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是说,曦光城。”
艾什直接开门见山,双手交叠在下巴,看着她的眼神堪称兴致勃勃。
这话说的,好像曦光城外面机关重重似的。奥莉安德歪歪头。
还能怎么进来?走进来呗,卫兵还把她的小马白面包给扣下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我有领主通行证,很显然。”奥莉安德干巴巴地解释,“我帮了巴铎领主一个小忙,他给我的。”
“巴铎...”艾什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想了半天,似乎没想起来是谁。
曦光城内的大小贵族就有一箩筐,更别提这周围,大大小小的领主太多了,巴铎这种小地方的领主还不够格让祂记得名号。
“随便吧。”艾什没将巴铎领主放在心上,将这话题扔到了一边,转而又问:
“我是说,你是亡灵生物,对吗?你是怎么顶着太阳神力进的城?你应该已经烧成灰了才对。”
哈?!居然还有这种禁制?
奥莉安德一惊,斗篷下的手死死捏紧先知的头发。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也没人和她说啊...
忽然,古拉神秘而苍老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幽幽传来:不要在曦光城待太久。
好家伙!奥莉安德瞪大眼睛,她就不能直接说吗?原来是这个意思!
奥莉安德简直想拍大腿...在艾什探究的目光下,她忍住了。
奥莉安德淡定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历经沧桑般淡然。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的指骨在袖口若隐若现,艾什盯着奥莉安德苍白的指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露出尖锐的虎牙。
“好处?你还敢和我谈好处?”祂轻抚桌面,烛火下,太阳神圣徽在闪闪发光。
“那你倒说说,作为太阳神牧师,我怎么会不消灭你这种渎神的生物?嗯?”
“您要是抱着消灭我的心思,怎么会花力气把我请到这里?你说是吗,尊敬的神父大人。”
奥莉安德一点都不慌。艾什这种地位的人,想消灭她比呼吸还简单,请她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见奥莉安德没有被吓住,艾什有些无趣地撇撇嘴,开始直入正题: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当然,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祂的态度是习以为常的高高在上,下巴矜贵地微扬着,神情懒倦,一句多余的话都吝啬,仿佛为祂办事是莫大的荣幸。
奥莉安德很不爽这样的态度,现下的艾什和之前那个巴铎领主没什么两样,都在用权势来压制她,而她并无选择,她还是太弱了。
“说吧。”奥莉安德压抑着微妙的怒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艾什于是说起了一个传说,这个传说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即便是奥莉安德也有所耳闻。
只不过艾什的版本非常具体,甚至有详细的地名:
穿过罂粟平原,越过霜骨山脉,在永远都凝结着寒冰的絮语森林。
人们非常害怕絮语森林,经常会有人在平静的夜晚,听到亡灵们在树林间窃窃私语,不怀好意地引诱着路人们发疯,于是这片森林成为了彻底的禁区。
人们尤其害怕风雪交加的夜晚,因为在苍白的暴风雪中,眼中喷着火焰的幽灵猎犬会撕裂风雪,降临人间。亡灵的军队紧随其后,骑着比风雪还要冰冷的高头大马,随着暴怒的号角声,像是风暴一样穿过森林与旷野。
这时只要有人路过亡灵大军行军的路线,那就会被披坚执锐的亡灵骑士们干脆利落地斩于马下,人头落地。
曾经有人在回家路上被亡灵斩首,迎面劈来的刀锋闪着冷光,比雪花还要薄,比雪花还要冰冷,他只觉得脖颈一凉,自己瞬间矮了一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冒着风雪回到了家中,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欢迎他的并不是妻子的笑容,而是惊恐的尖叫。
他不明所以,问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妻子先是尖叫,又很快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哀哀叫着他的名字,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茫然地走到打满水的木桶旁,在水面模糊的倒影里,他看到了自己。
是了,他分明已经嗅到了刀锋冰冷的寒气,那是死亡的气息,冷冽如水仙花。他分明已经死了。
水面的倒影里,一具无头的身体抱着自己血淋淋的头颅。
“嘿,我可不是请你来这里听故事的。”艾什有些无奈地叩了叩桌子。
对面的骷髅已经听得入迷了,都忘记了保持原本正襟危坐的样子。
“你想让我去做什么?可别说是想让去替你消灭那些亡灵骑士。虽然我只是一具骷髅,但是头要是被砍下来,要想再安回去还是很麻烦的好吗?”
奥莉安德语重心长,缓慢摇头。
“不。”艾什指尖捻起一根长长的孔雀翎把玩,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天气很好。
“我想让你去亡灵骑士的老家,帮我拿一样东西。”
要不是现在场合实在是有些严肃,奥莉安德都想笑出声了。
“你真是看得起我。”奥莉安德冷哼一声。
“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孔雀翎直直指向奥莉安德,“我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世纪...终于等到了你。”
“只要你帮我拿到这个东西,你提任何条件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权力?金钱?就算你想取代我的地位,当这个太阳神牧师,我也完全可以答应。”
艾什难得话有些多,神情也奇妙地有些雀跃。
这对吗。
奥莉安德疑惑挠头,先不说她一个骷髅能当牧师这件事有多离谱,怎么听着感觉艾什很想甩掉牧师这个身份啊。
但不得不说,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这个报酬确实足够诱人。
“你怎么保证我不是去白白送死?”
奥莉安德双手抱胸。
“我这里有一个可以给你保命的东西。你瞧,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忙,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这很公平。”
艾什摆摆手,又换上那副懒懒的表情,“如果你确实做不到,那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真的假的?那我不帮了。”奥莉安德作势起身。
“哎,真是可怜我宝库里年复一年堆着的金银珠宝。”艾什很是做作地长吁短叹,“还有那些珍贵的炼金材料,失传已久的魔法卷轴,我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呢?我又用不上,只能放着落灰了。”
哎↗不得不说,比起威逼,奥莉安德更吃利诱这一套。
她眼珠子一转,瞬间老老实实坐回位置上。
“行吧,你说说你能给我什么保命的东西。”
艾什拉开抽屉,拿出一把锈迹斑驳的钥匙。
“如果你拿到了东西,或者...陷入了绝境,你就可以折断这把钥匙。”
祂轻弹钥匙,陈旧的钥匙发出浑浊的嗡鸣。
“你会被安安全全地传送到这里。”艾什轻轻一笑,指了指奥莉安德坐着的地方,“只能用一次,你要仔细斟酌。”
“万一我回来以后你要杀我灭口怎么办?”
奥莉安德直截了当地问,她没有接过钥匙。
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她都得会被钥匙带到这个房间,这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危险,几乎就是一扇通往囚笼的门。
艾什见她实在滑不留手,又不想放弃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希望,于是也给自己加码,叹了一口气,轻声细语地扔下一个炸弹。
直到安然无恙地回到咚咚巷,奥莉安德都有些不可置信。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哈。”
诗人左手抱着鲁特琴,右手疑惑挠头,“所以我们真的要去吗?”
“反正也亏不了我们的,咱们就去干一把大的。”先知也挺震惊的,但是祂装的很风淡云轻,很有逼格的样子。
奥莉安德回去时,蒂阿和她的儿子已经睡下了,奥莉安德于是轻手轻脚地摸回房间。
今晚的天空乌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将远处曦光圣所永远不会熄灭的光芒吞噬,咚咚巷一片寂静,甚至没有老鼠觅食的声音。
每一个乌云压顶的夜晚,曦光城便会格外的安静。雷电之神在天空咆哮,闪电如蛇一般在云层中游走。
这是奥莉安德在曦光城的最后一晚。她的小房间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窗户半掩着,带着水汽的风从窗缝间吹来。
与湿润的风声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鸟雀的啁啾。
奥莉安德走到窗边,将木窗拉开一些。
芙洛的信使就落在窗沿,灰扑扑的羽毛被淋湿了些许,歪着脑袋,湿润的豆豆眼盯着奥莉安德。
如果不是它嘴里还叼着一截骨头,奥莉安德认为整个画面还是挺可爱的。
它扑腾着翅膀,娇小的身体在窗沿跳来跳去,似乎是在催促奥莉安德,奥莉安德伸出手,那截指骨便落入她的掌心。
小麻雀确认她收到了东西,转身就飞走了,没有丝毫留恋,像是在赶时间。
奥莉安德望着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低头打量自己手中的指骨。
她非常确定,这并不是芙洛的指骨。
这苍白的小指骨属于更为古老的存在。当太阳还很年轻时,这个指骨的主人就已经在这片大陆。那莫名熟悉而令人战栗的力量依旧在指骨中永久地翻腾着,是一种近乎原史的,深藏的邪恶。
这原来就是变蛙术的秘密,可这截指骨原本到底属于谁呢?
奥莉安德正想着,那截指骨却自己动了起来,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她死去多时的小指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刺痛。
怎么回事!?
奥莉安德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异样。
她的小指被芙洛送来的指骨“鸠占鹊巢”,而她本身的指骨还来不及落在地上,便风化成了一缕灰尘,消失在了空气中。
“?!”
油灯滚落到一边,颤悠悠地熄灭了。
奥莉安德大骇,使劲掰了掰小指,可那可恶的骨头仿佛本来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傲慢地纹丝不动。
这个外来者心安理得地待在她的小指上,只是比她原本的指骨颜色暗了一些。
先知幽幽的出声:“别白费力气了。”
奥莉安德立刻揪起先知,问祂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先知眯起眼睛,干巴巴的嘴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神情高深莫测。
奥莉安德撇撇嘴,无情地把祂塞回斗篷里。
和先知相处这么久,一看祂那高深莫测的德行就知道,祂恐怕也并不清楚,只是装一副什么都懂但是祂不说的样子。
她又打量了一会自己的新骨头,油灯熄灭后飘来的烟雾中,她几乎听到一声絮絮低语,像是羽毛轻轻搔刮耳膜,但再次侧耳细听时,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刚刚只是她精神紧张下的错觉。
奥莉安德看了半天,没有发生任何异样。
她决定就这样吧,反正她什么也做不了,先睡一觉再说。
入睡前她还有些遗憾,芙洛怎么没有早点送来这玩意?要是她进曦光城前就有了变形术,能给她省不少事呢。
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总算是扑腾到了曦光城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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