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9

Chapter 39

39.1

很久以后,当阿希娜学院的学徒们谈论起这一场决赛,许多人都感叹道:

“露辛达·梅菲尔德,她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她不仅能在‘以太’元素考核中绝地反击,在决赛里陷入大幅的劣势的情况下,她竟然同样能够扭转桌面上情况,反败为胜。”

就在所有学徒都以为露辛达的队伍即将落败的时候,战台之上,人鱼少女菲碧突然发出了一声痛呼——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她的鱼尾所在的蓄水缸,竟然突然被打破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不仅学徒们震惊地抬头去看,赫曼·海德博特也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什么?”

菲碧的蓄水缸被打破,她的裙摆迅速地被浸湿,来自大萨斐尔海的海水飞速地流逝;在她的身后,在海水流向的圆台的边缘,一个黑色头发的脑袋从圆台下方探了出来——

竟然是西德尔,早早地被奥古斯汀打下圆台的西德尔!

学徒们在一瞬间的静默之后,“哗”的一声,陷入一片哗然。

西德尔,早早被奥古斯汀打下圆台的西德尔,竟然无声无息地,从圆台的另一侧爬了上来,爬到了菲碧的身后!

“这——这怎么可能?”

学徒们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观战的罗瑞塔和阿黎思达也睁大了眼睛。

“说起来,”罗瑞塔震惊地回忆,“我们确实没有看见西德尔完全掉落谷底,掉到斯科特拉树上——不对,应该说,斯科特拉树根本没有动作!”

以往的比赛中,当学徒们掉下圆台,斯科特拉树的树根会在半空中迅速地卷住掉落的学徒,再缓缓降落到裂谷的谷底,不让学徒们受伤。

然而西德尔掉落的时候,斯科特拉树的树根确实没有动作;这说明,西德尔并没有完全下坠,所以斯科特拉树也没有前来“营救”他。

只是,学徒们陷入“掉下圆台就是已经出局了”的思维定势与盲区,因此,在西德尔坠落的时候,就已经认为他失败了,不再关注他。

阿黎思达喃喃地说:“确实,院长的规则里说的是,‘当其中一方的五个学徒全部坠落在裂谷的谷底’,而不是‘五个学徒全部掉下圆台’。”

罗瑞塔不禁说道:“是的。霍丽叶也曾经在同我们的战斗中,在下落之后,又依靠着红缨长矛短暂地跳升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想到了,只要不完全掉落谷底,就有着再返回战台的机会。”

“但是,那也很难。”旁边一个学徒说,“大部分掉下圆台的学徒,都是在体力耗尽,或者一对一的战斗已经失败的情况下,被对手逼到边缘打落出去。那样的情况下,失败者除了坠落到谷底,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除非,是像霍丽叶那样心里早有计划和准备,才有可能短暂地回来。”

“难道,”罗瑞塔望着攀在圆台边缘的西德尔,“西德尔,他也是有所计划,早有准备的吗?”

“啊,”阿黎思达睁大眼睛,“我知道了。”

“什么?”

“是他的剑——”

阿黎思达说着,语气有些激动地指向圆台的对面,学徒们看不见的那一侧。

“你们看,”他说,向旁边走了几步,“仔细看,就能看见了:他应该是将自己的剑插进了圆台,一点一点地攀援上来。圆台的那一侧,还留着痕迹呢。”

“啊,”罗瑞塔快步跟上两步,也看见了,“是在对面——怪不得,我们完全没有看见他。他是从圆台的另一侧爬上去的。那边只有院长和几位大师:大师们就算看见西德尔爬上去,也不会出声干预比赛。”

西德尔苦苦攀爬的时候,哈莉叶与霍丽叶在苦斗;赫曼与奥古斯汀试图击落斐蒂南德与黛尔缀;希欧多尔与半空中的露辛达在战斗;赫曼的队伍里,没有人注意到菲碧的身后。而菲碧自己,也专注地在吟唱。

这就给了西德尔一个机会:一个打破菲碧的蓄水缸的机会。

“肯定是有计划有准备的!”罗瑞塔忽然脱口说道,“西德尔的那柄剑——那柄剑就是专门用来击破菲碧的水缸。”

罗瑞塔这样说,心里疑惑又好奇的学徒们全部围了过来:“什么意思?那柄剑里有什么秘密?”

罗瑞塔指了指西德尔的剑:“你们看,西德尔就是用他的剑柄击破了菲碧的水缸。可是摩曼人鱼的水缸非常结实,普通的骑士剑很难将它打破。那一柄剑,必须要使用非常重的特制金属才可以。”

“啊,”阿黎思达恍然地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西德尔是故意的——露辛达是故意的。我们都以为,西德尔举不动他的剑,是因为他的体能虚弱。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西德尔举不动他的剑,是因为那是一柄特制的重剑;重剑的目的不在于对敌,而是针对菲碧,针对菲碧的水缸!”

学徒们“嗡”的一声陷入议论,有些人也渐渐回想起了不对劲:“确实,那不是西德尔常用的骑士剑。西德尔在大地元素的考核里,表现得也没有那么差劲——至少,绝对没有在短短的时间里,就额头出汗,大口喘气。”

“女神在上,我们竟然错怪他了吗?这竟然是露辛达和西德尔的计谋吗?”

“肯定是的。”罗瑞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兴奋起来,“露辛达那么聪明,这肯定是她的计划。”

战台上方,赫曼疾速地奔向菲碧——可是已经晚了。

西德尔悄无声息地爬回圆台,并没有贸然地出手,而是在暗处看准了时机,将自己手中的重剑狠狠地抡了出去,为的就是一次命中菲碧的鱼尾水箱。

当菲碧的鱼尾水箱遭到致命的攻击,海水流失,她很快就会“搁浅”:这已经不仅仅是受伤或是失去行动能力,如果她不能及时回到海水中,甚至会有生命的危险。

因此,菲碧没有任何犹豫,脸色苍白地直接向院长与朱利亚斯大师认输。在朱利亚斯大师前来接应她的时候,菲碧已经栽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鱼尾不受控制地挣扎拍动。

赫曼看着这一切,盯着趴在圆台边缘的西德尔:“这是你们的计划。”

赫曼使用了一个肯定句,西德尔没有反驳。西德尔的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已经陷入了脱力的虚弱,然而他趴在圆台的边缘,还是向赫曼·海德博特“嘿嘿”一笑。

“这当然是我们的计划。”西德尔骄傲地扬起头来,“这是露辛达的计划——”

西德尔说着,向赫曼眨眨眼睛,“菲碧是你藏起来的王牌,同时也是你的弱点;你一定会非常谨慎地保护菲碧。而露辛达飞向半空,假装攻击菲碧,正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你一定会认为,露辛达将她的翅膀隐藏了这么久,一直不肯显露,就是为了在决赛里最终攻击菲碧;你也会认为,伊里斯翼人,是最适合绕过你们去攻击菲碧的人选。然而,露辛达猜到你会这样想——露辛达引导着你去这样想,她当然不会真的这样做。我们的队伍里,负责攻击菲碧的另有其人——就是我。”

赫曼盯着西德尔,西德尔向着他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没想到吧?我们的队伍里最弱的、最能够不引人怀疑地,而被对手首先打下圆台的人是谁?——是我。”

说到这里,其实西德尔不必再说下去,赫曼也已经能够明白:

西德尔的任务,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假装体力不支,故意被对手打下圆台,再无声地从另一侧缓慢地爬回圆台,砸坏菲碧的鱼尾水缸。

为了做到这一切,攻击菲碧的人选必须不能引起赫曼队伍的任何怀疑,要非常流畅自然地被赫曼的队伍首先打败。

西德尔也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他装作大口喘气,体力孱弱,举不起剑(或许他也真的不太能举起那一柄特制的重剑),他果然没有引起奥古斯汀或者赫曼的任何怀疑——他没有引起任何学徒的怀疑。

“过去的三个月曜日里,”西德尔叹了口气,“我没有得到任何战斗上的训练。露辛达对我的训练只有一个:就是攀援。我每天在惠灵顿山的悬崖里战战兢兢地攀援,掉下去过不知道多少次,再被露辛达飞着接住——不过,我总算没有辜负我的使命。用我这个最弱的学徒换取你们的摩曼人鱼,我做到了。”

赫曼沉默地听着西德尔的自白,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这也是计划吧。”他说,“让你向我将这一切解释明白,也是露辛达的计划之一,不是吗?就像我在骨牌博弈里故意用语言刺激她,她也在故意刺激我,想让我失去冷静。”

西德尔一呆,随即感叹道:“你们两个人,也许真的是空灵大陆上,最了解彼此的两个人。”

这样说完,西德尔不再进一步解释,只说:“你等着看吧,赫曼。露辛达的计划远远不止这一个。就像你想不到,她是用着什么样的方法在骨牌的博弈里打败你,你也一定想不到,她会用着什么样的方法,在这一场决赛中打败你,赫曼·海德博特。”

西德尔说完这一句话,坚持攀援了这么久,手臂终于完全失去了力气。

他松开手指,这一次,真真正正地向着裂谷的谷底坠落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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