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明非继任魔帝起,仿佛一夕之间,她恶劣的性子就全部爆发了出来。
过去是因为实力不足,只能低调;如今她实力够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遮掩自己的本性。
人和人从来都是互相影响的,环境对人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比如明非的经历和记忆,以及她代替明非忍耐的那段日子,就对她影响颇大。而到了魔界,受身体里和周围无时无刻不在的魔气影响,她自然而然变得比以往更加肆意妄为。
非明的本性其实从没有变过,只是不同的世界里,某一面可能会被放大,以至于遮盖了其他性格特质。
魔界的事务并不算繁忙,这地方早就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而魔帝大部分时候只是作为一个象征存在,平日里清闲的过分。
所以在继任之后,非明其实依然是低调的,深居简出,也并不爱见旁人。
而有关她性子恶劣的传言,一方面是因为她在魔帝宫原址上方又新建了一座崭新的宫殿,殿外还有人墙跟奶茶似的绕了两圈,作为她的战利品威慑魔界。
——这些人身上压根没有任何禁制!换言之,其实只要他们想跑,那是随时都能跑的。
啊,这就是传言来源的另一个部分了。
虽然想跑是能跑的,但是跑了之后究竟能不能跑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非明如今的修为毕竟不是大风刮来的,之前为了苟命和能够大方地活在阳光下,她当然也是很努力的。
怎么说呢?
这也许就是“聪明人的努力让努力翻倍”这样的话的最好诠释了。
她努力的后果让整个修*真界至今都瑟瑟发抖。毕竟几百年过去,她又十分低调而沉默地渡过了两次雷劫,目前已经是最高段位王者百星选手,大乘期了。
唉,乏善可陈,索然无味,甚至这点成就让她连一点得意都升不起。漫长的岁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天玄宗偶尔上门来挑衅踢馆的人都少了……她真的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而已。
连这点简单的小要求都要被大家大肆宣扬,做人真的是太难了……
——不就是喜欢把这些跑掉的人再一个个抓回来折磨个两三天吗?!魔界里比她残忍的一抓一大把好不好!
光是她的这群战利品,手里没个上百条人命都不好意思露脸!她就算是故意玩弄这群家伙,良心也是一点点都不痛的!
不过现在玩弄这群家伙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他们要么已经放弃跑路,要么早就自杀凉凉,要么跑路被抓回来就直接眼一闭躺平装死——反正这么些年各种折磨都尝试过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连开口都懒得叫一声。
非明:……真是没有一点成就感啊!
杀生丸至今都没个影子,哪怕魔帝明非的大名响彻整个修*真界,也不见有人单纯怀着想见她一面的目的上门——即便魔帝宫从来不拒绝任何访客。
他不主动找她,非明也不可能在偌大的修*真界去找个不知姓名、样貌的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魔帝大人只觉得待在同一个地方待得整个人都颓废了,何况风评大大被害,让一向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某人不由得分外唏嘘。
她走出宫殿,挨个看自己的战利品,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副“没救了,都等死吧”的遗憾表情。
而那群等死待宰的“猪”们,各个瞪着一双呆滞的死鱼眼,满脸写着生无可恋,人间不值得。即使看到完全能称为此生大仇的非明,也不能引得他们多看一眼,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看你能怎么玩死我”的英勇壮烈……
唉,魔界这一届人不行啊!来的最晚的那个才被挂了区区百年,这就跑不动了?一点年轻人的精神气都没有!一群辣鸡!
她走完一圈,目光理所当然地落在上一任魔帝身上,停下脚步,仰头看他,面容平淡道:“司眠,怎么?不打算跑了?”
司眠作为这群人里的最高战力,又是迄今为止虽然逃跑次数最少,但闹出的动静最大,自由时间最长的人,当然会被非明重点关注,就指望这人能带给她一点惊喜。
司眠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无神,只是尚且还留存着一丝灵动感,在看到来人时,蓦然闭上了眼睛。
这反应显示了对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但非明却只是无趣地叹了口气——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这么些年,当初再怎么有意思如今也只让人厌倦。
她眉眼倦怠地耷拉下来,转过身去,忽然手指一勾,那根将他们串连在一起并且挂在半空中的红线猛然收紧!
大家被折磨了许久,谁都以为明非这辈子都不会要他们的小命!哪能料到这女人说变就变,一时不如意就翻脸无情要你命!
保命的手段早已用尽,这么多年都被限制着无法修炼,何况连精神气都早已被消磨殆尽!
这群过去在魔界也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如今却在猝不及防之下,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一根细线扼住了咽喉!
“……呃!”
“救……命……”
“明非,你不得好死!”
生死不过须臾之间——
非明的脸色毫无变化,仍然是病弱般的苍白,表情懒散淡漠,若无其事地将那件没有沾上半滴血的法器收回掌心。
在她身后,血色如同花瓣坠落,身后人的生命像是西边的残阳,再如何不甘也终究要退场。
最近的那一滴血迸溅在地面,离非明那双缀着明珠不染尘埃的纱鞋不过寸许距离。
她翻了翻手指,红线缠绕在她的手掌和指尖,看上去像是小女孩独自玩着翻花绳的游戏。随着手指的动作,红绳也不停变幻着花样,全然看不出这是一件刚刚还饱饮*鲜血的杀人利器。
红色在身后缓缓蔓延,非明自觉地双脚腾空,不让这些脏东西沾染自己分毫。
唯一的那个呼吸声由虚弱慢慢变得正常,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喘*息着问:“咳咳……你不打算杀我?”
非明转身低头看他,漂亮的猫眼弯起,还是和司眠当年见到的一样,天真无邪的像个仙童,又透着一丝普通孩童所不具备的,属于成熟女子的魅*惑。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维持着幼年期的外表,别人或许以为她爱好特别,但司眠却是其中的知情人之一。
比如明非这么多年外表的不变,比如施柏身上的气运,比如当年天玄宗将明非带上山的目的。
寻常修*真世家的孩子都是从一出生起就用各种含着灵气的东西蕴养,五岁起正式开始修炼,而明非当年被带上天玄宗时,已经十岁了,按说已经晚了许多。
但这样子显然不行,为了开发她的资质,更快提升修为,天玄宗为她选择了《玉雪功》——这本功法哪怕在第一大宗门里也算是顶级,最适合女子修炼,可惜选择它的人寥寥无几。
功法的选择在修炼最初就开始了,中途想要更换无异于整个人剖骨抽筋,是极易损伤根基的事情。而《玉雪功》唯一的不好,就在于它永葆青春且不可逆的功效。
当年创造它的人,无疑也是修*真界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惜在修炼途中被人暗算,境界下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要快速恢复修为,自然要另辟蹊径。
——于是她创造出了这门极适合女子修炼,有青春永驻之效的功法。
然而五岁的孩子没人想要永远待在五岁,中途转修功法又难于登天,这门功法再怎么好也只能是鸡肋,被扔在角落里堆灰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在非明手里,再度名扬天下。
“我不杀你,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在司眠的思绪渐渐飘远之际,孩童稚嫩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仰头看着她,她的目光一贯是懒散的,此刻在漫不经心里透出些许玩味,如同凶兽披着猫咪的皮,咬死了玩弄许久后的老鼠,正百无聊赖地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皮毛。
而司眠的目光却出奇的平静,既不见多少愤恨,也不见如何颓唐,到底是做过魔帝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看着她,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那件顶级法衣早已经破破烂烂,头发和胡子都乱糟糟的像个野人,好在非明每天还能让人给他们放个除尘咒,否则他散发出来的味道能当场把非明给熏晕!直接兵不血刃的赢得这场胜利!
时间漫长,恐怕很多在魔界的人都忘了这位魔帝当年的赫赫威名。反倒是非明还记得当年初见时,对方一身黑衣,站在红与黑交织的宫殿前,黑色的长袍边缘蔓延着夜色,连接着身后一尊银黑色的白骨王座。
他像是魔界深渊的凝聚,黑发黑眸,眸子里无星无月,透不见半点光亮,深沉到了极致,也内敛到了极致。
比起如今作风堪称张扬的非明,他除了实力,完全不像是一位魔帝。
他像是一位收割生命的死神。
他像溯溪。
只是溯溪的心思更深沉,深谋远虑,而司眠却真的只是一个过分沉默寡言的人,他连对魔帝这个位置的留恋都不深,更像是一个执念和甩不开的责任——他是个出乎意料的有责任感的人。
非明用手指慢慢卷着自己的头发,徐徐开口:“我对你可没什么要求,只不过毕竟是上任魔帝,我思来想去,让你就这么死了,还怪可惜的。”
她松开手,轻轻吹了口气,发丝就随意飘落在风中,像是漫天飞舞的丝絮,或者突然绽开的红色丝菊——明非闲的无聊,这一头发丝也是她常折腾的对象之一,换发型发色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这正是上个世界她瞎了太久留下的后遗症之一,恨不得天天看见不同的色彩,不仅是头发,眼睛和指甲的颜色也是常常更换的。
非明留下司眠,觉得他像溯溪,或者他的行事风格很合她胃口都只是表面原因。
作为上一任魔帝,他手下人命一点都不少,毕竟这地方就是这个样子,想要登顶的唯一方式就是一步步厮杀上去,像非明今天不也一样大开杀戒?
甭管死的是无辜还是死有余辜,杀了就是杀了,没什么可辩驳的,也没有谁想因为这点事情跟其他人争个你死我活。
早年魔界还不像现在这样,而修*真界里的灵修如今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人性都一样,只不过后者不像魔界这样明目张胆,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
人类的贪婪、欲*望、卑劣,与人类的善良、牺牲、高尚,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相生相伴。
只是在这个世界,经过漫长的发展,天道留存的力量被逐渐减弱了,清气与浊气的转化平衡被打破,等到天道发现的时候,这种失衡已经不是能自然恢复了。
世界的灾难逐渐逼近,天玄宗有人占卜出了未来——魔界深渊裂缝扩散,浊气从魔界蔓延到全世界,世界陷入战争,满地疮痍,物种相继灭绝,各种妖族开始对人族的报复,最终两败俱伤。
浩劫之下,所有人都是蝼蚁。
但灭种之灾前,天道总会留下一线生机,而施柏,正是天玄宗算出来的那一线生机。
不只是施柏,还有其他许多人出生在这一代,身上都携带着比常人更浓厚的气运,这一群人,正是天道安排的,去解决清浊气失衡问题的人。
施柏是其中气运最深厚,天赋最好的那一个。
非明垂下眼帘,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红线自她掌心飞出,又一次将司眠的双手缚住。
她牵住红线的一端,哼道:“跟我来吧,在外面风吹日晒这么久,我给你换个新牢房。”
司眠温顺地跟她走。
非明心里门清,一切顺从都只是表象,这人实际上是一匹狼,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可狠起来也是真的狠,实打实的疯子一个。
谁要是敢囚禁他,他能跟那个人拼命!
这性子倒有几分像她了。
非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肌肤平滑细嫩,软的像块豆腐似的,看不出半点伤痕。
可实际上,在司眠逃跑第二次,连带着其他所有人一起跑路,甚至差点炸了整个魔帝宫,却仍然被她抓了回来。在她严刑拷打,他奄奄一息几乎快死的时候,谁都没料到他会突然暴起,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咬住了她的脖颈大动脉!险些活生生撕下她的半边脖子!
至今非明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这个教训迅速让她撇去了所有的傲慢自得,让她微妙的高人一等的心态全部崩塌,导致了她修炼更加的努力,以及魔力无时无刻不覆盖全身上下。
总的来讲,真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不过综上所述都不是她留下这家伙的根本原因。
非明牵着人,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宫殿门口。
司眠波澜不惊宛如死水一样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
他嗓音嘶哑,“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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