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试探，卡洛玛兹没有再上当，她仅仅用蛛网将记录仪探头连同激光束管限制起来，二者中间隔着一块厚重的、发光的蛛丝。

卡洛玛兹感受着蛛丝的反馈，暗道：“不是过热的枪|膛，触感像是组装零件。”彻底包裹物件后，她将新生的白茧悬挂，连接的一小节蛛丝感应着茧的重量，密密麻麻的蛛丝从卡洛玛兹身下交织，遍布气穴之内，她耐心聆听着蛛丝的振动，只要对方轻轻说一句话、一个字，她就能通过无处不在的蛛丝窃听信息。

但她不会随时开启这些，因为会消耗她为数不多的灵性，一个高超的猎手应该懂得如何利用自己一丝一毫的力量。

……

现在A-4被围困在白茧之内，生死不明，陈智芸开始意识到把希望寄托在她人身上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举动——即便这个人是暂时合作的队友。

然而陈智芸所持有的激光束加农装置已经被一分钟前的自己交给蛛丝，失去视觉的卡洛玛兹显然把加农管当成A-4的能源装置，俩人无声之间实施的计划初步成功，但是A-4受困，后续引爆步骤无法展开实施。

计划就这么被卡住了。

陈智芸不后悔，因为她不愿意去苛责自己，无论是做了多么大的蠢事，无论是不是不久前——就算是一分钟前的自己，陈智芸不愿意、也不想去压力自己。

她想：“当时的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想现在该怎么做.”

陈智芸谨慎地从碎裂的护目镜中观察着避光的地穴环境。镜片上成像昏暗，仅有白茧发着微弱的光芒，能够让人瞬间辨认出与环境相比——更亮、更显眼的白色。

她打量着地形，在内心谨慎地评估风险：“要避开蛛丝——卡洛玛兹能够通过蛛丝发出声音，就算我用【灵性的呼唤】覆盖蛛丝，卡洛玛兹可以通过缺少哪一段蛛丝感应，反向确定我的位置，除非同一时间用花费两倍的灵性用来鱼目混珠。”

随着卡洛玛兹的退开，蛛丝开始一缕缕的抽走，消耗大量灵性形成的地图逐渐失去准确性，陈智芸小心翼翼地避开洞穴内剩余的蛛丝，她的灵性太脆弱了，很容易被坚韧的蛛丝割开。

再加上失去支撑的洞穴、裂痕破损的镜片，让陈智芸视线能够辨认的信息更加有限，可是，一旦她摘下战术护目镜，在黑暗的洞穴之中，仅仅依赖肉眼无法帮助她辨别方向，更无法确定蛛丝在哪，如果用灵性探路……反而更容易暴露她的位置。

“但是为什么……我很确定在地面的时候，灵性没有感应到蛛丝。”陈智芸看着昏暗的缕空似的半球形气穴，最接近“天空”的一层白色蛛丝宛如雾蒙蒙的气体一样灵巧。

陈智芸心绪从遭遇到追击，回想起一幕幕的细节，脚下避开尖锐硬质却又因粘稠合拢的沙砾土块。

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心脏止不住地往下沉，“卡洛玛兹把蛛丝埋在松软的沙地中，等着猎物踩进去，从我第一次遇见她，再到这里——这一大块区域都是她的活动地带，直径至少超过千米。”

“她不是在追击我，她是通过蛛丝震动确认我的位置，她想把我驱赶到巢穴蛛网之中！”

“她想……猎杀我。”

“A-4说过，前几天才击杀卡洛玛兹。”三四天的时间就打造出数千米的蛛网巢穴，罗织之网能力真是恐怖……不，应该说名为卡洛玛兹的家伙才是恐怖，竟然将寸草不生的沙丘打造为服务自己的巢穴。

陈智芸心中一凛，脚下的动作愈发轻柔。

“如果我死了……”行动中的陈智芸不可避免地想到【其名为卡西忒斯】，“也会以这种怪物的姿态存在吗？”

这是一种与游戏中悠闲截然相反的心情，在游戏中，她可以随意破坏、杀戮，是面目全非的怪物也好，是游荡沙漠的野狗也好，卡卡也好，卡西忒斯也好，她没有丝毫的道德负担，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如此自由地活在游戏中，即便……这个游戏也许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但是如果在现实中……以副控形态存活着，外表的不同意味着与人类文明为敌，哪怕在人类文明内部，名字、家乡、语言、皮肤、身高、牙齿，也让她们划分出不同的阶级，因为人类就是如此肤浅。

陈智芸暗道：“如果陷入绝境，就算是以怪物的姿态，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大不了远离人类文明。”

真奇怪，人类令她感到不适，可一想到背离人类所塑造的文明，成为独行的卡西忒斯，陈智芸又抗拒这种可能，她到底是在抗拒独行，还是在抗拒背离？

陈智芸满是迷惑地想道：她到底在抗拒什么？

最终，陈智芸收起复杂的心绪，趁着地图彻底失效前，找到一颗白茧。

透过护目镜，陈智芸依稀可见其中过的熟人身影。

“拉卡。”

……

卡洛玛兹卧在刘洛宁的白茧高处，庞大的身躯无声地悬在空中，她“看”向洞穴内：白茧中的身影仍然挥舞着军刺，令蛛丝震动不停，另一只蝼蚁一样渺小的猎物狡猾地隐藏了身形，显然，茧中困兽还在挣扎，渺小的蝼蚁谨慎地潜伏。

黑暗中的卡洛玛兹露出轻蔑的笑容：“负隅顽抗。”这么想着的卡洛玛兹为刘洛宁加上一层更加细密的蛛网，她慎之又慎地花费了一点灵性用于加固。

【剩余灵性：4】

得益于【灵性天赋：罗织之网】的加成，卡洛玛兹能以编织为本能，只需要些许的灵性，便能编织出一张柔韧锋利的大网。

洛安、不，现名为卡洛玛兹，曾以卡洛玛兹为代号的星际游盗耐心地等待猎物上钩。

追击不是她的强项，耐心伏击才是她的杀手锏。

“走着瞧吧，”卡洛玛兹似乎预见了猎物垂死的未来，“我一定会用螯牙刺穿你的心脏，令你的灵性化作我再一次升维的燃料养分。”

……

陈智芸看向包裹着拉卡的白茧，她没有盲目相信游戏系统的击杀信息，而是花了点时间确认拉卡彻底死亡后才展开行动。

正握马氏旋纹刀，陈智芸轻轻地削开一片蛛丝，她在自己身上尝试过，蛛丝锋利度很高，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它说不定能够切开人体，但蛛丝硬度很低，至少不是军队锻造的利器的对手。

当灵性被蛛丝切割四处散落的时候，卡洛玛兹无法分辨被拨动的是蛛网的哪一处，而此时的陈智芸已经开始用唯一的武器为自己解决束缚的蛛丝。

陈智芸发现了，在沙地气穴之内，并非每一处蛛丝都是连接卡洛玛兹自己，有些是蛛丝蘸粘蛛丝，有些拨动不说不会影响，至少优先级在卡洛玛兹那没那么高、没那么迅速。

这一点点信息很关键，是她为数不多的筹码，即便陈智芸无法分辨哪一处对卡洛玛兹不重要。

【剩余灵性：1】

陈智芸用一点灵性小心地包裹白色蛛丝与发光蛛丝交错点不远处，她不愿意去触碰隐隐带着灵性光芒的蛛丝，仅仅用灵性包裹看起来更加普通的、可以切割的蛛丝。

感应的蛛丝完好无损，甚至与它相连的那一段蛛丝也没有被人破坏，只不过是最普通的蛛丝被遮蔽了，陈智芸埋头苦削，终于在底部挖出一小块豁口，她将拉卡的尸体拖了出来。

犹豫了一下，陈智芸悄无声息地解开安全帽，将其扣在了拉卡头上。

作为粮食而存在的拉卡已经被腐蚀得露出骨头，锈迹斑斑的外骨骼透着粘稠的血色，陈智芸抱着她稍稍估计了一下重量，便把自己的外骨骼储藏打开，将饮用水模块放在空地上。

感谢拉卡把自己养得如此之好，当陈智芸拆下水源储备的时候，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但陈智芸的感觉不重要，这还得看卡洛玛兹的感受。

这一次【灵性的呼唤】没有破损，陈智芸收回遮盖的力量。

【剩余灵性：2】

很好，卡洛玛兹没有发现。

进入到茧内，室内空间庞大，内壁的蛛丝上渗透着刺鼻的液体，即便有过滤面具降低气味刺激，但陈智芸仍然皱起眉头。

她透着白茧看向被拉得远远的拉卡，用1点灵性迅速的、极其轻巧地拨动拉卡对面的隐含灵性的蛛丝，然后迅速收回，比起之前用记录仪刻意砸向蛛丝，这一次的陈智芸明显灵巧不少。

悬挂于空中的巨型蜘蛛睁开了八只眼，节肢上嵌着拳头大小的眼珠兴奋抖动：“找到你了！”

从洞穴高空垂落着万千晶莹蛛丝随着巨型蜘蛛带起的气流而舞动，卡洛玛兹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从雾蒙蒙的高处顺着垂落的蛛丝而来。

然而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太迅捷、太敏锐了，蛛丝仅仅被拨动了一下，对方不留声息地继续隐没黑暗之中。

这倒也很符合卡洛玛兹对陈智芸的印象：狡诈、阴险。

但是没有用，那一片区域已经被宛如柳枝依依的蛛丝占领，它们自然垂下，将这一片生物笼罩其中，白茧内的陈智芸看着垂落在茧上的轻柔蛛丝，如果忽视其中隐隐流转的灵性，蛛丝也不是那么可怕。

卡洛玛兹悬挂在这片区域上方，她没有贸然冲入其中，而是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陈智芸看着卡洛玛兹谨慎的样子，心想：“这种怪物比预计的还要麻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