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天王殿撞邪啦？搞这么多桃核儿摆在门口，这是要辟邪吗？”李靖口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垫着脚跟儿，小心翼翼地穿过满地的桃核儿，然后提着衣袍下摆，就欲要跨过门槛儿进入殿内。
忽然，一个桃核儿呼啸而至！
直往他面门儿上招呼来。
李靖慌忙一歪身子，成功地闪避了它。
正要暗吁口气，再顺带骂句娘，谁知道那颗桃核儿不仅来的劲道很猛，还跟长了眼睛似的。见一击不中，它竟三百六十度杀了个回马枪！
“哇塞，这是导弹么？”李靖惊得往旁边一跳，急忙四处找地方躲避。
却没注意到脚下，好几次踩到地上的桃核儿，硌得脚板心生疼，还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但那颗桃核儿紧紧追着他不放，直要敲打到了他才甘休似的。
李靖气喘吁吁地东逃西蹿了好一会儿，始终摆脱不得，累出了满头大汗，叫苦不迭。
眼看下一刻，那颗气不喘汗不流的桃核儿就要不慌不忙地奔自己脑门儿上打来了，李天王慌忙提气高叫了一声：“二弟，是我，你大哥！”
话音刚落，只听得“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那颗桃核儿仿若砸在了一道看不见的门墙上，然后直直往下掉落在地，又咕噜噜滚了几滚，方才安静下来。
小宫人清风从殿内急急忙忙跑出来，“啊，是李天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见李靖形容狼狈，又一叠声道歉。
跟着求援道：“李天王您来得正好，小的们快要坚持不住了，望您能劝劝我们家二爷消消气。请您告诉他---心态好，才能永葆青春！”
李靖惊魂未定，根本没在意小宫人的话，一壁整理仪容，一壁指着满地的桃核儿，抹着额上热汗问道：“这是在干嘛呢？咋吃了这么多？”
清风犹如找到了知音，立刻和盘托出，“唉，您有所不知，咱们二爷心情不好，正在啃桃子发泄呢。这一地的桃核儿全都是他一个人啃出来的，这会儿还在啃。他又乱扔垃圾，真是好毁形象呢。”
“嘎？”李靖这才将关注点放在杨戬身上，“从没听说他有这种癖好啊？他什么时候变的猴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要知道原因就好了！您老可能也应该晓得我们二爷他就是个老爱将事儿搁在心里的那种人撒，俗称闷骚。这种爷伺候起来真的很考脑壳，完全让人无从下手。”
“说重点！”
清风就道：“也不知道为啥，半个月前他还好好的。一开始他说要重新装修天王殿嘛，提了很多要求，我们也都将就他嘛。然后突然有一天开始反常，说不上来的那种反常，咱们就觉得爷不太对劲儿，无论怎么做都不能令他满意。哎，反正他已经折腾小的们好几天了，或者……”
那清风突的舔脸一笑，压低声：“李天王，要不您去帮小的们打听打听怎么回事？救人水火，胜造七级浮屠嘛。”
“去去！把我二弟讲得这么恐怖，肯定是你们这些小家伙偷懒了，伺候得他不爽!”李靖屈指朝清风额头上弹了个绷，弹得人家发出鹅叫声，他大笑着整整衣袍进殿去了。
但见杨戬正端坐在花厅里。
旁边桌子上，好家伙，搁了冒尖儿的三大盘水蜜桃。
而杨戬，他手里正拿着个水蜜桃慢条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咬着，活像只波斯猫儿。
这优雅斯文的姿态大出李靖所料。
“怪哉，我刚刚脑海里怎么会出现二弟抱着个桃子啃啃啃，一派狼吞虎咽的画面呢？”
就只是他咬之前，往往会目光充满怨念，看一眼手里的桃子，才小小的咬一口。看一眼，咬一口；看一眼，再咬一口……如此循环往复，瞧得李靖的焦躁症都要发作了。
要不是顾忌自己兄长形象，他肯定出声喝止他。
杨戬似乎正在忙公务，李靖便并未出声打扰，预备先等他忙完了再说。
杨戬似乎也无意停下工作来招呼他。
童儿明月在杨戬跟前伺候着，手里抱着本厚厚的天书，站得毕恭毕敬，正念念有词：“第五百八十六个，老鼠偷吃了二号房的灯油，伤心。”
杨戬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儿丢过去，淡淡道：“天王殿里竟然有老鼠，这还叫天庭吗？”他微瞥了眼李靖，继续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们想二爷我被舅舅责罚？”
杨戬性子清冷，不苟言笑，但其实待宫人并不严厉。
明月登时就大胆反驳道：“二爷，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仅天庭，连西天都有呢。不然西游记中怎么会有老鼠精出场？这可是有记载的，来历分明。据说那只老鼠就是因为偷吃了灵山如来佛祖照明用的灯油，才会突然神功大进，然后跑到下界去兴风作浪，卯日星君还因此被请去襄助孙悟空……”
“住嘴。”
“……哦。”
清风不甘寂寞，跟着开口道：“爷，您不能看扁了一只老鼠啊。万物生灵皆是命，说不定天上这些神仙们飞身之前，在人间承受转世轮回之苦时，有那么一世就曾投胎成为过一只老鼠呢。”
“是呀！”先前小宫人明月点头如捣蒜儿，“还有啊，二爷，那只老鼠精还为西游取经五人组经历的九九八一难凑了一难呢，算是大功一件---此事在观音大师那里都有记载的。人家是大功臣，日后它位列仙班，说不定还会跟我们成为邻居或者朋友什么的呢。”
清风也开口相劝道：“爷，咱们要将目光放长远点。咱也别说和老鼠精做朋友之类的话，这样说会自降身价。咱们单说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吧，倘若让她得知您曾起了心思要灭了那只她取经路上很关键的老鼠精，她一气之下打上九重天，向玉帝状告你暗中搞破坏，那不是会将她不去西天取经的矛盾转嫁到你身上了么？”
两个童儿一出戏，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打配合，似乎杨戬若不满意，他们便一直不会停嘴似的。
杨戬浓浓的一字眉不易察觉地动了一动，之后他没再言语。
眼见这一关算是成功过了，清风明月皆暗自舒了口气。
“天王殿那只老鼠就暂且养着吧，以后孙悟空取经成功，我们二爷绝对算首功一件啊。”
明月低头看着天书，又继续念道：“第五百八十七个，听闻老君的童子打翻了炼丹炉，丹药收回来时少了一颗。童子遂问旁边睡着的那头狮子看见了丹药在哪里没，它回答说它没偷吃，伤心。”
杨戬抬眼看去，“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伤心什么？这条踢掉。”
“啊？二爷，这条不能踢！我们现在可是住天上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太上老君丢失了那么重要的丹药，我们作为邻居肯定要跟着伤心才对啊。”
杨戬不依，“现在技术发达了，老君的炼丹炉随随便便炼一炉子就是成百上千颗，丢失一颗两颗，算什么事儿？根本就不算事儿！老君都不会过问一句，哪里还会伤心？”
“哎，好吧。……第五百八十八个，一个月前天蓬元帅调戏嫦娥仙子，伤心。”
“这一条不清不楚，为谁伤心？嫦娥还是天蓬？”杨戬不满地诘问道，“那嫦娥怎么回事？这么一闹，人人都知道天蓬调戏她，她可出名了呢，正好借此机会出道，这下心满意足了吧？哼！”
又讲，“还有那天蓬，不过是给我舅舅掀轿帘的。借此机会下界去，成了孙悟空的师弟，西天取完经回来后就成了佛，将来都能跟我平起平坐了！这整起桃色事件里，那对男女都得了好处，我真怀疑是他们互相配合做戏！哼，我看西天那些人办事也是够了，那样的好色之徒，投机取巧的奸邪之辈，也配跟本真君拥有一样的地位？”
“……”李靖听得一脸懵，忍不住纠正道：“掀轿帘的乃是卷帘大将，不是天蓬。”
看杨戬压根儿没理会自己，李天王只好默默闭了嘴。
“最最要不得的就是你！”杨戬忽然抬手将一个啃干净的桃核儿砸在童儿额头上，怒叱道：“为爷做事情越发不尽心了！多写几句话，将事情说明白不好吗？你要爷跟你玩儿猜猜？”
被骂的那小童明月捂住脑门儿，羞愧地低下头去。
清风幸灾乐祸，嘿嘿笑道：“爷，他伤心是真伤心，不过就是为之伤心的既不是天蓬元帅，也不是嫦娥仙子。”
“哦？”杨戬倒是有些小小的惊讶，“那为谁？”
“嫦娥仙子养的那只玉兔呗。”
“谁让你多嘴的？！”明月抬起红通通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忿忿道。
清风无赖一样地耸耸肩：“爷问话，我自然要老实回答啊。”
“哼，我跟你讲，你再怎么出卖我，阿谀奉承爷，也抢不了我内务府总管之职！”
“喂喂，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够了，都给爷噤声！”杨戬难得疾言厉色一回。放下手中刚拿的一个桃子，他看向明月，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明月期期艾艾，慢慢道出实情：“是广寒宫里那只可爱的玉兔宝宝，她趁着嫦娥仙子去凌霄殿告御状的时候，思凡下界去啦。我们与她的关系辣么好，可她竟然在走之前都不来道个别！枉我等平时省吃俭用，天天带胡萝卜给她……那个小没良心的，呜呜呜……好伤心。”
杨戬一听是这种情感纠葛，烦躁得很：“你们伤心，关爷什么屁事？这一条删掉，删掉！”
“……哦。”
“继续！”
“哦……第五百八十九个，牛魔王找了个小三儿，伤心。……哦哦，爷，之前偷懒，我现在口头上补充下详细的伤心理由，可以吗？”
“还不快说？！”
“第五百八十九个，牛魔王找了个小三儿。他是妖界男人中的男人，本来是万千女妖精和少数小女仙心中的男神，倘若他好好的做个贤夫良父，这男神地位将永垂不朽。可哪里知他竟然找小三儿，还找了好几个，毁形象，伤心！”
杨戬暗忖一番，说：“嗯，这做法还极有可能带坏他未来的结义兄弟孙悟空，实在要不得。好，这个理由可算。”
明月顿时眉开眼笑，又念道：“第五百九十个，还是太上老君的事情，那日他座下童儿打瞌睡……”
……
李靖听了半晌，越发莫名其妙。
他以为杨戬在处理公务，但是听内容完全不像啊。
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你们到底在念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明月噘嘴回道：“启禀李天王，二爷要咱们想出一千个伤心的理由，这会儿他正在检验这些理由够不够伤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