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25.1

露辛达自己的心里当然清楚地知道，她在等待的学徒是谁。

只是，当她要等的人慢吞吞地走向红土裂谷的中央时，议论纷纷的学徒们再次陡然地安静了一下。

那当然不像是因为被人鱼菲碧的美貌震慑一样的痴痴的安静，而是一种混杂着审慎与忌惮的敢怒不敢言。

“噢，我差点把她忘记了，”有学徒低声地说，“风元素的第一名，谁也不给好脸色的诅咒娃娃，黛尔缀。”

小女孩黛尔缀跟随着风元素大师学习的第一天，就得到了“诅咒娃娃”的这样一个诨号。

仔细想，抛开里面的恶意，这个形容倒也还贴切：

小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幽幽深深，长长的黑色直发披散下来，活脱脱是一副诅咒娃娃的模样。

而且，学院里面从大师到学徒都知道的，这一个小孩子不仅言语刻薄，嘴里没有一句好话，做事更是睚眦必报：别人只是偶然忘记了为她留饭（她的人缘实在不高），第二天，所有人的口粮都被倒进了粪水缸。

只是这样一个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的诅咒娃娃，她出人意料地拥有一手神乎其技的柳叶刀，连希欧多尔这样的人马族强者，在她手下都意外地没有撑到第二次交手。

黛尔缀缓缓地走到裂谷的中央，眼风恹恹地扫过所有的队伍，那眼神近乎于刻毒，使得一些学徒在日光下活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女神在上，谁会想要这样的队友呢？”有学徒低声地说，“我们有三十七个人，但只有七支五人的队伍，说不定最后诅咒娃娃就是落单的其中一个，谁也不要她。”

这句话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当队长们举手招募的时候，排队的学徒们愣了愣，大跌眼镜地发现：剩下没有满员的六支队伍里，竟然有五个队长都举起了他们的手。

这里面包括了一直没再举手的露辛达·梅菲尔德。

队伍已经满员的奥古斯汀冷冷地从鼻子里面嗤笑了一声：“看到了吧？我早说过了，这世界就是凭实力说话的。当你的实力强大，就算你的态度像凯美拉熊的隔夜屎一样又臭又硬，也有人愿意招揽你。”

“来吧，”黛尔缀目光森森地盯着几个举起手来的队长，讽刺地假笑，“让我来听一听，为了说服我用这一身的本领为你们卖命，你们的那些嘴里都能说出些什么谄媚的好话。”

小女孩的声音轻柔又恶毒，话音落下，已经有一位人族的队长愤愤地将举起的手放了下去。

保持着举手的还有那一位维克丽族的队长罗瑞塔。她很坦诚地说：“我们的队伍由几个排名靠前的维克丽族女武士组成，有一定获胜的希望。我们需要优秀的擅长速度与远程攻击的风元素学徒。”

她身边的另一位举着手的人族队长显然也是同一样的想法，他犹豫了一下，附加地说道：“如果你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将尽可能地满足你的要求。”

黛尔缀抱着手臂，不置可否，按照顺序看向露辛达：“你呢，大救世主？”

一直沉默的露辛达抬起头来，回视小女孩，微微地笑了一笑。

“如果你选择我们的队伍，”她说，“我将同时招募你的同伴，‘水’元素的斐蒂南德。”

25.2

露辛达温和的话音落下，学徒们显然大感意外。议论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斐蒂南德”这一个名字，有相当一些学徒对他有印象：

那是一个四肢健全，却主动选择了“水”元素的怪人。

毕竟，选择了“水”元素的四个学徒里，除了无力自保的摩曼人鱼菲碧，就是一位先天不足的咳喘症维克丽少女，还有一个后腿上有残疾，行动不便的人马族青年。他们学习的内容是极端环境里的求生，以及战争时期的后援建设。

而这一位四肢健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斐蒂南德，他面上总是一副憨憨的老好人模样，谁也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选择“水”元素。

更重要的是，斐蒂南德从来没有在考核中展现过任何格斗的能力（当然水元素也从来不以“战斗”为题目对学徒进行考核）。没有人知道，这一个腼腆温驯得有些过于谦卑的男孩，他在战斗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不为人知的弊病。

当露辛达轻声地说出“斐蒂南德”这个名字，黛尔缀脸上嘲讽的微笑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死死地盯着露辛达。

“你再说一遍。”她说，“如果我选择加入你的队伍，你将做什么事？”

“如果你选择我们的队伍，”露辛达温和地重复道，“我将同时招募你的同伴，斐蒂南德。”

“……”

沉默了一下，黛尔缀说：“露辛达·梅菲尔德。”

“嗯。”

“你发誓。”

“……”

黛尔缀死死地盯着露辛达，一字一句地说，“你向你所信仰的女神，以你的灵魂，荣誉，和一生的福祉发誓：你选择斐蒂南德加入你的队伍，并非只是为了招揽我，而是出于绝对的善意；你将用对待其他人一样的平等、善良和尊重的态度对待他，否则，你的灵魂将永恒地坠入空灵大陆的无尽深渊，失去一切你所深爱与珍视的东西，永无止境地生活在痛苦与束缚之中，不死不灭。”

这是空灵大陆之上最毒辣的誓言之一，有学徒倒吸了一口凉气，露辛达听到排在黛尔缀身后的斐蒂南德小声而无措地叫了一声：“黛。”

黛尔缀不加理会，只是死死地盯住露辛达，不错过年轻队长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而露辛达则是平静地说：“好，我以我的灵魂，荣誉，还有一生的福祉，向阿希娜、该亚与伊里斯三位女神的联盟发誓：我选择斐蒂南德加入我的队伍，并非只是为了招揽黛尔缀，而是出于绝对的善意；我将用对待其他人一样的平等、善良和尊重的态度对待斐蒂南德，否则，我的灵魂将永恒地坠入空灵大陆的无尽深渊，失去一切我所深爱与珍视的东西，永无止境地生活在痛苦与束缚之中，不死不灭。”

黛尔缀盯着她，这样又盯了半晌，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好，很好，”她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露辛达。如果你忘记了，我保证，我会亲手将你送进无尽深渊。”

25.3

队伍里的学徒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黛尔缀与斐蒂南德这一对组合结伴地登上露辛达的圆台（黛尔缀在裂谷中央等候着斐蒂南德，直到确认露辛达确实再次为斐蒂南德举起了手来，才和脸上很不好意思的腼腆男孩一起加入了露辛达的队伍）。

“太有意思了。”有人说，“这可真是令人没能想到的发展——露辛达·梅菲尔德为了得到诅咒娃娃的一身本领，还真是豁出去了。”

只有霍丽叶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

早在裂谷礼堂里的第一面，目力与听力极好的伊里斯公主就已经隐隐做出了决定，想要招募黛尔缀与斐蒂南德。

不过，在其他不知道内情的学徒眼里，这就是一幕相当滑稽的戏码了。奥古斯汀忍不住乐出了声：“一个废物，一个毒物，两个捆绑在一起，那队伍也得有那胃口吃得消。”

这句话虽然说得难听刺耳，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实情：

露辛达招募到了她想要结交的黛尔缀与斐蒂南德，五人队伍里最后一席位置的招募却成为了难题：

剩下的学徒的队伍越来越短，移动的速度也加快。露辛达举了两次手，两个学徒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黛尔缀与斐蒂南德，都轻轻摇了摇头。露辛达可以理解他们。

本来，学徒们对于两个以太元素的学徒——赫曼与露辛达——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骨牌博弈，看热闹的成份居多，真心诚服的很少。毕竟，两个人都没有展现出任何格斗上的能力。

只是各元素考核里最有能力的学徒们纷纷选择赫曼·海德博特的队伍，显然与他私下里达成过什么协议，这件事倒是使得学徒们对赫曼稍微另眼相看：

能够同时说服哈莉叶、希欧、菲碧，还有奥古斯汀这样的学徒同时加入团队，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露辛达·梅菲尔德的队伍则不一样了：

露辛达与布丽姬特·霍丽叶私交甚笃，这件事谁都知道的。霍丽叶加入露辛达的队伍没有什么稀奇。

再说了，霍丽叶的能力虽然也很出色，可是维克丽一族显然更多地将筹码押注在了她的姐姐哈莉叶身上。

现在，这个团队里，一个霍丽叶拖着一个没有格斗能力的露辛达，又来了一个黛尔缀拖着一个没有格斗能力的斐蒂南德。就算霍丽叶与黛尔缀能力出众，可是“五个人当中，已经有两个无效战斗力”这件事也让人对这个团队心里打鼓，望而却步。

露辛达举了两次手，都收到了学徒们望而生畏的眼神。她当然也明白自己眼下的困境，索性到后面都不再举手，只低下头来，垂着眼睛沉思。

只是，她并没有思考多久，就被一声有点别扭又有点委屈的叫唤惊醒：

“喂，露辛达·梅菲尔德！”

露辛达一怔，扬起头来，看见红土裂谷中间的空地上，西德尔·格林有些委委屈屈地碾了一下脚尖：“嗯，露辛达……你不打算招募我吗？”

露辛达确实将这位一直主动接近她，又一直对她努力释放友善的西德尔·格林忘记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看他：“你想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你确定？”

露辛达依稀记得，西德尔家中阔绰，虽然平时昂首挺胸，性格很有些骄傲，但对朋友十分慷慨仗义，因此西德尔人缘很好，平时呼朋唤友，走到哪里都有三五成群的朋友。

这样的西德尔，怎么也不会找不到交好的朋友组成队伍。他怎么会不同他的朋友一起，反而选择加入她的队伍？

露辛达向西德尔发问，是真心感到疑惑。然而西德尔还没有回答，队列里有平时和西德尔交好的朋友笑了起来：“哦，他可太想要和你一队了，露辛达。”

朋友的笑声不含恶意，西德尔的脸却“腾”的一下涨红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气急败坏地跳起身来：“喂，喂！我平时待你们不差吧？你们怎么回事？”

露辛达颇为好奇地看着西德尔通红的耳朵，问身边的霍丽叶：“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霍丽叶也懵懵懂懂：“不知道。可能之前你去阻止奥古斯汀，又赢得了以太元素的考核，西德尔他可能真的很崇拜你吧？”

霍丽叶这样说，身后的黛尔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嗤笑：“迟钝。”露辛达回头看看她。

“如果你们没有意见，”露辛达询问地看着自己的三个队友，“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位置，我就招募西德尔了？”

几个人都没有意见，露辛达于是举起手来。队列里，西德尔几乎要和他那个说笑的朋友打起来了；朋友看见露辛达举起手来，赶忙说：“喂，西德尔，快看，她为你举手了！”

西德尔一僵，“腾”地转身去看，果然，露辛达向他笑着招了招手。

西德尔一下子将朋友的调侃抛在脑后。他搓搓手，期期艾艾地看着露辛达：“那个，你，真的愿意招募我吗？”

露辛达点点头：“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

露辛达这样说，西德尔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的。”

西德尔疯狂点头的样子仿佛一只啄米的小鸡，露辛达忍不住笑起来：“好呀，欢迎你。”

五个人的团队终于集结完毕，霍丽叶看着露辛达身后这乱七八糟的团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露辛达·梅菲尔德。”

“嗯？”

“我们这五个人，”霍丽叶说，“我看活脱脱就是‘乌合之众’的定义了。”

她这样说，露辛达和西德尔两个人同时“哧”地笑出了声，斐蒂南德也莞尔，只有黛尔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霍丽叶无奈地看了露辛达一眼，轻轻一扬下巴，指向旁边赫曼的队伍。

“我们这样乱七八糟的五个人，”她说，有点发愁，“到底得怎么样训练，才有可能在选拔赛里击败那样的一支启明星队伍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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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