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祂的神迹降临，否则没人能够将天生的鱼尾变作真正的人类双腿。”

“很可惜，这是一个没有神明的时代，艾莉亚！”

格薇优雅地坐在用熔岩石砌成的桌前，一手慵懒支着下颌，一手轻抚着简陋花瓶里盛开的白色蔷薇。

漫不经心道。

“女巫大人，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帮我的，求求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娇艳欲滴的蔷薇花对面，小人鱼双手合拢，祈求道。

哀伤忧愁的眼神令人心碎不已，只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大把的人恨不得能立马将其捧至她跟前。

格薇也不例外。

她对单纯美好到极致的事物总是有额外的偏爱。

前提是——

没有那个荒诞至极的梦。

一切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格薇梦见了亚特兰蒂斯民众最喜欢的小公主——海皇陛下的三女儿艾莉亚，对一个落水的人类王子一见钟情，并且做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胆决定，她要将鱼尾变成人类双腿，去往大陆追寻王子的心。

梦里，同样的场景，格薇很爽快的满足了她的愿望，还被她柔弱可爱的外表俘获，甚至没收取一分报酬。

却不料，潘多拉的魔盒由此打开。

小人鱼异国他乡、跨越种族的求爱并不顺利，至于过程中到底发生了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结局就是王子“背叛”了本就孤立无援的小人鱼，认出他国的公主就是当初从海难中救了自己的恩人，然后高调宣布了和公主要结婚的消息。

王子和公主，天作之合。

光明教廷的主教为他们盛大而浪漫的婚礼赐福，两国人民空前绝后的献上了掌声和祝福。

而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小人鱼黑化了。

她获得了海神遗留下来的力量，搅动控制海水淹没大陆，屠戮生灵，连海皇面对曾经备受宠爱的小女儿都无还手之力。

格薇这时也阻止不了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生灵涂炭，听着绝望的哀嚎声遍地……

一个荒缪无厘头的梦而已，格薇醒来后自然而然就将它抛之脑后了。

小人鱼黑化？亚特兰蒂斯最天真烂漫的小公主为爱黑化？毁灭世界？

离谱！简直比告述格薇千年前就死得透透的黑暗神明天就会被复活，然后卷土重来还离谱！

格薇没放在心上。

直到——

“女巫大人，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听听，这和梦里如出一辙的话语，格薇淡然微笑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龟裂。

虽然格薇完全无法将面前这个纯洁灵动的小人鱼，同梦中那张充满癫狂恶毒的脸联系在一起。但她不得不承认，或许那个梦就是未来的某种预示。

——尽管这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

“女巫大人……”

瞧见对面坐着的女巫一言不发，小人鱼宝石般的蓝眼睛水汪汪一片，软软唤了声。

“格薇，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艾莉亚身旁成熟一点的人鱼开口。

希尔维亚轻轻摇曳着鱼尾，绕过桌子游到格薇跟前，手搭在她肩上。

她与格薇相识五十年，对这位老朋友的本领她多少清楚些。

对着轮番上阵的姐妹俩，格薇无奈叹了口气：“这个请求着实让我很为难啊。”

艾莉亚和希尔维亚相对视一眼，知道有希望。

小人鱼眼底瞬间亮晶晶的，忙道：“只要能变成双腿行走在陆地上，我可以用我有的全部东西和您交换！”

……那倒也不必，她还没黑心到那个地步。

格薇心道。

“海皇陛下怎么说？”格薇搬出海皇，还是试图打消她们姐妹俩的念头。

“父王很支持我！”小人鱼信誓旦旦道，看了看陪自己前来的二姐姐，补充：“我的两个姐姐也是。”

格薇目光转向希尔维亚，她真诚的点点头，“艾莉亚已经成年了，有自己人生的绝对支配权。”

“可是……亚特兰蒂斯的生活不好么？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并不认识你的男人，离开爱你的家人，还要抛弃你引以为傲的鱼尾，去融入另一个种族的世界。”

格薇起身靠近艾莉亚，葱白的手指抚上她美丽到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庞，才慢慢道：“陆地上的世界可远没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亲爱的小公主。”

等到冰冰凉凉却很舒服的触感又骤然离去，呆傻的小人鱼才回过神来，直直望着格薇如星空般幽邃的紫瞳，摇摇头认真道：“不是的，亚特兰蒂斯很好，我也深爱着这里。但是，我想我也该到陆地上的世界看看。”

去看奥罗拉姐姐故事里的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看洒满金黄阳光的戈壁与苍穹……她想去探寻的很多很多。

这都是在海底永远无法触及的。

还有，她的心告诉她，她迫切得想要去追寻那个笑起来比春天更温柔、更温暖的人类男性，他有一双修长匀称的双腿，耀眼金子般的长发。

和以往她救过的任何一位不慎落水的水手都不一样。

跳动的心脏比大脑更快做出回答。

“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想法，相反，我是经过一番的深思熟虑才来找您，女巫大人，我很确定我必须这样做。”艾莉亚坚定道。

格薇不置可否笑了笑，转身拨弄着纯洁无瑕的蔷薇花瓣。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不多劝你了。不过——”格薇清楚小人鱼的固执，松了口。旋即却话锋一转，“你先听听后果和我的条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您说。”

“人类和人鱼的身体构造大相径庭，我不是神明，没办法赐予你真正的人类双腿，只能将鱼尾暴力一分为二，再幻化成双腿的模样。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你行走的每一步都会像踩在刀尖上，感受被撕裂的痛楚。”格薇淡淡道。

希尔维亚眉心跳跳，看向疼爱的小妹妹。

“我可以忍受的。”艾莉亚毫不犹豫。

“而交换条件嘛……”格薇眸光微闪，“我要你心口血滴侵染的珍珠。”

她指尖虚空点了点艾莉亚胸口。

这是她的规矩，亚特兰蒂斯的生灵都知道，居住在亚纳深沟的女巫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只要拿的出令她满意的条件。

格薇不会为了小人鱼破例。

希尔维亚皱了皱眉，“格薇，这……”

格薇朝好友投去个放心的眼神。

“只要一滴就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我同意这个条件！”艾莉亚道。

和海底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相比，一滴血而已，算不得什么。

格薇不意外小人鱼的回答，刚要达成交易，想到什么，立刻补充道：

“……你还需要立下誓约，假使你没能让那个人类王子爱上你，在他彻底爱上他人的那一刻，你将失去和大海的感应！”

希尔维亚不赞成：“不能这样格薇！失去了和海洋的庇护，艾莉亚就再也回不了亚特兰蒂斯。而那时，她在人类世界无依无靠，连家都不能回了，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本已意决的艾莉亚此刻流露害怕和迷茫之色。

“希尔。对于这点，我也于心不忍。但个条件我不会退让分毫。”格薇摊手。

小人鱼的血，她要。所以这次交易，她会接。但以防万一，还是得从根源上掐断祸患才好。

人鱼一旦断了和大海的关联，任凭她有天大的本事都掀不起风浪。

格薇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向举棋不定的艾莉亚，期待她的回答。

“我同意。”

“……艾莉亚。”希尔维亚游至小人鱼身旁，揽过她的肩头，有些心疼。

“我愿意立下誓言。”

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艾莉亚郑重道。

冥冥之中有道声音指引着她，艾莉亚相信自己能打动他。

不一定会应验的誓言而已，并不可怕。

格薇挑眉，不达眼底的笑意中多了几分赞赏。

虽然愚蠢，娇滴滴的小公主比意料中的更有魄力嘛。

“至高无上的海神啊，请聆听我的誓言……您的信徒艾莉亚·露西安愿以性命起誓，若我所爱之人全心全意爱上他人，我将失去和海洋的联系，永不再是大海的女儿，也不再享受大海的庇护……做为我抛弃海洋投向陆地怀抱的惩罚……伟大的神明，赞美您！”

艾莉亚双手紧握，真挚起誓。

话毕，白色的星光点点环绕着她周身，最终归于平静。

法则成立。

世上已经没有神明，但神明陨落后的力量重归世界法则之中，仍旧生生不息。

格薇手中捏着的花枝，随着小人鱼的话语，蔷薇重重叠叠的花瓣全遭毒手，花瓣被一片一片揪下散落。

“很好，交易我应下了，今日你先回去吧，两日后再来，别忘了血珍珠哦。”格薇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盛着碎星的深紫幽眸含着清浅的笑意，冷淡又疏离。

艾莉亚拿捏不准她话里的真假，略有些不安地向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别担心，格薇答应了的事不会反悔。”

事已至此，希尔维亚没再说什么，只安抚着小人鱼不安的情绪。

“你先回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和格薇说两句。”她拍拍艾莉亚的肩，送她至门边。

“好吧，女巫大人再见。”艾莉亚礼貌道别。

“记得禁食一天！”格薇提醒。

等门阖上，希尔维亚将石屋内的冷冰冰尽收眼底，唯一富有生气的蔷薇花花束，只剩几支光秃秃的花枝留在窄口瓶里，和一地凄惨的花瓣。

她听见格薇小声的抱怨：“你说说，为什么鲜花不能长在海底呢！”

希尔维亚可不认可，当即反驳：“亚特兰蒂斯也有花盛开。”

格薇“嘁”了声，“颜色全是蓝白灰，一点都没有鲜花颜色鲜亮。”

她语气随意道，很快转了话题：“你以前不是对人类的虚伪嗤之以鼻吗？怎么，不劝劝小艾莉亚？”

希尔维亚听出了格薇话里的揶揄，思索了两秒道：“人类有时候是挺虚伪的，但仔细想想，不也比亚特兰蒂斯更有趣嘛。”

“艾莉亚她是未经雕琢的珍珠，不是温室的花朵。她适合更广袤的天地，我如何又能劝呢。”

希尔维亚话里的不舍明显。

“那你要不要也跟我换一双腿，和艾莉亚一起去大陆？”

格薇环胸，懒散倚着石壁站立，笑眯眯问道。

“别了，我更喜欢大海的世界。”希尔维亚悠悠道。

“对了，前段时间你托我寻找的黑玫瑰今日到了，不过只有两支。最近还不是玫瑰花盛开的时令，寻这两支都花了我好大力气。”

她说着，手中聚出一个巨大光球，将两支黑色玫瑰和海水隔绝。

格薇笑着接过，一缕生命力量顺着花茎没入玫瑰花，本有些蔫搭搭的丝绒质花瓣瞬间焕然一新，她顺手插入瓶中。

表情却是有些遗憾，“花挺好看的，不过也欣赏不了几日了。难为你费心了。”

“不可能吧？”希尔维亚一脸怀疑，“施了神术后，玫瑰花不是可以再存活半年吗？”

“我要离开亚特兰蒂斯，回莱州大陆了。”玫瑰自然也就无法欣赏了。

格薇垂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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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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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女巫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