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

凯瑞将右手斜放在胸前，弯腰向伊莱拉敬礼。

伊莱拉关上玻璃门，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奥斐和金希亚，她们站在葡葡木的树荫下，各自练习着魔法。

她的视线回落，看向仍维持行礼姿态的凯瑞。

伊莱拉温和地询问，“在等我？”

凯瑞直起身，尊敬道：“是的，冕下。”

大理石的圆茶几光洁平整。

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放着拼接的蓝粉色毛毯，透明的玻璃花瓶里插了三支素雅的白蔷薇，烫金的白瓷茶杯，茶水氤氲着热气，布置地很用心，看来凯瑞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伊莱拉率先坐下，凯瑞微笑着坐到了伊莱拉对面。

凯瑞的黑发垂在胸口的位置，她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很容易就让伊莱拉联想到一个人。

“冕下，我想向您请教执政的问题。”

凯瑞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温热的杯柄，她已经被困在这个问题里好几年了。

伊莱拉翘起左腿，她身体微微后仰，“你在利贝家是为了这个？”

凯瑞抿了一小口茶，“正是这样。”

凯瑞知道伊莱拉辞职后，在利亚姆王国待了两年，如果伊莱拉不辞去克拉森女巫学院的职位，伊莱拉现在恐怕已经成为院长了。

“她们给你引见了其她人？”

凯瑞的声音平稳，“很多，甚至还有主动上门的。”

“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伊莱拉直起身，“虽然我这几年在落日森林，但艾西在任职女巫管理协会会长后，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她说，现在女巫的数量在减少。这是根据三方联合的调查报告而得出的结果。”

玻璃门外的奥斐和金希亚又不知道怎么一起躺在了草坪上，看起来关系好了很多。

不过，她们两个应该在练习元素魔法才对。

“或许，我们很快就会升到一个顶点，而后急速下坠。”

伊莱拉将视线转回凯瑞身上，凯瑞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藏着一点焦虑的，端坐在那里。

“如今，皇家女巫的职位在这几个国家里，已经形同虚设了。或者说女巫只是象征，而无法等同于国王的一票否决权。

皇权崇拜女巫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时期。”

“至于其她的位置，一样也是争权夺利，你想执政，走不通皇家女巫的这条路，即便格雷王国现在还没有皇家女巫。”

凯瑞耐心地倾听着伊莱拉的话，事实也很有可能像伊莱拉和艾西冕下所预估的那样。

“您还会参政吗？”

“不会。”伊莱拉拿起茶杯，很清新的味道，是茉莉花茶。

她一口否认了凯瑞的这个问题，语气万分确认，“我在我最有可能成功的时候就已经抽身离开了，我是不会再回到那个环境里去的。”

“你一定要参政？”

伊莱拉看着凯瑞，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巫。

伊莱拉和她的老师所持有的观点相反，她不认为执政不可行，但这条路也许只能适合某些女巫。

“冕下，这是我的执念。我的祖母曾经是议员，但因派系林立，被无辜牵扯，我的母亲转而成为商人，到了我这一代，我依然想要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

凯瑞说得认真，每当她回忆起自己祖母在病榻前追求公平的微弱呐喊，总觉得不改变什么才是她的过错。

如果当年那个趴在床边的她不能，那么现在身为女巫的她就应该做到。

但从克拉森女巫学院毕业三年的凯瑞，却始终面临着多项选择题。

理想主义者。

伊莱拉觉得凯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像是曾经尝试这个尝试那个的她，又或者像那个认为女巫应该统治国家的卡雅，她们都期望世界在她们的预设中变得更好。

这没什么不好，总要尝试，以她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尝试。

凯瑞和她、卡雅都不一样，凯瑞的目的是践行她所追求的正义，她是出于野心，卡雅则是过于偏执。

会客厅很安静，伊莱拉听了凯瑞的话，她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凯瑞，你的决定很好，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其实不用再问我了。如果你一定要选择，那就要选择最有利的。”

“她们会害怕你，诱惑你，欺瞒你，陷害你，你要在这样的路上走到头，有了权力，你说的话将不再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而是律令，而是法则。”

伊莱拉专注地看着凯瑞，她的目光锐利又无比真诚，“当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你的追求就能变为现实。”

凯瑞直视着伊莱拉的蓝色眼睛，心中因沉默而滋生出的焦灼渐渐淡去。

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冕下，谢谢您的点拨。”

伊莱拉摇着头，又喝了一口茶。

“这些你都明白，你只是需要有人认可，又或是在诸多的派系之间摇摆不定，进而怀疑自我，这个人只不过恰好是有过类似经历的我。”

“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沉寂大陆的其她国家，公平与正义，财富与自由，往往只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

凯瑞，如果你选择争，就要争到底。”

当年黛娜老师曾坚决反对她的决定，她却不再反对她们。

凯瑞站起身，向伊莱拉鞠躬，大理石的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脸，她的眼，以及她眼中的坚定。

“我将永远记住您的教诲。”

金希亚躺在草坪上，心里不平衡，但嘴上仍然不饶人，“原来你是这样被伊莱拉老师收下的，那也不算什么，你……你也就勉勉强强吧。”

她把脚往上踢，看向奥斐，“我踢得高吗？这几天武术课可没有白上。”

奥斐轻轻点头，金希亚和她想得一点儿也不一样，过于自信？说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

或者，奥斐应该说金希亚难得主动？

太阳快要到正中间了，午餐时间快要到了。

而奥斐居然花了一小部分时间在和金希亚说话上，如果是昨天的她，她也一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现在是这样。

“也许，我们应该站起来。”奥斐撑起身，她看向金希亚。

金希亚皱着眉头，“为什么？”

奥斐指了指太阳，她拍了拍身上，平淡地说着：“因为太阳要过来了。”

被金希亚压在后脑勺的蓬松金发泛着光，她伸出手遮住照在她脸上的太阳光，缓缓坐起身，刚才草坪上的阴凉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余下的只有沐浴着阳光的青青草坪。

这么巧，奥斐就在知道得刚刚好？

金希亚打量着奥斐，又觉得这样像是在仰视奥斐，她索性直接站起身，带着几分好奇，“你怎么知道？”

奥斐看向一楼城堡里的会客厅，伊莱拉老师正站在那里看着她们，“这是我的巫术——感知。”

奥斐她向前走了几步，又看回金希亚，“该走了。”

感知？感知还能这样用吗？怎么没见凯瑞表现出来过？

金希亚转过身，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跟上了奥斐，这个奥斐也很奇怪。

金希亚抬眸才发现伊莱拉就站在玻璃门内侧看着她们，金希亚小跑到奥斐左边，她可不能落后。

金希亚抢先推开了门，奥斐跟在她身后。

“练习过魔法了吗？”

金希亚扭捏，“老师，我简单地练习了一遍。”

奥斐坦然：“老师，我只练习了土魔法。”

伊莱拉依次揉了揉她们的头，“你们今天相处得不错。”

奥斐的脸颊微微发红，金希亚的耳垂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金希亚下意识地将脑后的金发拨弄到耳前，彷佛要遮掩什么。

“你们两个，还是要加强练习。”

伊莱拉背对着她们，“不过现在，先去吃午饭吧。”

伊莱拉也是养成了每天吃午饭的习惯，每次午餐和晚餐，奥斐和金希亚总是会陪着她一起。

奥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杯茶，一杯空了，一杯还剩下一半，淡绿色的茶水静止着。

刚才，伊莱拉老师在和什么人说话吗？诺安，梅森特还是凯瑞，不像是那天喝过的红茶，也许是凯瑞。

金希亚看着愣神的奥斐，“奥斐，你在看什么？你要跟上伊莱拉老师。”

金希亚看过去，不就是两个烫金的白瓷茶杯吗？

风吹起奥斐的头发，托着奥斐的背，又环绕着金希亚，像是伊莱拉在她们的耳边私语，“还不走吗？”

伊莱拉侧着身在等待她们。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餐具摆放得非常整齐，诺安和伊莱拉打过招呼以后，都坐在了各自的位置，往常坐在诺安左手边的凯瑞却不在。

金希亚拉开椅子，坐在了梅森特右边，将白色餐巾放在自己的腿上，“姐姐，为什么凯瑞阁下不在？”

梅森特瞥了一眼金希亚，解释道：“她去拜访议长了。”

金希亚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凯瑞到底去干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凯瑞阁下实际上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参政，看来，凯瑞阁下现在等到了这个机会。

伊莱拉用公筷给奥斐夹了几筷子熏肉，“奥斐，多尝试，你会找到自己喜欢吃的。”

奥斐结束祷告，小声说道：“谢谢老师。”

她不知道为什么，利贝家族的人和伊莱拉老师一样，她们都不在餐前作祷告。

诺安女督会说一句，感恩创世母神，然后开餐。

仪式没那么重要吗？

金希亚看着奥斐，奥斐吃饭格外小心，像她会打量奥斐，奥斐也在偷偷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奥斐，很不安吗？

金希亚招来身后的侍从，示意侍从把这个烤好的火鸡腿切下来，端给奥斐。

侍从处理好后，走到对面，她弯腰放在奥斐的盘子前，轻声道：“这是金希亚少媖想跟您分享的。”

奥斐抬眸看向金希亚，后者嘴角上扬，笑得开心。

奥斐能够猜到金希亚想说什么，你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吧，快尝尝。

金希亚，她像一个偶尔会背对着人的向日葵。

凯瑞：冕下，我会争到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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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