。

他手指纤弱白皙,掌上有常年执笔落下的茧子,脆弱的像一件琉璃器皿,随手一碰便碎了。

对面的白衣青年面容冷峻,唇色随着天气的回暖,也渐渐加深了颜色。

他看了青衣人一眼,淡道:“谁会先打破这个局面,你心里是否已有成算?”

那人却是懒懒一笑,“你我不妨随口一猜?”

白衣人可有可无地点头。

对面的人见他如此,却仿佛失了兴致,“你啊你,做人怎的这般无趣?猜谜下棋无赌注怎么能行?”

白衣人,也就是杀生丸,垂下眸子,平静收回了欲执棋的手,“也罢,不下也无不可。”

青衣人睁大了眼睛,“喂喂,你这人,懂不懂什么叫及时行乐?”

杀生丸说:“因为我还想多活几年。”

“空桑,你这话可就忒不厚道了!”

杀生丸叹了口气,“郭嘉,父亲不在。”

言下之意,你我私下之间,实在不必互称字,叫的这么亲密做什么?

郭嘉挑眉一笑,“这般说,我可就伤心了,好歹先生也教过我几年书,如今大家都是邻居,何必这么生分?”

杀生丸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保持心绪平稳,这破败身子好歹要支撑下去,活到见她的那一刻。

他揉了揉眉心,换了个话题:“你打算何时启程?”

郭嘉拈着棋子在棋案上轻敲,“大抵就是这几日了。”

“决定了?”

“总要赌一把,曹操去年一仗打得很是漂亮,出乎意料。”

“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观望天子。”杀生丸说的漠然,言语之下委实听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恭敬来。

偏戏清是个古板的君子,对所谓正统执念相当深。

这两父子截然不同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这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郭嘉却是笑道:“虽有利有弊,但其实,利还是大于弊的。”

某人惜字如金,“的确。”

两人对视一眼,确认双方在对待天子上,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儿。

郭嘉笑了,“空桑,你打算什么时候出仕?”

杀生丸看了他片刻,心中权衡,最终道:“若你定下来,或许可以叫人给我寄一封信。”

郭嘉哈哈一笑,倒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承君吉言!”

汉献帝是谥号,就是死后才有的,对不起,我看了不记得哪本同人文,以为那个号是董卓取的,为了羞辱他来着。没改,大家心里清楚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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