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时,程晚刚来到此地,对一切事物感到新鲜,抱着一定要回家的心态,每天都斗志昂扬。
如今再入都城,一时竟没了方向,她只是机械的回来参加讼师大会,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对一切都是淡淡的。
春天的生机平等的对待着每一座城市,沿途皆是万物复苏之景。
都城的周围已然被春色包围,都城里的百姓也因为无病无灾,开放城门,往来通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程晚已有半年未归,飞竹苑竟然一尘不染,院内的桃花树有盛开之势,桃花树下无一根杂草。
连角落花盆里的花和小树都被修剪过了枝桠,长势喜人,似乎可以迁盆了。
屋内似乎无人打扫,已经落上了厚厚的灰尘,不过,床上用品都被收进了橱里,床板上也是一层积灰。
门外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看到飞竹苑的门被打开,还七嘴八舌的猜测了半晌。
不一会,才大声询问屋里的人:“可是程姑娘回来了?”
声音沙哑,辩不得是何人。
程晚原以为是宫里来人,日日洒扫,毕竟也是长公主旧宅。
见来人之后,却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陈夫人和吴夫人。”
程晚从竹屋走下,与二位夫人稍近些,便弯腰行了个大礼。
“承蒙二位夫人关照,我一回来,才能在这小屋安顿,一如从前。”
“哪里话,程姑娘是个好人,值得。”说话的是陈氏。
“我见两位声音沙哑,许是落下了后遗症。”程晚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两幅药贴,放在了他们手中。
“这是顾大夫特制的贴方,贴在患处,不日便好。”
“顾大夫可还好?”
“陈夫人放心,顾大夫和江南百姓都很好,多亏了您雪中送炭,这份恩情,程晚无以为报。”
“哎,怎么是无以为报,你可知,你不在的时候,明镜事务所都进我账了,无非就是把营收换成粮食给你罢了。”
陈氏如此说,也是宽慰程晚,那救人于水火的万石粮食岂非她事务所的营收能抵得上的。
不过既然说到明镜事务所了,倒是也该整顿一番了。
自从程晚走后,明镜事务所便被江雪接管了,江雪利用她的身份之便,以及明镜的招牌,程晚的名声,行走于各大官僚府宅,探得情报。
程晚时常与她书信往来,想来她的行程便是江雪透露给太子党的。
若不是后来太子之事败露,明镜的资金断裂,才不会被陈氏接手。
不过,这倒也是歪打正着,帮程晚保住了明镜事务所,不然定是要被牵连的。
本想就此动身去明镜讼师事务所,却被策马而来的太监请到了宫里。
说是皇帝亲自召见。
皇宫森严依旧,领着程晚的太监,还在感慨前些日子人人自危,如今俨然一片欢声笑语。
宫内的娘娘们如今都上下一心,皇帝陛下见国泰民安,上下和乐,自然心情大好。
这小太监人是极好的,这般宽慰程晚。
不过区区半年,竟感觉这世界仿佛变了一般,怎么大家对她都毕恭毕敬的。
半年前,还在嘲笑程晚一介女流,妄想在讼师之路上走出什么名堂,如今到各个和颜悦色,处处提点。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
倒不是因为她的讼师才能如何的优秀,而是她发现的解毒之法和顾瑶天才医术,不仅让她成了救世救民的英雄,更是让顾家满门增添荣光。
程晚此刻跪在御书房中,一抬头便和皇帝来了个对视,她在打量皇帝,同样的,皇帝也在打量她。
“程晚。”苏暮站在一旁,悄声提醒。
程晚移开了眼睛,反倒开始打量御书房的环境。
她是真好奇。
徽墨、端砚、黄花梨的桌子,葫芦瓶、鸡缸杯……每一件都是稀世文物。
皇帝也只当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程晚,不愧为将门之后。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民女恳请圣上重新审理程将军谋反一案。”
“除此之外呢?”
皇帝脸上虽无不悦,但眼神犀利,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很显然他并不会同意程晚的要求。
程晚开怀一笑:“自然是黄金白银,绫罗绸缎,民女也没其他爱好了。”
“所以你就惦记上了刑部的腰牌?”
程晚本想辩解,倒被苏暮抢了先:“是微臣保管不严,臣甘愿领罚。”
“你们倒是情趣有加,可知那令牌放眼整个朝廷都是独一份的。”
原来是这样,想必是皇帝为了彰显对苏暮的偏爱而特别定制的。
可在程晚眼中,那只是明晃晃的钱袋子罢了。
皇帝似乎很喜欢程晚,不仅给她赏赐了万两黄金白银,上千匹绫罗绸缎,甚至给了她宫内宫外档案库的行走令牌。
且不说宫内档案库存放了各种典籍,就单单是宫外都城各衙门里的案件卷宗资料,就足以让程晚大开眼界。
这不就是随身案例库,还不用付钱,想查就查,查累了,还能差人查,这多好。
不论在哪里,资源都是极为重要的,也难怪,讼师大会刚刚定下时间,便有风言风语,指责程晚,批评赛事不公。
暂且不论讼师大会,如今眼前却有一件喜事。
程晚刚到都城不过两三日,现下正在飞竹苑的后花园中围炉煮茶。
当然茶是苏暮煮的,程晚负责吃吃喝喝,顺便想想如何重整明镜事务所。
正躺在摇椅里,品茗之时,三皇子和许茫携礼而至。
“程讼师如今,不仅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而且还是名扬四海的富商了。”
许茫倒是不客气,放下礼物,便找了个阳光下的舒服位置,拿了杯茶便开始喝。
程晚喝许茫因着一道在江南赈灾,匆匆几面,便有了过命的交情,在加之陈氏日日念叨程晚,许茫便也把程晚当亲妹妹看待。
回自己妹妹家,自然是随意多了。
不像三皇子,脚下生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以为程晚作为主家,会招待些许,谁料那三个人就这么坐着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三皇子,莫要拘谨,且坐吧。”苏暮到了一杯茶放在三皇子的面前,顺道给他拿了个坐垫,这才让三皇子免去了面上的尴尬。
程晚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继续躺在摇椅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小土豆,心中盘算。
“我什么时候名扬四海了?”
“你还不知?”许茫嗦了一口茶,缓缓道:“这都城有十大美人图,自然有十大富商榜。”
“从前的榜一是那位专做海上生意的薛氏,如今那薛氏虽然失去了皇家生意,但祖上基业丰厚,如今做个榜二绰绰有余。”
“你虽然离了江南顾家,可是,圣上赏你的万两黄金,千匹绸缎,足以顶的上人家几辈子的基业,况你还有自己的田产,那榜一之位定然非你莫属。”
“我竟成了这都城富豪,真是可笑至极。”
“怎会觉得可笑?”三皇子正襟端坐,一脸不解:“我虽在宫里,也时常听说你之行事,父皇赏赐之物本就是你应得的,况你经营铺子,奇思妙想,日入斗金,这些便不提了,更难得的是心系百姓,单凭这点,都城首富也是非你莫属。”
“三皇子谬赞,我可不知,首富竟然还论人品?”
“嗯,是圣上规定的。”苏暮解释道。
见程晚不解,继而说道:“这本就是户部的人无聊所排,后来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便觉薛氏其人,沽名钓誉之徒,竟然稳坐榜首多年,便加了这么一条规矩。”
都城首富是程晚,这北面依旧是许氏一族,而东面则是百里家,南面自然是顾家。
这下好了,全都是程晚的人脉,竟觉得甚是无趣。
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自围炉煮茶之后,苏暮整日整日的待在宫里,许茫也是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程晚得了闲,便去自己的铺子闲逛,顺便查个帐。
她对自己的资产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自己还没个大数。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都城的三家铺子,可不就是日入斗金。
虽然程晚半年不在,没多大管理,中途还关门了好久,不过幸得陈氏帮忙打点,又少了背后的推手。
顺着程晚的经营方式,倒确实赚的盆满钵满。
而这些陈氏却只字未提,让程晚心中一暖,也无以为报。
且如了她的愿,将明镜讼师所的份额分了她去。
明镜讼师事务所,这匾额一尘不染,大门敞开,门口添置了两尊小的獬豸,这样一放,平白矮了半个头。
程晚摇了摇头,事务所里面有很多新的面孔,老人似乎都被换光了。
一进门,这些讼师便围了上来,原来这讼师所里来来往往的一大半都是讼师,客户反而只有零星几位。
程晚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服务倒是周到,很快,茶水果子全都给她摆好了。
这些个讼师各个伏低做小,做事方式和江雪如出一辙,可叹可笑,虽说如今讼师地位低下,却也不至于自降身份。
见无人认识自己,程晚都是来了兴趣,眼神无辜的扫了一圈围着自己的讼师,声音弱弱的,缓缓开口问道:
“我……杀了人,你们可否帮我做无罪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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