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想到这里,佑莉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件无法被现在的拉普托尔家族解决的事,她们无法将任何一个人逐出塞拉山。

玛丽来自赫翠亚权势强盛的传统贵族家族,她本身就象征着权利、血脉和机遇,她能帮拉普托尔家走出现在的困境。是家族有力的同盟。

果妮作为上一任家主留下来的侍从,侍奉家族二十余年,基本等同于赫碧昂的玩伴,她陪伴家族困难的二十年。是赫碧昂忠心的同伴。

她们一个见证家族的“新生”,将陪伴家族走向加入赫翠亚帝国的未来;一个背负“过去”,一直追随着拉普托尔的来路。

赫碧昂不想怀疑任何一方,对她来说,这两人都是难以割舍的。然而事实正是——她们任意一方都有和帕图西亚合作的可能。

赫碧昂大概是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在这封信刚一出现时就有这么多的资料。

她必定要以拉普托尔家族家主的身份作出决定。

去掉潜在的危险,剔除对家族不利的部分。

她作为家主,享受家族权利、侍者侍奉、骑士保护的同时,必定要承受这些痛苦。

她必须接受其中的一人将会离开、或在她手中死去这事实。

佑莉感受到和她一样的无助。

权力唤起赫碧昂心底的痛苦面。她要手刃自己亲近的属下、朋友,她要接受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这比其他任何情况都更令她难受。

赫碧昂在权力和无力当中挣扎,长期紧绷的情绪在高压下错位,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佑莉不忍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想,现在还不能向背叛者问罪。至少在拉普托尔家族强大起来之前,都不能向她问罪。不能将事情堂而皇之地公布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什诺特人讨厌帕图西亚。

一旦这件事暴露,那么赫碧昂必然会面对这样一个困境:她会听到这片土地上民众的声音,同属于家族的侍者们或许也会对她产生质疑。

她不想让这个人离开,但对她的宽容恰好彰显了家主的无能,这代表她在容忍仇恨。

赫碧昂是继承了家族的血脉,才成为了如今的拉普托尔公爵。但现在北国已经灭亡了,公爵爵位也随着国家的消失,成为了一个空头的名号。

如今她还能站在这里,全部都是依靠着属地的人信赖她,她不可能随意把这份信任埋葬。

佑莉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那想法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

握在她和赫碧昂手中的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是一个一旦失败、就会将她们,将家族和外来者全部毁灭的魔鬼之匣。

她喃喃道:“要先把她放出来。”

在赫碧昂亲自下令取消她的禁闭之前,让自己的“特权”越过赫碧昂下的禁令。在表面上和平地解决冲突。

这是唯一既能规避在当下就要审判罪人的压力、又给家族成员喘息时间,并且在剩下的时间内掌握主动权的方法。

至于实施禁令的地点。佑莉能回忆起一个地方。

如今这个宅子里还有一个空间适合藏人关禁闭。其他人都不常去那儿,不知道它的功能。

幸运的是,她知道在哪里。

……

塞拉山不适合居住。

这话其他人不知对她说过多少遍。

有人说过去的枫琴比塞拉山要暖和很多,即使下雪,也不会被整日整夜地把大地掩埋。虽然这多多少少有北国神塔的功绩。神塔倒了,条件自然差了。

塞拉山是很高、很冷的地方,大雪飞到这里,还不等凝结成冰,就已经被其他的雪盖住了。

修女对她说,你接下来的时间会过得很艰难。

佑莉宽慰她,没关系的,我能够忍受。

话虽这么说,心里也做足了准备,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意志在自然的伟力下不堪一击。

佑莉到拉普托尔以后,在这里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间。

冰冻、寒冷,身边的人也像雕塑一样日日夜夜僵着脸。

于是她又听到侍者们告诉她,塞拉山是不适合生存的地方。你应该回你的教堂里去。

但赫碧昂从未开口让她离开。

佑莉知道,家族里的其他人告诉她这一点,不止是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同样也是为了让她记住,这些人为了让她活下来做了多少的努力。

佑莉的病奇怪,她不是单纯的体弱,也不是容易染上风寒。有时天气好上一些,她反倒开始发烧。

这情况持续了一年,在佑莉来到拉普托尔的第二个冬天,总算比之前好上了一些。

这段时间里玛丽对她百般呵护,什么事都尽心尽力,无论是守夜还是喂药,找能够医治身体的办法,所有的她都试过。

佑莉容易在夜里惊厥,她就一整夜地看着。治病的药草托人去换,真金白银也全从她的口袋里出。

所以她和玛丽的关系是最先变好的。和玛丽相比,赫碧昂更像是一个冷漠的房东。即使玛丽一直告诉她,赫碧昂才是修女让她认的母亲,佑莉也一直无法以这身份自居。

佑莉害怕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女人,她身上配着剑,爱好粗鲁又危险。她没有玛丽博识,说着话的口音也没有玛丽温柔。

她总是冷冰冰的,眼神也不柔和。

但佑莉喜欢她的头发。

银色的,每一次练剑骑马时都会飞起来。

佑莉在门厅等她回来,总是会在雪中先找到她头发的影子。还有她的坐骑,她说那才是她的女儿,一匹年岁不小,但身体依然强健壮硕的棕马。

那似乎是很值得纪念的东西,但是佑莉不知道它的来处。

总之,赫碧昂是个她有些害怕,但又不得不亲近的对象。

在玛丽告诉她必须认赫碧昂做母亲后,佑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接受。她更喜欢玛丽,而不是看上去有点凶巴巴的赫碧昂。

她对玛丽道,“我讨厌权力,也不想变成下一任拉普托尔公爵。”

——所以,能不能就让你做我的母亲?

玛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那是佑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露出自己的心意,也是玛丽第一次向她黑脸。玛丽说,这是你的命,神赐的命。

佑莉知道她信神,这神是她的家乡东都信尼尔的教堂里的神。

但佑莉不是。

佑莉不知道自己出身的枫琴教堂和邻国的赫翠亚是不是跪拜的同一尊神像,但她不喜欢玛丽和她说这样的话。

渐渐地,她也不和玛丽提起这件事了。

到第二年,赫碧昂一连小半年都被大雪封在屋子里,佑莉再怎么不想和赫碧昂接触,不想接近她的“命运”,她俩也难免有碰头的时候。

那时,这位二十多岁,对公务还不熟练的年轻家主对上她的视线时,露出明显慌张的神色。

“嘘——”她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终还是像和小孩玩游戏那样,悄声蹲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玛丽呢?”

佑莉告诉赫碧昂:“我在躲她。”

赫碧昂小心地打量她,像看着一个玩具。

她的个子比佑莉大得多,蹲在佑莉面前像一只雪狼。

虽然赫翠亚的人唾弃拉普托尔家的继承人是“没长齐毛的雪鸮”,但佑莉觉得赫碧昂更像是狼。

或者狐狸。

这只雪狼睁着她漂亮的眼睛,有些意外。

“我也在躲她。”她说,“看来我们臭味相投。”

佑莉被她逗笑了,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赫碧昂其实和她一样,还是个小孩子,一点都没有长大。那个时候,赫碧昂就带她来了这个阁楼。

它在屋子的一角,而非正中,倾斜的楼顶压下来,让成年人要弯着腰才能走到边缘。

这里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不用木梯就能爬上去。

“姐姐在我犯错后就会把我关在这儿。”赫碧昂对她这么说,“后来,这里就变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它不是监牢。只是一个狭窄的房间。用来安放不听话的小孩。

……

佑莉找到果妮的时候,她正蜷曲在这个狭小的阁楼里。佑莉不知道她在里面待了多久,冷不冷,痛不痛。

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果妮那双黑暗里的眼睛率先看了过来。佑莉以为她是高兴自己终于被找到了,于是有些兴奋地对她说:“果妮,你没事吧!”

果妮黑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微弱的呼吸替代了窗外吹打的寒风,浅浅的,让佑莉察觉到一丝不对。

不好的预感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

佑莉下意识地想喊她的名字,在此之前,果妮动了。

“……小姐。”她伸长脖子,一下子撞到头顶的木板,倒吸了口气。

佑莉着急地看着她,果妮缓慢挪动身体,从阁楼里面出来。

这个阁楼的锁在外面,在里面的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佑莉不知道果妮被关了多久,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暖和了。

什诺特虽然已经回暖,但顶层阁楼的温度还是不算高。

就连现在,她晚上睡觉时的房间里都还点着火炉。

这里怎么会不冷呢,怎么会不让人害怕呢。

即使赫碧昂没有让她在这里死去的意思,但……

一定很想逃出来吧。

“我来给你搭把手。”

她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掌。

在她的袖口边上,蹭上了一道陈旧的金色火漆印渍。

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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