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在故事原来的轨迹里,西门吹雪救下了被上官飞燕暗算的孙秀青。他在她中毒之时,曾抱她深夜长奔,后来又带她回家,在万梅山庄安静修养。然后她红妆相嫁,怀孕离去,得到一个至死不相见的结局。

记得西门吹雪去和他宿命中的对手,剑仙叶孤城比剑之前,孙秀青与他尚且还是一对恩爱眷侣。

那时孙秀青若有所感,闲暇时,她对西门吹雪笑言:“女人就像羚羊一样,是需要去追的。你若没有勇气追她,便休想得到她那双宝贵的角。”

他们之间,是从西门吹雪开始,也是由西门吹雪结束。

西门吹雪微笑道:“所以你已经把角给了我?”

孙秀青叹了口气,“现在我已经连皮带骨都给了你。”

那时是他们最后依偎在一起,那时,孙秀青大概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非明不知为何,眼睫轻颤,手指屈起又放下,没人知道她这一刻在想些什么,最终叹道:“等下一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到底没有拒绝他第二次。

……

分明是不同的世界,不一样的人物,不一样的武功,不一样的历史,可峨眉山上竟依稀还能窥见熟悉的影子。

孤独一鹤雷厉风行地为苏少英举行了葬礼,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废了叶秀珠的武功,将她逐出门派——遇上这种情况,他决不能网开一面,毕竟峨眉派的威严不容人挑衅,只能任由叶秀珠自生自灭。

在那之后,他明面上也看不出多少伤心,只是请了不少大夫上山为非明看病。奈何心病难治,这个世界的医疗手段还差得很远,何况非明压根没有半点毛病,身体素质在她有意识的锻炼下还越来越好了……

一个个大夫把脉之后都是摇头,活像她得了绝症没救了的样子。要么自谦“恕在下才疏学浅,看不出症结何在”,要么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还有些人压根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病症,委婉表示“心病还须心药医,好好将养,也许有一日人就忽然清醒过来了”。

独孤一鹤心想,这还不如西门吹雪那个兼职的呢!

好在这个徒弟疯了之后也和别的疯子不一样,虽然性情大变,之前说的话也奇奇怪怪,但是武功天赋却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和之前的悟性简直不能同日而语!该记得的一点没忘,人也变得愈发乖巧沉稳……虽然还是很怀念过去那个娇俏灵动又贴心的徒弟,但如今这样子也不算很差了。

好歹人还活着不是?

在非明安安稳稳不搞事的时候,独孤一鹤已经完成了自我说服,然后她还发现整个峨眉上下都开始有意无意地让着她,虽然眼神都很怜悯,一副“可怜师姐/妹脑子坏掉了,我要对她好点”的样子,但非明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眼神的。

脑子坏了就坏了嘛,当个有病的疯子难道不快乐吗?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过问,连她突发奇想开始学医,以后行走江湖可以多一份保障,整天除了练剑就是在峨眉山里到处乱窜,祸害各种有用没用的花花草草,大家都只会表示你开心就好!

有过真实体验的非明表示:快乐极了!简直乐不思蜀!她情愿一直当个快乐的小疯子!

不过这样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两个月后西门吹雪就来了峨眉,那是他与独孤一鹤约好的再战日期。

事关独孤一鹤的小命,一听到这个消息,非明脑子里的警报立刻就响了起来。

虽然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无论谁胜谁负旁人都无话可说,哪怕身死也无可怨尤。

但西门吹雪这个家伙剑下从来没有败者,只有死人!

甭管非明眼下有什么事,都比不上独孤一鹤重要。她把手下的事情一放,就急忙赶去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她彻底熟悉了孙秀青的身体,有孙秀青自己的基础在,内力增长很快,估算着大概还需要半年时间就可以有条不紊地一一打通全身经脉,达到上个世界的水平也只需要不到一年的功夫。

而以她现在的身手,在这场生死对决里想要保住独孤一鹤,总不会是难事。

至于西门吹雪,管他去死啦!

托非明的福,独孤一鹤在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武功精进不少。她本以为,如今的独孤一鹤,应该能够赢过西门吹雪,然而等到两人决斗开始的时候,非明发现自己错了。

独孤一鹤是真的老了。

不仅是身体老了,心气也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被消磨了不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即使他曾经天赋惊人,如今到底是要让位给年轻人了。

而西门吹雪,他只是当初和非明比剑一次,两个月后再来看,竟是又进步了一大截!

凭借这样的悟性,他被称为剑神,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个人从夕阳西下打到夜幕降临,直到后来几乎同时出剑,居然是一副要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架势!只看谁的剑更快!谁的心更决绝!

非明皱起眉,身体微微前倾,手中长剑裹挟着她全部的内力快速掷出!从中间直冲过来,将两柄即将刺入双方要害的剑同时撞歪!

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剑上霎时多了一抹血痕!

年轻男人抬头望去,悬崖边的树上恰落下一幅青色的裙摆,裙子的主人原本半歪在树上,此刻却正好跳下来,动作轻盈灵活的像只白狐。月光自她身后洒下,她的眼睛沉静淡漠,却又好似染上了朦胧笑意,如同一汪浸透了月色的泉水。

在西门吹雪的印象里,女人都该是柔弱的,可偏偏眼前这个女子,美貌柔弱比其他女人也不遑多让,却使出了几乎能让世上所有男人都要为之颤抖的剑法。

她迈着步子走到独孤一鹤身边,身上清苦微涩的药草气息被风吹入他鼻尖,里面又仿佛混合着更加浅淡和隐*秘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进一步去探寻。

非明伸手扶住了独孤一鹤,问他:“师父,你怎么样?”

刚才那一剑,独孤一鹤不幸伤了腰,西门吹雪运气比他好,只伤了肩膀。

独孤一鹤苦笑:“人老啦……”他叹了口气,对西门吹雪说:“你赢了。”

虽然几乎是同时出手,但西门吹雪的剑比他快了一步,若是刚才那两剑都刺下去,也许他们都会死,但独孤一鹤一定是先死的那个。

赢了的西门吹雪看上去也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他不置可否,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说:“若是两个月前,我未必能赢。”

他说的是实话,但很中听,独孤一鹤听见就笑了,“输了就是输了,不必找借口。”

于是西门吹雪便也不再多言。

他一向尊重自己的对手,但能安慰一句话就是极限了,指望更多是不可能的。

许多人都不配称作他的对手,有时对方甚至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直接倒在他剑下。君不见,苏少英连让他帮忙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寥寥数语的交谈之后,似乎也就再无话可说,西门吹雪目光转向了非明,声线是一贯的冰冷,却又好像带入了少许自己的情绪。

他望着一个人的目光总是如此专注,几乎能让人生出一种被深爱的错觉。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里头的冰渣子。不过他看非明的眼神倒并没有那样冷漠——她是被他所认同的存在。

他第三次问她:“你的名字?”

非明眨了眨眼,神情复杂,说:“叫我非明吧。”她的目光轻飘飘扫过身旁的独孤一鹤,“没有姓氏。”

独孤一鹤神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翻译出来大概是“这个徒弟病的不轻啊!”

——这么多世界里,只有西门吹雪认认真真问了祂的名字,并且信了。

甚至他还开口叫了:“非明。”

非明垂下眼帘,眉心拢起又散开,还是应了:“嗯。”

西门吹雪不说话,他又看了她很久,目光依旧专注,犀利如剑一般,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剖开,几乎完全忽视了站在一边的独孤一鹤。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作为被忽略的背景板,当事人独孤一鹤心情甚为微妙。

快要下山时,西门吹雪忽然问她:“你学医?”

这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非明点了点头,说:“是啊。”

一时又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点熟稔,莫名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很快非明的预感就成真了,这句话后,西门吹雪直接开口邀请她:“你要不要来万梅山庄?我教你医术。”

捏着胡子在一边听完全程的独孤一鹤手一抖,差点把这一把胡子给拽下来。

非明这回真切的皱起了眉头,清泠泠的让西门吹雪想起了万梅山庄的梅花。

她回过头,不闪不避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一刻,溯溪的眼神突然闪过她的脑海。

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她的眼神不由得晦暗了几分。

气氛几乎凝滞的时候,非明却忽然笑了,她语气变得随意,好像在跟人拉家常一样,“你教我医术,我跟你比剑?”

西门吹雪沉默着,最后也没有反驳。

她摊开手,眼里几分深沉,几分晦涩,玩笑般的警告着,“你可不要后悔。”

他平静道:“我从不后悔。”

然后听见她回答:“好。”

深浓夜色里,漫天星光下,西门吹雪的微笑极美,于刹那间动人心神。

……

既然答应了,那就认真完成。

非明虽然骗人不眨眼,说谎不打草稿,但只要祂当时是真心应下的,之后就不会食言。

虽然很遗憾不能继续住在峨眉被大家宠着了,但想想能出去走走看看新地图也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从峨眉到万梅山庄有很长一段距离,非明和西门吹雪一样,都不是会照顾自己的人。对于他们而言,出门在外,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只要有钱,所有事情都会变得十分简单。

显然,西门吹雪就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来回的一路上,他都是由山庄的马车接送。车子是好车,坚实牢固;驾车的人是好手,甚至身手已达一流境界;两匹马都是千里马,毛色光亮,没有一丝杂色;就连里面的机关陈设也格外舒适宜人。

穷的身上没有半文钱的非明:“……”不知为何突然燃起仇富的心!

万梅山庄很美,可惜非明来的不是时候,山庄前那一片杜鹃花已经谢了大半,而庄内的梅林里早已经看不到半片花瓣。

在孙秀青的记忆里,冬天的万梅山庄,那一大片梅林里有各色梅花交映,白的如雪,红的胜血。而站在梅林雪景里舞剑的西门吹雪,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风景。

在这里休息了一晚,次日非明便起来练剑。

这时正是清晨,天色朦朦亮着,似有若无的薄雾笼罩着整片林子。

她提着自己的剑,慢慢从林间穿过,透明的露珠沾过裙摆,抬眼可以清晰看见树干与叶片上的剑痕,然后循着痕迹找到正在练剑的西门吹雪。

林子中间有一大片特意腾出来的空地,这一方小天地里此刻全是纵横的剑气,也难怪侍女只敢带她到梅林外,没有一个敢进来打扰。

非明并不急着练,和平常人几十年的寿命不一样,她的时间实在太多太多,一般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着急火燎非要赶快做完的。因此这时候也就待在一边,没骨头似的靠在树上,安静地看着西门吹雪。

他练剑的姿态确实是很好看的。

不像是生死决斗时那样肃杀迫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甚至可以用流风回雪之类的词来赞美。他的一招一式仍然是千锤百炼的简洁必杀,不像剑舞那样繁复去刻意追求美感,可他凌厉飞扬的姿态,远胜过一般剑舞。

面前突然寒芒一闪,她蓦然睁大的眼睛里逐渐倒映出美妙的剑影,对方的剑以一种来势汹汹一往无前的姿态——吻上了她的剑尖。

就在剑光来临的刹那,她出手如电,挡住了好像要杀人灭口的剑锋。

——可事实上,他们距离太远,从剑招出手到她身前,上面的力道早已耗竭。

她的剑竖起挡在眉心,对方的剑尖则触在剑身上。分明是孤绝的姿态,落在她剑上的力道却极轻,轻的如同羽毛或花瓣飘下,像情人间温柔的吻。

这不过是一个试探,一个很有西门吹雪风范的玩笑。

像是对一起练剑的伙伴的玩笑,也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非明在那漂亮的剑影下,突然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然后她手腕一翻,剑已经迫开他的剑尖,顺势向前一送,几乎要直接穿透他的脖颈!

西门吹雪向左一偏,手中剑出其不意下劈,横斩向她的腰腹。

凌厉,漠然,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气。

日复一日,每天从试探性的出招开始,以克制的,可能会受伤但八成不会死的对练结束。

——对于西门吹雪而言,不会死人的对决都只能叫练习。

清晨练完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的剑后,他们会各自互不打扰地看书,练琴,然后他开始教导她医术。

西门吹雪不仅剑术出众,他的琴艺甚至是医术也极为高超,练剑之余的空闲时间他都耗在了这上面。

非明问他是否喜欢,他却回答并不是。

“只是陶冶性情而已。”

他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练剑,毕竟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练琴可以平心,学医则是为了出门方便,能自己处理一些伤口,还能够打磨自己的耐性。

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剑道所准备的。

非明有时甚至会想,当初西门吹雪爱上孙秀青,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仿佛只是顺势而为,被孙秀青拉进红尘俗世,在体验过后,却抽身而退,再度回到属于他一个人的云巅剑道中。留下他的妻子和孩子,茫茫独立,相依为命。

何其残忍?!何其无情?!

但在说他残忍无情的同时,非明又有些微妙地想起了自己。

时空之神,力量已然是所有神明的极致,可作为天生神明,祂总有一点欠缺。

——祂心境不足。

比起一般的天生神明来说,祂日日夜夜看着轮回境,已然多了不知道多少阅历。可比起那些凡神,祂缺少了实打实的经验。

爱恨情仇,非明一辈子没有体验过这种东西。

而恰好在这时候,祂看到了溯溪的眼神,更恰好的是,祂看到了有前科的西门吹雪,以及和溯溪有一点点并不明显的相似的眼神。

一切恰逢其会,甚至他还亲口邀请了她。

警告没用,那非明也就不客气了,反正对西门吹雪她是没什么好心软的。

“利用”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合适,但却不是完全不符合。

也许用“试验”,或者“尝试”来形容,更为恰当。

不过相处久了,非明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

错觉祂正对着镜子,镜子里有另一个自己。

表现的性格不同,可内里其实是一样的寂寞,一样的高傲,一样的孤独,也是一样的冷漠。对万事万物都看得太透彻太深刻,每一眼都可以直接看到内里,看透结局。

所以他们会喜欢一样的东西。

比如剑道。西门吹雪喜欢剑锋下的血花和生命,非明喜欢剑所代表和掌控的力量。

所以他们会为同一种人而感动。

比如孙秀青。

那个姑娘明明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去报*复,然而她没有。她甚至没有许愿让西门吹雪一直爱着她,或者是干脆破坏他的剑道。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喜欢,在对方不爱之后,也平静地接受,干脆地离开。好像喜欢只是关乎一个人的事情,她不强求,也不会再去打扰。

如果不喜欢周芷若和孙秀青的灵魂,非明是不可能委屈自己接下任务的。

有些事情经不起深想,也不能深想。

比如西门吹雪为什么邀请她来万梅山庄,再比如非明为什么那么简单几句话就答应了下来。

西门吹雪的真心如果当初有四分,如今有七分,那么非明现在顶多有三分。

是真的感情,还是单纯的利用,谁能说得明白呢?混杂在一起,谁都分不清了。

他喜欢的是人,还是这个人用出来的剑?

她是单纯受这个人的吸引,还是着迷于镜中的另一个自己,为了尝试而去喜欢?

越写越了解西门,他这个人像是掺了蜜的毒酒,即使明知道结局也忍不住被他所吸引。

女主本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感情的问题,然后可以尝试一下再把人丢掉(俗称用完就丢),溯溪老朋友下不去手,但对西门吹雪下手她没有半点负罪感。

结果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其实她和西门吹雪本质上是有些相似的。

然后在慢慢相处的这个过程中,她毫无知觉,或者说有意识的,一点点栽了下去。

栽下去就爬不起来了……

西门吹雪却完全不会有栽下去爬不起来的问题,他爬的老快了。

感觉我写出来的西门总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是莫名很带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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