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以一个方便,看似和睦,直至来到第一间要看的宅子。
“诶,我怎记得方才进来的路口往左拐,就是陆太医的府邸?”说可以的那个,一脸疑惑地问那个觉着方便的,“这距离也不远,陆侍郎这是就住家门口啊?”
陆姜垂眸,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常郡王说笑,这间宅子是官家赏赐,说是离祖父近些也好尽孝。”
“啊,原是如此。”拖长了尾音一副恍然的模样,褚停云仰头打量这座外墙古朴位置幽静的宅院,啧啧道,“官家对陆侍郎真是青睐有加哪。”
季寒走在最前,听闻二人的交谈只觉额角抽疼。默默地哀叹着,希望这小心眼的男人别顾着跟人唇枪舌剑,忘了她的交代才是。
思及方才来的路上,她拒绝了与陆姜共乘,转身就被褚停云带回了他的马车。
他问她这宅子有甚可瞧的,是不是想从陆姜那套啥话?她称是。
他认真思索了番,“若那姓陆的真只看宅子,根本不提别的呢?”
她只得告诉他,“兹要你管住嘴,别的我来。”
才这么会功夫就管不住嘴了?季寒暗暗摇头,望向院中高耸入云的青松。
“你觉得如何?”陆姜踱步来至她身旁,轻声问道。
“挺好。”她实话实说。毕竟官家赏赐,花钱也买不来的殊荣。
“可我觉得似乎冷清了些,”环顾四周,他又问道,“若是再添些花草,养些小动物,你觉着如何?”
季寒纳罕地瞅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何时陆侍郎也喜欢这些了?”
“你喜欢。”
傍花随柳,云淡风轻。
只不过,这儿没有花更没有柳,倒是有一个黑了脸的常郡王。
季寒笑了,不以为意,“俗世之物衬不上陆侍郎,别白的糟蹋了这宅子。”
“哦?”居高临下,定定地瞧着笑意不及的眼底,他慢慢扯了嘴角,“那依你所言,要如何添色才能衬得了我?”
她自比俗世之物,无非是猜到了他的打算。
“我只是乡野丫头,见识浅薄,陆侍郎不如问问常郡王?”季寒一脸的认真。
眉峰上挑,陆姜似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才道:“倒也不必这般麻烦。”
拂袖转身看似不经意,余光扫过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他歪着头对她说:“既然你不喜欢,换一处便是。”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褚停云听个全乎。
季寒淡淡一笑,并不在乎几分真几分假。
第二间宅子坐落在北街的巷子深处,南北纵贯成一直线,正堂敞亮,院子虽不大但假山嶙峋造型别具一格。
褚停云自门前就皱了眉头,疑惑地看向陆姜,“这是荣府的宅子?”
季寒诧异地朝他望去,只听陆姜在一旁也似颇有些意外地,扬声问他:“常郡王来过?”
好一个贼喊捉贼。褚停云勾起唇角,“荣郎君生前常邀些文人墨客来他的宅邸吟诗作赋,饮茶对弈,汴京城无人不晓。怎的,荣尚书没对陆侍郎提过吗?”
拢了广袖在身前交叠,陆姜抿唇摇头。
忽地,他叹了口气,道:“荣尚书如今深陷丧子之痛,这宅子不瞒常郡王,是荣尚书托在下处理掉的。原本我是想着,荣郎君死在外头而不是这宅子里,低价卖了有些可惜,还不如趁此接手,也能省了不少。”
所以他原本想捡个便宜?季寒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凑巧,陆姜也向她看来,“你也觉着此举欠妥,不行是吗?”
又来?琢磨着他的话,季寒思量了一下,回道:“你觉着可以就行,我无所谓。”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又无事般笑道:“那我们去看了最后一处再决定?”
“好。”
她是敷衍着回的,他满意地弯了眉眼。而在季寒印象中,陆姜并不是喜形于色之人。
“还有?陆侍郎,您今儿个究竟要看几处?住得过来吗?”
如果是为了恶心褚停云,那还算是成功了。
“回常郡王,最后的那一间离这不远,我们不如趁着天色尚早,走一段?”
话是这么问的,也未见等褚停云同意,自然也无需她点头。
认命地跟上前,季寒再次望向那座由数块斑驳的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池水冰封,枯叶腐烂,与那敞亮的正堂,鲜明对比。
“你猜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褚停云俯身,凑近了小声问道。
季寒迟疑了下,继而摇头,“你猜呢?”
“我猜,”他靠近她耳侧,呼吸温热,“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幺蛾子估计就藏在最后那间宅子了,一会你可别上当。”
她横去一个白眼,摸了摸耳朵,懒得再搭理他。
在出了巷子沿着西街的方向,又走了约莫半炷香的路程。当踏入枯枝垂落的院子的刹那,季寒顿住了脚步。
横条的石桌,葡萄架下的竹榻,竹竿撑起的半扇窗子,还有门口的老旧水缸,能一眼望到里的厨房、留着烧焦痕迹的灶台……
“怎样,是不是觉着很熟悉?”
能不熟悉吗?这活脱脱是照着她沅陵的老家的样子布置的。
别说她,连只去过几次的褚停云都瞧出来了,与她快速交换了视线,在陆姜回头前各自移开。
回过神,季寒茫然地看着他,“熟悉吗?我没印象来过这啊?”一边问着,一边好奇地打量。
陆姜似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这间宅子我已经买下,这是房契。”
季寒没有接过,淡漠地扫过,“哦,合着今日陆侍郎是遛我俩哪。”
陆姜一愣,她的反应在预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至少,他未曾想过她会将褚停云拽来,也未想到在她眼里,褚停云与她才是一道的。
“不是……”
“怎的不是?房契都到手了,还一本正经让我俩陪着看了那么久的宅子,”不客气地打断,季寒朝正探究葡萄架的褚停云招招手,“常郡王,我们让人给耍了,回去了。”
褚停云闻言转身,大步走来,擦肩而过时瞥了眼他手中的纸,冷笑道:“多日不见,陆侍郎胆子愈发大了。官家赏赐的宅子不住,买这么个破落小院,是嫌弃官家给的不好吗?”
雪已经停了,穿堂的风还在呼啸,仿佛在证实他的话。
“破落小院?”呢喃着这四个字,陆姜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常郡王可知在下买下这破院子时,是在何年何月?”
褚停云心下一愣不好的预感窜然而至,但面上仍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谁管你什么时候?陆侍郎还是想想若要被别人知晓你住这,官家问起来要怎么解释吧。”
“怎么解释?”他扯了扯嘴角,“我买下这个院子是两年前的夏天,那时陆某既不是礼部侍郎,也不常居汴京。买下这一处,不过是为了留个念想,难道也是错吗?”
即便季寒已明白他的用意,但当着褚停云的面听他……说这些,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冷不防,“白云苍狗物是人非,陆侍郎是不是太执着了?”
倏然屏住了呼吸,季寒想提醒褚停云,却只听得他继续道:“布置得再像,也不是原来的地方,住的也不是原来的人,徒留不过一场空幻。陆侍郎,回头是岸。”
这人,怎么就能那么轻易上当呢?缓缓吐气,季寒现在只等陆姜的下文,他真正的目的。
因为,陆姜自始至终都是陆姜,能一把火烧了陆府的陆大郎君。因为,陆姜若是痴情种,她就把姓倒过来写。
短暂的沉默后,一声比天还凉的嗤笑。
“回头怕是回不了,”他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扫过一本正经的褚停云,落在她的身上,“荣尚书让我给刑部捎句话,若三日之内再不将郑翰学定罪,他将上书官家亲自求一个公道。届时,还希望傅尚书给一个合适的解释。”
“季寒,回头是岸的应该是你。”
他走近她,握住冰冷的手,“我本想看在你的面子上,提醒一下你的师兄,但他太令人头疼。而且,总横在你我之间实在碍眼。今日我将话带到,依然是给你面子,同时也是告知常郡王,因谢沉舟一案魏明宣入狱,荣尚书很生气。他确定要将你,继续置于未知的危险中吗?”
衣袖下的拳头发硬,褚停云方要反驳——
“魏明宣是不是病得很重?”季寒突然开口,“算算时日,离死应不远了。而你这时来找我,怎么,治不了吗?”
眉峰微微挑起,陆姜眯了眯眼,“七日风,太医都治不了,我又何须白费那个精力?”掌心覆上同样冰凉的手背,轻轻摩挲,“别忘了你来汴京的目的,琼台楼阁不是光靠嘴就能登上的。再与他胡闹下去,我都护不了你。”
当他是死的啊?!褚停云面色阴沉,抬手,却见季寒甩开他,扑了过来。
她扑了个满怀,搂着他的腰,扭头对陆姜道:“我就是喜欢同他胡闹,陆侍郎还是管好自己,我们俩的事还用不着您费心。”
……
帘子晃晃悠悠地垂下,褚停云的心还悬浮在半空,久久未落。
跃跃而试的视线却一瞬不眨地尽数落在她身上,盯着季寒只觉后背发凉,后悔不已,时不时掀起帘子看一眼外面。
眼见常郡王府越来越近,她终于舒了口气。
“咳,那个……”
低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季寒不敢回头,余光瞥见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扯她的衣袖。
“方才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卑微祈求道,还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撒娇?
季寒回味过来差点被呛死,只得拼命咽口水。
然,他还未察觉,只当她是害羞。便又壮起胆子,重复道:“方才你说,你喜欢……”
“不喜欢。”猛地回头,季寒瞪着他,“褚停云,你是不是傻?人家下的套,你一个不落地钻。我想提醒你,你还叨叨叨得没完。”
季寒深深吸气,缓缓吐出,“不是纨绔吗?哪来的一身正气?”
却见他一脸的委屈,“纨绔也可以一身正气啊。再者,我想改邪归正不行吗?”
她恶狠狠地告诉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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