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己决心去做的事情以外，林祖祖还是很听劝。她走了另一条路走出墓园，发现11队的车还在大门口等她。

“前辈，是有什么事吗？”她快步走过去问道。

“关于6.15案件的逃犯伊莉丝有情报更新，我认为你作为知情的受害人有必要知晓。”李沁摇下车窗冷静地答道。

“谢谢前辈。”

林祖祖原以为像11队这样的特殊公职人员会有像样的办公地点，怎么样也不会是在这样一个平民小区中一幢普普通通的民宅的六层。

打通了整个6楼的2间房子进行了改造，客厅作为李沁的办公室、资料室和会议厅占地面积最大，此外还有5间卧室、2个卫生间和1个厨房。

比较神奇的是一个使用了外接空间的训练场，当然这可能是11队最贵的装置了。阵眼由A级结界师雕刻打造的咒文晶体，长期且稳定地隔绝出一片独立空间。

从外部看，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壁橱，一旦打开入内，其中别有洞天。

400米标准跑道、技巧训练区、力量区……宽敞明亮，一应俱全，几乎是体术爱好者的天堂。

但林祖祖暂时无心顾及这些，认真地听李沁讲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卡洛斯和伊莉丝兄妹二人是在2年前被奴隶贩子绑架出精灵界的，在此期间遭受过了不少折磨，包括精神虐待、性侵和不容易留下伤口的虐待等。”

幻灯片上是二人的较为早期的照片，他们容貌绝美、神色平和，林祖祖没有办法将温和笑着的银色精灵和那晚嗜血疯癫的恶魔联想到一起。

“他们被下了死亡禁制，反抗施术者、离开施术者一定距离或是施术者死亡都会触发，施术者印记可转移给他人。由政府的咒文专家确认，这款禁制十分精妙，禁制惩罚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也就是说，若是哥哥逃走，受到惩罚的将是妹妹，反之亦然。

2年间，深爱着对方的他们硬是将这非人的折磨咬牙坚持了下来。

“经过审问，11队捣毁的组织是个二道贩子，将精灵售卖给他们的上游暂时没有情报。”

“至于为何堕落的原因仍未可知，还在调查中。”

“堕落……究竟是……”

一直到不久前，林祖祖以为这些中二的词汇只会出现在动漫里。

“堕落一般发生于非暗黑系异族中，精灵是元素系类人属，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自然元素，力量的增长需要逐年累月的时间。”

“但如果他们愿意向异界邪神祈祷、献祭灵魂于黑暗，并且刚巧有神听见了这份祈祷，那么他们会瞬间获得爆发性的力量增长，但这个过程不可逆也不可控，因此最终的样貌、实力和进化方向全由不知名的神来决定，几乎就是万劫不复的选择。”

如果有些本来种族生于黑暗呢？若是他们向往光明，是否也算作是一种堕落呢？

林祖祖思忖着问道：“那么人类是不是也会堕落？”

“理论上是这样，但不知为何，人类中获得邪神回应的概率相较之下微乎其微，为数不多有记载的资料也都被封存了。”

是因为人类过于弱小，或是灵魂本就污秽不堪，没有堕落的意义，才入不了邪神的法眼吗？

“我在想，遭受折磨2年都没有堕落，为何在回老家途中宁愿选择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也要杀人逃走。6.15当天伊莉丝抢夺普通人的车时，也并未杀人。”

讲到这里，李清不经意地看了林祖祖一眼，却发现她毫无表情。

“遇到了比被奴役时更加难以忍受的事情，或者说……在获得了极大的希望后直接落入了地狱之中。”伊廷邪意有所指，但这不是小小的11队能够处理的事情。

“另外，我们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李沁切换到了下一张幻灯片，上面是古伊娜的最新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勉强能够看到她的黑发和闪过妖异的光芒黑眸，那个绿色的木精灵已经不复存在了。

“伊莉丝已经堕落成了暗黑精灵，非变异种。”

“卡洛斯是变异种吗？”发问的是林祖祖。

“是，而且是暗黑种也会唾弃的血精灵。”李沁展示着卡洛斯丑陋的尸体。

少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仿佛还残留着些许疼痛。

“这次的时间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情报局组建了专门的小组进行调查，所以我们暂时不需要有所行动。”

“那么接下来，我想，林小姐你有必要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些事。”

投影仪一闪，放出林祖祖被炸得血肉模糊的照片。

果然当时没有看错……这要是放电影里也是要打码的画面。

照片上的当事人想着点点头。

“首先，这是你误入静默结界，发生意外后最初的样子，而五分钟后……致命伤已经几乎痊愈，仅有一些较重的外伤。”李沁点击鼠标切换。

起码能看出是个人了。林祖祖看着第二张照片总结道。

几张诊断报告和X光片，虽然她看不太懂，也能发现断裂的骨头愈合的速度异常惊人。

“并且，常人需要2周才能下床的伤势，1周后你就出院了，身体的强韧程度和恢复能力已经超过了常人。”

接下去是几张模糊的照片展示着一场骇人的战斗。

一个丑陋的巨人裸露着可怕的身体正挥舞着拳头，相比之下，一旁处于跳跃中的林祖祖要娇小了不少。

“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你打败了80万悬赏金的血精灵，并且是完全体Ⅱ形态，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达到了B级下位的水准。他已经不是普通人能解决的敌人了。”说者，李沁看了一眼少女，仿佛意有所指。

林祖祖不动声色，她并不准备现在就把真相说出来。

“最后，卡洛斯使用的刀是政府统一形制的银制长刀。银通常是作为毒药被用来对付血族等一些暗黑系异族。在战斗中，你的身上有几处伤口是被银刃所伤，并且产生了一定的中毒反应，所以当时在你的身上出现了某种……异常。”

李沁将既有事实一一摆出，她应该是有了大致的推测。

“在正式成为预备队员后，我定对此知无不言。当然，已经可以排除的可能是，我这份力量并非来源于所谓的堕落。”

众人看向这个冷静的少女。

“因为我，不曾向神祈祷。”

散会后，林祖祖婉拒了李清送她回去的提议。

11队的三人接着刚才的会议继续讨论着。

“是血脉。”说话的是伊廷邪，而非常了解他的李沁立刻反问道：“难道你在医生检查之外还抽了一个重伤病患的血液？”

被戳穿的伊廷邪撇了撇嘴道：“就抽了一针管而已。”

“你最好用的是普通的针管啦。”李清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个研究狂人针筒的型号有十种呢。

“那队长你发现了什么吗？”

“她血液里有某种强大的因子使她本身的血液变得极具攻击性，这能让她短暂地获得强大的力量，甚至是达到B级武者的水准。有点像人生病时的感冒、发烧都是为了抵御病毒的排异反应。”

“只是，能够引发这种反应的契机是什么呢？”

“强大的求生欲？”

通过各个角度的视频断断续续地看完那场肉搏战后，李清感受到了她想活下的意志。

真的那么简单吗？

“队长，明天的述职可不要迟到，嗯……”李沁看着不修边幅的男子，微微蹙眉道，“上头很生气，建议你还是做个形象管理再去。”

听到这话，伊廷邪痛苦地扶住了额头。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都得脱层皮。

***

既然配角怎么样都会死，那干脆就去推开那扇该死的门好了。

所以，深夜十一点，林祖祖正在街上游荡，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不，她有目的。

或者说，她自己便是目的的一部分——

作为引出伊莉丝的诱饵。

从下午的会议中，她确信现在一定有情报局的人在暗中监视她、保护她，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毫无防备”。

“喂，新人。”

突然，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祖祖抬头，在月色银辉下，她看到了他——

那个将她从自毁的炼狱中拉扯出来的男子。

伊廷邪右手托腮撑在窗边，左手夹着烟伸出窗外，长发随意地束在颈后，看上去柔顺服帖，整个人慵懒而肆意。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刮了胡子！

此时的他眉眼清冷却不淡漠，挺拔的鼻子、秀气的嘴唇和下巴，虽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到底是拥有了几分少年清澈感。

少女刚想打招呼，却见男子动了。

伊廷邪将烟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自窗口一跃而出。

白T恤、黑短裤、人字拖的睡衣装扮硬是演出了衣诀飘飘的意味，他宛如入世的仙人一般落到了少女的面前。

刚好，闯入了她的世界。

这可是六楼啊……

“警……队长，晚上好。”

她不知怎么就走回了11队的楼下，这里离她家四公里左右的距离。

“确实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也睡不着？”

也？林祖祖发现了重点。

“嗯。”她应着，不想暴露自己浅薄的想法。

“那行，走吧，新人。”伊廷邪边说着，就向小区外走去。

与李氏姐弟守着的规矩不同，从那日的“交易”之后，伊廷邪就以“新人”来称呼她，仿佛是对她的加入势在必得。

至此，她心中的感谢之意越发多了起来。

“是有什么任务吗？”

“饿了，吃个夜宵去。”

啊？

林祖祖想起自己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于是赶紧跟上了他。

伊廷邪驼着背双手插兜，拖着步子走路，活像个街溜子大叔。

走了五六分钟，往某条小巷中一转，林祖祖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好像有一个结界把这个热火朝天的空间与外头安静的现实隔绝开了。

烤冷面、炸串、炒面摊、糖水铺……应有尽有。可能是工作日的关系，人还不算太多，但每个小摊前都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还是热闹的气氛。

“哎哟，小姑娘，你没事哦？”

这个声音有一丝熟悉感，林祖祖抬头，发现正是当日在路边摆摊的炒面大叔。

“认识？”伊廷邪顺手叼起一根烟，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女把烟塞了回去。

“啊……嗯。”

“那就在这吃。”说着，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塑料椅子上。

“老板，给我来一个牛肉炒河粉，你呢？”

林祖祖想了想，嘴角浮现出淡淡的苦笑道：“肉丝炒面。”

“好嘞！～”大叔热火朝天地往油里爆炒着葱姜蒜吊香，嘴里还不住地扯东扯西。

“你说发生那么吓人的事情，官方说是拍电影，糊弄鬼呢？”

“那可不嘛。”伊廷邪闲着无聊，就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大叔的话。

“那么长一刀，一下就给那车劈开了，多吓人啊。”

“就是不知道最后咋解决的，小姑娘，你跑得晚，你看到了什么没有？”

“我……”林祖祖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哎，这事儿吧，也不好说，那上头不告诉咱们肯定也有他们的考量，大叔，你说是吧？”

伊廷邪突然插话，轻柔地把少女的慌乱护在了他的身后。

“这么说也有道理……哎，咱们普通人过好安稳的日子就行咯。”

不一会，大叔端上两份香气扑鼻的炒粉炒面。

“多少钱？”

“不用，请小姑娘吃的，你是她男朋友吧，可得好好照顾人家啊。上次她全身都包着绷带，现在看着健健康康的，就是瘦了点，得好好吃饭啊。”

伊廷邪无奈一笑，觉得解释起来过于麻烦也就没有急着否认。

“谢谢叔叔。”林祖祖觉得眼睛一酸。

“哎，不谢不谢，快吃吧。”

林祖祖夹起一筷子炒面放到嘴里，嚼了几下，却发现喉咙发紧，怎么也咽不下去。

小时候和爸爸偷偷吃的是这个味道吗？

如果那天和妈妈一起吃的话会是这个味道么？

一滴眼泪落入盘子里。

伊廷邪见状，默不作声地把桌上的纸巾往她那儿推了推，继而放下筷子找大叔往一旁抽烟去了。

……

“对对对，就是这样。叔，你再来一根。”

伊廷邪给大叔递烟的同时，微微转头看了看少女。

她正一边落泪，一边努力地往嘴里塞着炒面，腮帮子鼓鼓的。

伊廷邪心里清楚，发生这样的悲剧，跟自己当时下达的任务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并且，因为担心少女知道一切真相后，精神会再次崩坏，他们选择了缄口不言。

也许，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她就会知道了吧。

后悔吗？

我……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