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宥宥向章鱼要了一些黏液，把黑盐倒在桌面上，按照刚刚推导出来的公式，全神贯注地施展巫力。

烛火荧荧，舷窗外的海风溜进室内，在平整的黑盐层上留下足迹。

苓宥宥用狼毫笔蘸取章鱼的黏液，顺着黑盐的轨迹，描绘它的命运。

先是弯弯曲曲的幽幽小径，起起伏伏的青年路，接着，一大团水渍结成盐块，命运开始无休无止地画圈，原地打转。

黑盐中间，豆丁大的烛火任凭风吹，屹然挺立。

一等就是半天，全新的蜡烛烧得只剩十分之一，禁制却连一点儿松动的痕迹，都没有。

苓宥宥瘫在椅子靠背上，挫败感跃上心头，又失败了。

背着手从身后寻摸女巫手记本，她顺手摸到一个橙子。

拳头大的橙子，被金元宝当做宝藏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这儿。

苓宥宥低头翻书，顺手扒开橙子，午饭怎么还不好，她都饿了。

橙皮喷出来的雾气，在空中实现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蹦到烛芯里。

噼里啪啦！只剩个底儿的蜡烛，沿着气雾窜起一阵儿火花，周围的空气，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叮铃~~！

没有铎舌的铃铛，小小地发出一声空灵的响动，异世界有客来访。

苓宥宥嘴里还叼着半截橙子，绷直了身子，在椅子上四处张望。

“嘻”，一声嗤笑在房间里响起，苓宥宥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好冷。

“真是个胆小鬼！”，年轻的女声贴近她耳边，娇嗔的责怪，莫名让苓宥宥不讨厌。

“敢问前辈，你是？”，苓宥宥什么都看不见，先礼貌试探。

“你猜猜吧，猜猜我能是谁？”，声音的主人好像在她旁边坐下了，点了点苓宥宥手里的书。

女巫手记被戳出了一个小浅痕，正中创始人的名字。

“你是，祖祖？”，苓宥宥语气中恭敬带着一丝雀跃。

“哼，还不算笨到家了嘛。”，女声傲娇回答，看到她写的书还在被后代好好使用，胸脯不自觉更挺了一点儿。

这些苓宥宥都看不见，她手心出汗，呼吸急促，她的偶像穿越三百年，出现在她身边。

此时此刻，苓宥宥的手摁在这本厚厚的女巫手记上，传承的力量透过指尖，烫得她血液奔涌，三百年的时空浓缩在她眼前，苓宥宥眼角湿润。

“祖祖，你为什么还没去轮回投胎？”，虽然见到偶像很兴奋，但苓宥宥还是有些疑惑。

“别提了，你以为我不想吗？”，苓栀一摆手，语气更加怨念。

“老娘每次要赶去投胎，都被个臭男人拦着，他非说我干过的坏事太多了，说什么要赎罪，就是不让我去！”

苓栀避重就轻，丝毫不提她闹翻冥界，在黄泉大道作威作福的往事。提起这事她就一肚子火。

“还有，别叫我祖祖，都把我叫老了。我叫苓栀，你要叫我栀栀。”，苓栀隔空点点她的鼻头，能把她召唤出冥界，这个小辈，她很喜欢。

“噢，好的。栀栀。”，苓宥宥乖乖照办，耳边滔滔不绝地传来栀栀积攒了三百年的抱怨，中间夹杂着许多脏话。

苓宥宥摸摸耳朵，栀栀听起来确实不太积德。

“栀栀，蜡烛快灭了，你是不是马上要回去了？”，苓宥宥注意到，桌上烛芯豆丁点的火苗，也变得微弱。

“切，小小蜡烛顶个屁用，”，虽然看不见，但感觉两根手指凭空随意一捻，熄灭了蜡烛。

“都几百年了，人间怎么还是这副模样，一点进步也没有。”，栀栀拉着苓宥宥追忆完她当年的风采，跺了两脚这破木地板。

“这是一艘海盗船，······”，苓宥宥从头讲起，章鱼的故事。

栀栀挠挠头，模模糊糊记得几个画面，好像她是有一次在海上举行婚礼，捞上来一只章鱼，把她的婚纱，全部喷上墨汁。

她当时很生气，那任丈夫她很喜欢，可恶的章鱼居然让她出糗，她自然要好哈折磨它。

原来那章鱼还没死，它可真能活！

解铃还须系铃人，栀栀心里盘算，她解开这章鱼的禁制，应该也算赎罪吧，希望能让她早日去投胎，她受够了冥界阴沉沉的环境。

铃铃铃~！

两人还没说多少话，一串突兀地铃铛声，从栀栀的脚踝处传过来。

“烦死了！催命的找过来了！”，栀栀气得跺脚，脚上的铃铛仿佛在和她作对，她越跺脚，铃铛声响得更大、更急促。

“这次来不及了，等过几天我搞定了臭男人，再来解开这个禁制。”，栀栀隔空摸摸她的脸，即将消失。

“那我下次怎么联系你？”，苓宥宥着急地喊，这次她是误打误撞。

“这个法阵就可以。”，最后一刻肯定了苓宥宥的公式，栀栀的声音越飘越远。

这一切好像梦一样，苓宥宥瘫坐在椅子上，把女巫手记盖在胸口，呆呆地回味。

太多太多机缘巧合，她才能和栀栀来这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

每一个沼泽女巫，小时候都听说祖祖的故事，她是沼泽女巫法力的巅峰，一生成就非凡，自由自在。

耳熟能详的祖祖，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生动有个性。

时空的魅力让她觉得，女巫手记不是死板的文字，是一代代女巫的传承。

栀栀的存在，让苓宥宥觉得亲切又震撼，百年的时光长河孕育着她们，在女巫血脉式微的今天，依旧充满力量。

想比苓栀，她只是一个能力普通的女巫，时常面对女巫手记产生挫败感，现在，她却被深深地鼓舞。

夕阳西下，吃过郗栩暄软的大包子，苓宥宥抱着胳膊，在甲板上散步消食。

“你找到解开章鱼禁制的方法了吗？”，她今天闷在房间里一天了，连吃饭都晚了一步。

苓宥宥想了一下，“应该，算是找到了吧”。

找到禁制的制作者，怎么不算找到呢。

“今天的食物，合你的胃口吗？”，郗栩离她又进了一步。

“还不错。”，苓宥宥捂紧钱袋子，往后撤了一步。

金币有限，她可不能每顿都打赏。

“你要用，别的东西奖励我吗？”，又来了，郗栩很会利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狗狗眼。

海水衬着昏黄的巡航灯，连带着天边的晚霞，都映在他一人的眼底。

指腹轻轻点了点苓宥宥的嘴唇，“晚安吻，不是每天都要亲的吗？主人。”。

一声主人，苓宥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子里立刻昏浆浆的，抓住栏杆才能勉强站稳。

“你，干嘛，你怎么敢的！仆人怎么能对主人提要求！”，苓宥宥稳住发抖的声线，竭力镇定。

“那，心地善良地主人，能不能可怜一下我。”，大手顺着栏杆，摸上她胳膊的软肉，轻轻摇了一下。

低音炮在苓宥宥耳边炸开，低声乞求的话语，让苓宥宥的小腹有股异样的酥麻。

爽感直冲天灵感，苓宥宥扶栏杆也站不稳了，晕头转向地倒在郗栩怀里，把自己送上门。

肉嘟嘟的嘴巴，是奖励小狗的上等甜品，郗栩迫不及待地低头覆上去，啃到红肿才放过她。

“下次要学会换气。”，摸摸她软软的小脸，郗栩又啄了一下她的嘴角，怎么亲也亲不够。

还有下次吗？嘴巴里都是郗栩的气息，苓宥宥被亲得缺氧，躺在郗栩怀里更晕了，他好坏，居然抢主人的空气，坏狗狗。

“我在郊外有个温泉山庄，等到了码头，我们先去那儿休整一下吧。”，郗栩抱着苓宥宥，一边说，一边亲她的脸颊。

相差十五公分，郗栩苓宥宥整个罩在怀里。身前的小人呆愣愣地点点头，脑子早就停止运转，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只能点头答应。

“好主人，再亲一下。”，突如其来的吻，再一次席卷苓宥宥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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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舱的章鱼，卯足马力开了两天，海面上零星能看到几艘船的影子，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驶去，这预示着，他们离码头，越来越近了。

眼瞅着离王城越近，郗栩则变得更忙，整日不见人影，把自己闷在厨房，照着厨子留下来的菜谱，收集各种海洋食材烹调美味，把金元宝本就肉嘟嘟的脸，又喂胖了一圈。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晚安吻，苓宥宥这几天，都没在别的时间段见过他。

在案板上用力揉捏面团，郗栩发泄心中的烦闷。

离码头越来越近，也代表着，他们能整日腻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下船之后，他再也不是她的仆人郗栩了，而是按部就班的王子。

咣当~！面团被用力甩进面盆，郗栩嗤笑一声，他的人生，和这面团一样，被人搓圆捏扁，任人拿捏。

他其实知道，父王已经病了许久，王城那么多有名的巫医都治不好，即使是沼泽女巫，又能怎么样呢。

他来找她，更像是对自己灵魂的放逐，他需要摆脱该死地王子的身份，暂时离王城里的腌臜事儿远一点，喘一口气。

色诱计划进行的很成功，郗栩能感觉到，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和金元宝早就离不开他了。

但，他把自己的心，也赔进去了。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被苓宥宥占据，光是想想她橘红色的俏丽身影，嘴角就控制不住地扬起。

一时不见她，就想念地紧。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放肆地想她。

罢了，放过她吧。

留他一个人，做这王朝的傀儡就够了。

郗栩放下了手中的面团，深吸一口气，把满到溢出来的喜欢，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