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课

再次踏入那座高塔时,阿瑞娅心中有些感慨。

上一次的她惴惴不安,对未来一片迷茫又满是恐惧,但现在她已经学会了直面困难和现实,抓住机会,主动出击。

“给我吧,晚饭前你再来接我。”阿瑞娅接过艾登手中的纸笔和书籍,朝门内走去。

“陛下,您一个人可以吗?”艾登担心的皱着脸道。

“没事,赫斯提安不喜欢与人接触,我一个人上去就行。”阿瑞娅扭头朝他安抚的笑笑:“日落前来找我,我要是忘记了时间,你就在门口叫我。”

这小艾登的原形是一只青蛙,声音嘹亮又有穿透性,是她天然的闹钟和传令官。

虽然表现得从容,可阿瑞娅在走进尖塔大门后还是不由得把心提了起来。

三人当中,她最没有把握的就是赫斯提安,因为不仅他看不透她,阿瑞娅同样也看不懂他。

许是因为占星师的特殊性,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神秘又忧伤的气质,一言一行都令人难以捉摸,心思复杂难猜。

就像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赫斯提安为什么突然就承认了她的身份,还在继任仪式上出面帮她。

带着满脑袋的问号,阿瑞娅爬上了通往二层的台阶。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遍布头顶的水晶球,在阳光映照下,映出彩色的光芒,比起傍晚的神秘深邃,有种清朗明丽的美感。

阿瑞娅粗略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赫斯提安的人,怀中的硬装书籍实在太重,她连忙抱着书走到窗前的书桌上一放。

刚松了一口气,她就被书桌上摊开的书页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本记录欧泊大陆上有史以来出现过的神明的典籍,附有彩色的手绘插画,流传的神明的教义,以及与其相关的神乎其神的街巷传闻。

阿瑞娅略略扫了一眼,并不敢兴趣,却在瞥见书页底部一行手写的字体时一下子顿住了。

“芙洛蒙娜,最后消失的神明……”

消失的神?那张画像上的神不也是已经消失的神明吗?

阿瑞娅抿唇,预感到这里面一定有她想要了解的事情,刚想伸手去翻下一页时,赫斯提安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站在她背后幽幽道:

“你在干什么?”

阿瑞娅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收回手转过身来,看着赫斯提安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莫名有些心虚。

把手悄悄背在身后,阿瑞娅朝他笑道:“我正在找你呢,快,我们上课吧。”

对,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上课。弗兰克为她安排的课程中,了解占星师的职责也是重要的一门课程。

而且为了培养国王和占星师的良好互助关系,弗兰克特意请赫斯提安来亲自教导阿瑞娅,谁知这刚好也遂了阿瑞娅的心意——

赫斯提安极少下高塔,阿瑞娅只有借上课的由头才能与他多接触,进而了解他,拉拢他。

赫斯提安似乎没有发现她刚才的小动作,只瞥了一眼桌面上阿瑞娅搬来的大块书籍,皱眉道:“不要放在这里,你的桌子在那边。”

阿瑞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赫斯提安的宽大书桌旁边,还摆放了一张只有他的书桌一半大小,甚至矮上一半的褐色小桌。在这样的对比下,显得有些可怜。

这就是她的桌子?阿瑞娅目瞪口呆,她刚才还以为这是张茶几呢!

可看到赫斯提安冷漠的眼神后,阿瑞娅把口中原本要发出的抱怨的话一下子咽了下去。

然后把自己的书搬到了小桌旁边的地上,乖乖的坐在了为小桌特配的“低人一等”座椅之上。

国王的尊严荡然无存——

阿瑞娅做完这一切后,赫斯提安才满意的坐在他的大书桌前,拿起桌案上的羽毛笔开始“刷刷刷”写字。

阿瑞娅静静的等了好一会儿,可赫斯提安一直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最后实在憋不住的阿瑞娅开口道:

“赫斯提安,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听到她的话的赫斯提安笔尖一顿,缓缓转过头,漆黑眼眸直直盯着她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上课?”

阿瑞娅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可我不是要了解占星师的职责使命吗?”

“《库索托王国百年历史》、《世界占星术大全》等等,你都能学到。”赫斯提安淡声道。

谁要看那些冗长又无聊的大块头书啊!不对,谁单纯是为了来学习啊!

“可是你明明答应弗兰克了,要给我——”

“偌大王室找不出一个靠谱的家庭教师,这也是管家的失职吧。”

听到赫斯提安责怪弗兰克,阿瑞娅立马反驳道:“身为国王和占星师,我们本就应该彼此了解,互相帮助啊。”

赫斯提安表情没有一丝触动,他朝阿瑞娅的方向稍稍倾过身来,黑色的长发顺着动作滑落下来,霜白的发尾轻扬,他的侧脸被阳光剪裁出干净的轮廓。

“我给你的帮助,还不够多吗?”赫斯提安忽的放轻了嗓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道。

在赫斯提安澄澈又空洞的墨色眼瞳中,阿瑞娅看到她刹那间慌乱的神情。

对于她的真实身份,在洞察一切的赫斯提安面前,她到底还是心虚的。

“我……”她支吾着垂下眸去,说不出话来。

“所以,别来烦我。”赫斯提安转过身去,坐直了身体。

阿瑞娅闷闷地盯着桌面上的书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你还给我准备桌子?”

赫斯提安一愣,转过头来,正好撞进阿瑞娅那双湿润的委屈眼眸中:“你直接拒绝就好了,还让我来这里——”

——无缘无故受你的气。

后面的那句话阿瑞娅忍住了没说出来,却越想越委屈,她是上赶着凑上来没错,可赫斯提安也没拒绝弗兰克,反而到了现场却给她难堪。

虽然觉得很丢脸,但阿瑞娅还是在赫斯提安不耐烦的说出“别来烦我”时湿了眼眶。

赫斯提安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去没有作声,却在翻了几页手中的书本时,蓦地盖上书,轻叹口气道:“别哭了。”

正在默默平复情绪的阿瑞娅被他吓了一跳,然后倔强的瞪大了眼睛:“我没哭。”

听到她的话后的赫斯提安站起身来,走到小桌前,他那样高大的身形,衬得这张小桌就一张座椅一般。

而坐下的阿瑞娅,则显得更加娇小了,昂起头来仿佛不服输的瞪着他,用力到眼尾都泛红。

赫斯提安与她无声对视了一会儿,忽的弯下腰来,他的发尾拂过她的手背,阿瑞娅有些惊慌的眨了眨眼眸。

却发现他只是伸手拿走了她书桌上的书,只留下其中一本最薄的《我与王国》。

“这是布里奇的自传,你先看这本吧,其他的对你来说太难了。”赫斯提安对怔愣的阿瑞娅的说道,将剩下的书搁在了他的书桌上。

“那我——”阿瑞娅想问他这是不是要教她的意思,可又不知怎样开口。

“怎么,看书也不会?”

察觉她的疑问后,赫斯提安的黑眸瞬间扫了过来,站起来的他浑身气势更足了,直接令得阿瑞娅一下子闭上了嘴,只敢用那委屈的眼神控诉他。

被那般眼神注视着,赫斯提安吸了好几口气,才按捺住心中的烦躁,努力放轻了声音道:“有不懂的就问我,行吗?”

他竟然也会用商量的语气,阿瑞娅心中微微一惊,见好就收,忙不迭的点头,伸手将书打开,开始认真看起来。

看到她开始看书后,赫斯提安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开始坐回座位上,继续处理他的事情。

之后的气氛难得的安详,阿瑞娅提出的疑问,赫斯提安都耐着性子解答,也给她放宽了权限,可以借阅他书架上的部分书籍。

虽然阿瑞娅分享给他的下午茶和糕点都被他拒绝了,但也没有出言奚落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管了。

这样的一个下午,虽然内容有些枯燥晦涩,可对于阿瑞娅而言,却是难得的静谧午后。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高塔之中,她仿佛脱离了一切现实困境,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与宁静。

当太阳的余晖洒落在赫斯提安书桌之上时,他罕见的有些怔愣。

这个下午的时间过得好快……

这座他的禁锢之地,似乎将他的时间也一并封锁住了。

除了每夜的星象,每天的生活几乎如复刻般重复而枯燥,缓慢的耗损着他的生命。

可当这个人在他身边的时候,连空气也变得鲜活起来,虽然她愚蠢又笨拙,还满是秘密……

赫斯提安这般想着,不由得朝身边看去,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勾起嘴角——

阿瑞娅睡着了。

红扑扑的脸颊压在手肘之上,她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像蝴蝶翩跹的翅膀。

她的皮肤在阳光的笼罩下似是蒙上了一层轻纱,映照出金色的朦胧光辉。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定格在了她的身上,赫斯提安静静凝视着她,墨色的眼眸是永恒的星辰。

“陛下,该回宫了!”艾登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将睡梦中的阿瑞娅一下子唤醒了。

她这是睡着了?

阿瑞娅睁着迷蒙的睡眼坐起身来,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她捡起一看,是一件黑色的披风。

接着她抬头朝身旁看去,那被余晖笼罩的书桌处,早已没有了赫斯提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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