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要泼你的裙子。”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艾莉亚不明白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听到薇薇安的质问声，当即为自己辩解。
“呵，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打翻酒杯，故意诬陷你？”薇薇安冷笑道。
艾莉亚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都没碰着酒杯呢。会不会是你没拿稳啊？”
艾莉亚还真没想过薇薇安会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这种可能。她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形，提出合理猜测。
她的指尖只堪堪擦到杯肚，酒杯就摔了，她分明是没有接触到酒杯的。
“你到现在了都还在狡辩，”薇薇安失望摇头，“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明明是从我手里好好接过酒杯，然后又泼向我。”
“我为薇薇安作证，她所说每句属实，我亲眼看见艾莉亚故意把酒杯砸向薇薇安，幸好她躲得快，否则可就不是被弄脏裙子这么简单了。”蒂娜道。
“是的是的，我们都可以为薇薇安作证！”小跟班们异口同声道。
围观人群看向艾莉亚的眼神立刻变成厌恶和鄙夷。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些不入流的手段。”
“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清纯，没想到内里心机这般重。”
“就是，还颠倒黑白，要不是薇薇安小姐有证人，还真叫她欺负去了。”
……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少，这些贵族少男少女们低声指指点点，可艾莉亚还是一字不落听见了。
她对上薇薇安高高在上的、挑衅的目光，终于确定了，她们是故意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艾莉亚有点难过。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众目睽睽之下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薇薇安质问。
证据是假的，她也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诬陷她。
但艾莉亚知道，这话没人会相信，因为她拿不出证据反驳，一切解释话语都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说了，我没有碰到酒杯，也没有把酒泼向你。”
艾莉亚直视着薇薇安的眼睛，笨拙而坚定的强调。
她当然知道她们认定了酒是她泼的，此刻她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可她自觉问心无愧，没人为她说话，她必须得为自己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好意思承认我能理解。但做错了事就得道歉。你道个歉，这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薇薇安居高临下，施舍般道。
“……薇薇安小姐太善良了，要是我，非得叫她陪件一模一样的裙子不可。”
格薇站在角落，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小人鱼身上。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好奇小人鱼会如何应对，是屈服呢，还是泪眼汪汪向埃伦斯求助？
“我没有做错，我不会道歉！”艾莉亚道。
说完，她径直要离开是非中心。
蒂娜一把拽住她胳膊，“不许走！”
“放开我，”艾莉亚生气了，“别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随便欺负我!”
蒂娜不松手，反而掐得更紧了，长长的指尖陷进艾莉亚的肉里，“别想这样轻易把事翻篇！”
艾莉亚不想和这群蛮不讲理的人理论，推了她一把。
人鱼族天生力气大，哪怕艾莉亚并未用力，弱不禁风的娇小姐猛地跌倒在地，撞倒了旁边桌上层叠摆放的蛋糕塔，黏腻的奶油一下全覆在蒂娜身上。
“啊！”蒂娜尖叫声，“艾莉亚，我跟你没完！”
她胡乱地想把脸上的奶油块抹掉，结果把妆都蹭花了，奶油搞得东一块西一块，全然没了贵女该有的仪态，样子滑稽又搞笑。
周围年纪较小藏不住事的人“扑哧”就笑了出来。
“发生何事了，怎么大家都围在这里？”
这边动静太大，埃伦斯以及一些大臣闻声赶来。他看着红酒蛋糕糊了一地，狼藉的地板，不明所以道。
有好事者立马把刚才一系列的事说出。
埃伦斯凝眉。
“殿下，我没有怪艾莉亚小姐的意思，可她连一句简单的道歉都不肯。”薇薇安靠近埃伦斯，微微抬头注视着他，委屈道。修长洁白的天鹅颈随着动作露出完美的曲线。
“艾莉亚不是那样的人。”埃伦斯肯定道，“她不会使这些小手段，也不屑于撒谎，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殿下是怀疑我故意诬陷？”薇薇安不可置信。
“……没有，”埃伦斯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是说了可能是误会吗。大厅人多，其余几位小姐看错也说不定。没有充分切实的证据，不能轻易给一个女孩子定罪。”
埃伦斯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埃伦斯王子摆明是要替那个孤女撑腰，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了。
于是纷纷改口，“殿下说得在理，艾莉亚小姐看着就是本分人。”
薇薇安笑得勉强，“也是，是我思虑不周误会了，还望艾莉亚小姐别放在心上。”
艾莉亚不语。
薇薇安朝埃伦斯行了礼，匆匆离去，几个小跟班见状赶紧扶起蒂娜跟上。
看热闹的人散去。
虽然最后没人逼着她承认本就不是她的错误，艾莉亚还是一阵窝闷。
*
宴会结束后，艾莉亚和埃伦斯并肩走出殿门。
“很抱歉，来皇宫的第一天就让你有了不愉快的经历。”埃伦斯歉疚道。
“别这样说。殿下，这事跟您没有关系。”艾莉亚摇头说道。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带回来的客人，让你受委屈了我这做主人的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
身后宫殿透着暖黄的烛光，眼前是乳白色朦胧的银霜，站在冷暖截然不同两种光晕交织中，艾莉亚看着他有瞬间的恍神。
“您真好，殿下”
八月的天气炎热还未退，可夜里的风也带着清爽的凉意，吹在脸上舒舒服服的。
艾莉亚心绪很杂乱，下台阶时一不留神，脚踩空台阶猛地一滑。
“啊！”
“小心！”
埃伦斯眼疾手快拉住她，一手揽住她的腰身站稳，避免一场惨剧。
这个动作让两人贴得极近，艾莉亚脸靠向他的怀里，能清楚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冷香。
滞空时血液直冲大脑，此刻点点褪却，艾莉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才发觉两人姿势太过亲密了些。
骨节分明的大手贴在腰间，热意透过衣料传来，艾莉亚觉得有股麻麻酥酥的痒意。
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飞上一抹浅淡的红晕。
低声道了声“谢谢”。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艾莉亚心想。
然后，她悄悄抬眸打量埃伦斯的神色。
他眼里的担忧还没散去，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地得体矜贵，除此之外，艾莉亚没在他脸上读出任何其他情绪。至于具体是哪种情绪，她自己也说不清。
总之，这不妨碍她有些失落。
“怎么了，吓住了？”埃伦斯温声道，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做安抚。
艾莉亚点头，又很快摇头，两步和他拉开距离，“是有点难过。”
她不是隐藏自己情绪的人，直接说道。
“是还在为刚才的事吗？”埃伦斯问。
“我……”艾莉亚想了想，慢吞吞道：“不完全是，可能有些累了吧。”
埃伦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怔愣住，旋即漾开笑意，“……走吧，我送你回寝宫。”
“好。”艾莉亚笑得眉眼弯弯，应声道。
两人并肩行走的影子被宫灯在地面拉得长长的，昏黄灯光下的浮尘呈带状，将青年和少女的背影缠绕在一起，模糊又暧昧。
画面太干净美好，随行的侍卫和仆从贴心地远远跟在后面，不去打扰这种时刻。
穿过花园的小道时，一朵纤细脆弱的小雏菊被风吹折，飘落在她的肩头，艾莉亚将刚才那丁点儿隐秘的失落忘得一干二净。
格薇用了隐身术站立花园的高墙上，将底下的动静一收眼底，安静看着艾莉亚轻快的背影……以及花坛灌木丛旁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边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被风一字不落地传入格薇耳中。
“母亲，真的任由那个孤女和埃伦斯殿下越来越亲近吗！”
“薇薇安，你心急了。”年长的女声沉稳不少。
“我如何能不急，王后陛下自埃伦斯殿下出使卡科多后对我的态度冷落不少。”
被换作薇薇安的贵族少女攥紧拳头，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从花坛旁经过。
“今早我和王后陛下去迎接殿下回国，她还为那个孤女斥责我，晚宴上也不再为我和殿下制造机会。王后显然想放弃我了，而殿下……”
“好了薇薇安，以后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雍容的贵妇严厉打断她，“你是王后陛下的亲侄女，这么多年来王后待你如何，你该知道的。你只需谨记，你要时刻保持你贵女的端庄稳重姿态，切不可像今天这般失态了。”
“可是……”
“薇薇安，你怎么不明白呢，皇帝王后陛下，乃至所有大臣，都不会允许一个孤女嫁入王室的……”
殿下现在喜欢，任他玩一阵又如何。
“我知道了，母亲。”
格薇听到这些话，审视的目光投向华服少女。
少女周身环绕着浅淡的金黄色光晕，是个神术天赋不错的苗子。
美艳到具有攻击性的五官张扬又鲜活。
不过娇好的面容因嫉妒变得扭曲，颇有点刻薄像。
美貌、野心、**、手段都有，是个强劲的对手。
结合宴会厅里她张弛有度，能屈能伸的表现，格薇判断道。
可惜，就是眼光不好。
*
寝宫外，格薇坐在树上不耐烦地盯着道别了半个小时的两人。
磨磨蹭蹭的，有什么话非得大晚上说！
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格薇在心底再次给埃伦斯扣掉一分印象分。
“……艾莉亚，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拉娅就好。若是有哪里不习惯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就好。”埃伦斯细细叮嘱。
拉娅沉默寡言但心细，安排来照顾她正合适。
“嗯嗯好的。”
埃伦斯和她四目相对，碧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倒影。他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明天会有宫廷教师来教你识字。刚好马上就是布顿学院开学招生的日子，我想着可以安排你进去学习，你觉得如何呢？”埃伦斯问。
“好啊！”艾莉亚当然不可能有意见。
进入学院的话岂不是可以更多地了解这片大陆的风俗！艾莉亚求之不得。
埃伦斯揉了她的发丝，说了声“晚安”才带着随从离去。
寝宫内，艾莉亚换了身宽松的睡衣长裙，双手托腮趴在窗边。
淡粉色睡裙缝着精巧的荷叶边，月华透过格窗洒在缎质的裙上，静默流转，堆叠的褶皱处的银色光带恍若一整条静谧无声的银河。
“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布顿学院学习？”
清凌凌的声音拉回艾莉亚的思绪。
她这才发现格薇正姿态懒散斜坐在窗台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一双漂亮的紫水晶眼眸似笑非笑，黑色发丝在夜幕银霜的衬托下，比白日更多出些神秘的意韵。
眼底的情绪亲和但又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淡漠，仁慈而冷漠。
就像……神一样。
艾莉亚被风吹的迷迷糊糊的，仰头看向格薇的眼神还有些懵，“……格薇大人，您这么晚来找我是什么有事吗？”她问。
“你二姐姐托我照看你几分，我来看看他们苛待你没，要是给你的住所安排在废弃柴房之类的，我还能带你讨个公道。”格薇玩笑道。
她伸手点了点艾莉亚额头，“小公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艾莉亚“哦”了声，迟钝两秒才道：“想好了，要去的。埃伦斯王子是布顿学院的学生，去哪里上学可以有更多和他相处的机会！”
格薇冷笑声，没有戳破她的天真。
隔了半晌，道：“也好，布顿学院在大陆上权威性极高，你去学习是个不错的选择。”
顺便洗洗恋爱脑。
“我也这样觉得。”艾莉亚笑得天真无邪。
格薇不高兴，弹了弹她的额心。
“大人，您为什么打我？”艾莉亚吃痛捂住额头，小声道。
“……替你打蚊子。”格薇不走心道。
艾莉亚清澈的目光充满怀疑。
格薇神色自若，转身从窗台上跳下，一手托着胳膊，一手支着下颌审视起了房内装饰。
宫廷内的装潢自是毋庸置疑的，奢华气扑面而来，只是房间是空置许久今天才打扫出来，家具陈设不齐全，装点氛围的饰品更是一件没有。
过于单调了。
格薇手指关节轻点桌面，空中立即浮起光点变成一个窄口花瓶，她从食指上的空间戒指拿出白日买的紫绣球和剑兰插上。
嗯，这下顺眼多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傻乎乎的小人鱼，想起此来的目的，提醒道：“埃伦斯王子心思不是简单之辈，你今后在他面前多留个心眼。”
格薇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看在希尔维亚的面子上，送她最后一句忠告。
“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他今天还替我解围了。”
格薇无语。她真想掰开她漂亮的小脑瓜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吃了一次亏还不知长教训，“那你觉得薇薇安看起来像是会使阴招的人吗？”
艾莉亚无话反驳。
“还有，今晚那并不算什么大事，没有埃伦斯你自己不也能在那群人的围堵中脱身。”
艾莉亚乖巧点头，“我知道了，格薇大人，谢谢您的提醒。”
格薇很满意，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唉等等，格薇大人，”艾莉亚叫住格薇，讷讷问：“您以后还来看我吗，或者说我想去看望您的话，该去哪里找你？”
格薇脚步顿住，眼中的笑意愣了片刻，“我会再来看你的。”如果实在无聊的话。
毕竟，她也好奇她的恋爱进度。
“做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