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果然也有毒!
菌子就这么卡在王稻美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赶紧抬手去抠喉咙,可那块菌子却仿佛突发灵智,自己拼了命地往下溜,非常执着要投身于刀妹的消化系统。
另一道如熊熊烈火般的红色身影“嗖”地窜过来——如果只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在用什么神秘语言骂骂咧咧,但听起来跟念咒没什么区别。
“它牡的,你怎么敢的!不要一拿到什么东西就立刻往嘴里放啊啊啊!”
只可惜,2号玩家已经两眼翻白,再次短暂地死了一下,根本听不见女巫怒火滔天的咆哮。
岑小哉飞窜过来,火速将王稻美整个人倒提起来,抡面条似的胡乱抖动。尽管这是一种错误的急救措施,但聊胜于无。
不出几秒,刀妹发出“哕”的一声,总算将那块图谋不轨的菌子呕了出来。
被吐出来之后,菌子上原本不停闪烁的蓝光瞬间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小截枯黄色骨殖,看起来是某种动物的趾骨。
“你没事吧!”岑小哉放下她,咬牙切齿且一语双关地问道。
王稻美坐在地上满脸恍惚,摇了摇头。
那种“见了鬼”的濒死体验完全名副其实,此刻她浑身直冒冷汗,脸色还泛着病态的红:“我,我又活了?”
女巫飘在半空中,面无表情,以俯视角度瞥了她一眼:“那要不,再吃点毒蘑菇,继续感受亡者视角?”
刀妹向来牙尖嘴利,难得被噎了一把,只能讪讪转移话题:“我刚刚看见蒋老师了,但他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还有吉兰馨,她一直跟在蒋老师身边。”
“你们蒋老师难道是在满地找头?”女巫露出一抹迷之微笑,赤金竖瞳在宽大帽檐的阴影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辉。
这一幕画面简直堪比惊悚片。
王稻美仰头看着她,刹那间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中有难掩的恐惧,却立即转为某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女巫,这个笑话太没礼貌了,一点也不好笑。”
她抬手扶着旁边的课桌,两者同时摇摇欲坠。
但2号玩家最终还是勉力站了起来。
“蒋老师和吉兰馨,她们都死了,变成了浑浑噩噩的鬼魂。”自言自语般说完这一句,王稻美忽然觉得有点鼻塞。
她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满手都是冰凉泪水。
女巫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满地找头”固然是个充满恶意的笑话,但真相远比这个笑话更加残酷:
这个副本世界的时间流逝很古怪。
吉家村的一切都被定格、又被扭曲,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不清,人类会在某一刻突然异变成怪物。
正因如此,教室才会破败到四处长满菌类。
蒋老师冤魂不散,一心只想找回他失踪的学生。
实际上,吉兰馨一直跟在他身边,可是他看不见。
这两个鬼魂就这样被困在小小的教室里,也许抵达了未来,也许溯回到过去,却不知到底徘徊了多少年岁。
见岑小哉开始沉默不语,王稻美默默叹气,无奈说道:“走吧,继续探索最后一个地点,说不定能找到解决这个副本的办法。”
玩家和女巫离开这间已经残破不堪的小学校,往山上前进。
穿过一大片茂密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树林,她们看见了悬崖上方的那块空地。
天色昏黄,仿佛起了沙尘暴。
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全部是孢子粉末。
王稻美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走过去呼吸一口气,必定会吸入满腔的孢子。
“假如我在这里放一把火,那是不是会引发一场大爆炸?”岑小哉在一旁两眼放光地搓着手,满脸写着“让我试试”四个大字。
刀妹自动屏蔽了来自女巫的精神污染。
“我不明白,吉兰馨为什么会愿意献祭自己,死后却又跟在蒋老师身边,她究竟是被那些混蛋灌了什么**汤啊?”
她一边挠着头嘟囔,一边抬脚就要往前走。
岑小哉也不阻拦,淡淡地翻了个死鱼眼之后,曲起中指和大拇指弹了一下,在王稻美头上套了个透明泡泡。
于是,双方终于建立起一种微妙的默契。
2号玩家径直走到悬崖边,半个字都没多说就往下一跳,实质意义上的“将女巫抛在脑后”。
她垂直下坠,跌过那阵孢子粉末凝成的云雾。
二十多年的光阴在身侧游走,幻象与梦境同时发生,一切光怪陆离糅合成多层巨大的蛛网:
山林的一半笼罩着曙光,另一半笼罩着月色。
来回忙碌的人们在荒野筑造起房屋,瞬间又全部被洪水淹没,废墟上冒出巨大如参天古木的蘑菇丛。
一团团五色斑斓的蘑菇和一张张人脸胡乱重叠,被搅拌成万花筒中的焕彩碎片。
万花筒深处传来一个欣喜若狂的浑浊声音。
【是你。】
【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
祂如此说道。
“是啊。”王稻美很自然地接了话,并没有受到魔音贯耳的半点影响,“你是什么?能吃吗?能吃的话给我啃一口可以吗?我饿了。”
不知为何,对方忽然安静了。
“喂?你怎么了?别不说话呀。”虽说某玩家此刻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但刁民本色还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片刻后,女巫的声音才缓缓从黑暗中飘出,以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
“看来,以毒攻毒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战术。”
幻象全部消失,王稻美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山洞。
山洞中央倒悬生长着一棵形状酷似老榕树的翠绿大蘑菇,根部深深扎入上方的泥土中,几乎看不见。
树冠般的伞盖上,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圆形荧光蓝斑点逐渐显现,又很快沉没,像是将“呼吸”这种无形的行为做出了视觉效果。
“这个大蘑菇,它在做梦。”女巫单手撑着下巴,一脸严肃地说道。
“此刻,我们就在它的梦里。”
听了以后,刀妹一整个呆若木鸡:“真是难以置信。区区一个菌,它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
“基于人类的荒唐行径嘛,不奇怪。”女巫翻着死鱼眼,摊了摊手,“不过,菌类没有逻辑思维,更没有时间概念,所以万物自由发挥。”
王稻美皱着眉思索半天,总算捋清了始末:“副本世界源于多年前的饥荒,吃了蘑菇出现幻觉导致人们互相残杀,最终靠吃人度过饥荒,而那些吃剩下的残骸上一夕之间长出了令人上瘾的‘活蘑菇’,也就是白骨灵芝。”
岑小哉点点头,总结道:“而这场灾难被纳入梦境中,周而复始。”
…
王稻美倏地睁开眼。
掌上终端“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浮在屏幕中央的头像,是一棵枝叶绿得像荧光塑料的迎客松。
王稻美心里浮起几分诡异的熟悉感,但她的嘴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接起了通讯:
“Puppy,切换外放模式。”
王大山的一把老烟嗓“歘”地冲出来:“闺女啊!你那个药吃完没有?你曹叔又送了新的,还带了帮忙买药的小伙子过来,说是要见见咱们呢!”
刀妹顿时哽住,内心已经忍不住开始流宽面条泪:“要糟!难不成女巫有什么言出法随的技能,我这是陷入循环了?”
为了不再掉进那个蓝绿色大蘑菇的梦境,王稻美火速答应了老父亲。
当天下午,王家聘请的司机之一就开车将大小姐接出了新唐南方精神病院。
见面地点就近选在广府区的“岭南酒家”。
王大山跟这家餐饮集团的现任老总都是粤州商会成员,勉强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刀妹也跟着她父母在这里吃过一两次饭。
但也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王稻美刚下车,忽然一阵恍惚,觉得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似乎不太像自己之前来的时候看到的样子。
“闺女!”王大山人还没出饭店大门,声音和肚子就先一步抵达,“站在门口傻愣着干嘛呢,这都要上菜了,赶紧进来!”
王稻美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将那种古怪的感觉丢到一旁,摩拳擦掌地做好了与美食们双向奔赴的准备。
父女俩大步流星地走进包厢。
谈话声骤然低了下去,几道各怀心思的视线投了过来,一张张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容上全部挂着和煦笑容。
天峰集团的另一位话事人王恬凤女士坐在主位,饱含爱意的眼神直直落在独女身上,没有偏移半分。
王稻美跟饭桌上一溜人点头问好之后,立刻跑到亲妈身边落座。
“怎么好像瘦了点,是不是吃的不合胃口?要不让刘姨过去给你做饭吧?”王恬凤捏了捏女儿的脸颊,低声问道。
“瘦什么呀,一天伙食都能赶得上半只牛了……”刀妹话正说到一半,又有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瞬间忘了自己接下去的话。
前面稍矮一点的中年人是天峰集团古堃分公司的总经理曹铭军,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个眉眼弯弯的青年。
这人肤色苍白,一身牛仔套装,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长发在背后束成低马尾。
“王董好,王总好。”曹铭军笑嘻嘻地朝在座众人抱了个拳,“几位兄弟们,好久不见咯!刀妹,这位就是我之前说的代理人——来来来,小黎你自己介绍一下!”
长发青年面上的微笑不变,轻轻点了一下头:“你们好,我叫黎嗣。是慧伽药业的创始人。”
他的视线在镜片后悠悠转了半圈,最终定格在座中那名看似最不起眼的女生身上。
王稻美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美拉德风格的棕色系服饰,这一刻感觉自己特别像只蟾蜍——
一只被眼镜蛇盯上的蟾蜍。
弱小可怜又无助,但能吃。
双重意义上的“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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