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警报声跟催命似的,哔哔哔响个不停,刑侦队全体成员的心跳跟着头盔屏幕上方疯狂跳跃的倒计时数字一起加速——
爆炸即将发生。
“只剩四分钟,大家抓紧时间!”许晓芊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似乎受到了电磁波干扰,听起来有些失真。
“探员姐姐——”
杂音间隙传来一声久违的诡异呼唤。
戴玉粒倏地停下脚步。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一切凌乱嘈杂声响全部远去。
那个声音,曾经无比清晰地响在耳旁,对她说:“反正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你,那你还犹豫什么呢?全部揍晕就行了。”
“我听到了。”
她赌上生命中极其宝贵的四分钟,再次选择相信女巫。
“这次你想告诉我什么?”
岑小哉说的话像是隔着一整个宇宙才传送过来,只能听清零碎字眼:“刀妹——在走廊尽头——种植区。”
杂音消失了,通讯信号恢复正常。
队友们都已背着那些病人往外跑了,戴玉粒忽然转身往实验室深处跑去,没有半点犹豫。
“粒粒,你这是要干嘛?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通讯器彼端,许晓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简直想钻到这边来把她们戴队长往回拽。
“你们先撤!”戴玉粒头也不回地答道。
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实验室,脚步声在冰冷的金属走廊上“砰砰”回响,里面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无数丛鬼火在游走。
不到半分钟,戴玉粒找到了女巫所说的种植区,尽管作战头盔里供氧充足,她还是感觉肺部一阵隐约刺痛。
这里像个防空洞一样宽敞,种满了各种奇异的菌类,颜色鲜艳,大小不一。
中间那个大得像浴缸的培养皿里静静躺着一个女孩。
“刀妹!”
戴玉粒冲到培养皿前,她迅速拨开那些粘腻恶心的菌丛,将王稻美抱起来。
“我来带你回家。”
王稻美的脸色白得像纸,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除了微弱的脉搏跳动之外,她的躯体冰凉,简直不像个活人。
戴玉粒一颗心顿时难以控制地往下坠去。
许晓芊的催促再次响起:“三分钟,粒粒,快点!”
戴玉粒强忍住喉头的一阵苦涩,她背起王稻美,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植物,往出口走去。
就在她快要走出这片种植区的时候,几个身影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别费劲了,戴队长。你们今天别想从这儿活着出去了。”
消失多日的吉广进摸着自己的满脸胡渣,笑嘻嘻走到前面来:“你们这些披着虎皮的走狗,追得我儿子摔死在山崖底下,那就在这里给他偿命吧!”
戴玉粒没搭腔,她冷着脸将王稻美护在身后,空出一只手紧握武器,准备迎战。
作战头盔一侧却传来很轻的话语声:“粒粒?”
戴玉粒顿时愣住,差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原本已变成植物人状态的王稻美,竟然在这时候恢复了意识。
她的双眼缓缓睁开。
右眼是正常的黑白两色,左眼却是一只妖异得近乎悚然的赤金竖瞳。
吉广进和他的同伙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像是一群突然断电的机器人。
王稻美慢慢站起来,望着对面那些人高马大的恶匪,用非常平静的声音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真是不好意思,但今天走不出这里的人,只会是你们。”
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吉广进几人全抓起来,不顾他们的挣扎与惨叫,猛地扔进后边的蘑菇坑里。
那些颜色艳丽的菌类立刻疯长,无数菌丝紧紧缠上那几个人的七窍,不到五秒钟就把他们吸成了皮包骨的干尸,那一幕就跟现场上演的恐怖片似的。
“咱们得赶紧走!”戴玉粒回过神来,拉着王稻美就往出口跑。
她们穿过最后的走廊,戴玉粒用力推开门,新鲜空气迎面扑来,两人终于逃出了那个鬼地方。
直到飞奔出那片密林,她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戴玉粒平时情绪很少外露,她此刻也满脸欣喜,正要转身对好友说些什么,谁知一扭头,却发现——
王稻美脸上满是泪水,正不停往下滑落。
“怎么了,刀妹?”戴玉粒愕然问道。
话音未落,倒计时已经走到“0”,山谷深处那座地下实验室里远远传出一阵沉闷的爆炸声。
王稻美转过头,望着那阵冲天的火光,神情呆滞。
“你选择相信哪一个呢?”
她从未想过,原来女巫的问题如此残忍,几乎每个字都化作刀剑,直直捅入她的心头。
红布之后的记忆精灵们扑扇着翅膀,如水流倾泻,“悉悉索索”将她淹没在一阵晶莹流光中。
王稻美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父母。
她们坐在客厅里,眼圈泛红,脸色憔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屋里的墙上、门上甚至窗户上都贴满了黄色符纸。
这是七年前,王稻美从丹庚山下来之后,开始频频梦见娞吉大寨的那段时间。
王大山和王恬凤对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身穿天仙洞衣,面色凝重,乃是当年被请到王家开坛做法的紫府山法师宋弘之。
“宋真人,我女儿的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恬凤蹙着眉问道。
尽管她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但下意识紧握着沙发扶手的动作依然流露出几分按捺不住的焦灼。
“王小姐中了闽山禁术,引来的邪物暗中驾驭三尸,现如今正在蚕食她的魂魄。”老法师叹了口气,“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那邪物就会彻底占据她的躯壳,取而代之。”
夫妇俩的面色瞬间一片惨白。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呢?”王大山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求您了,宋真人!甭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我闺女,我做什么都愿意。”
“确有一法,但凶险至极,怕是十死无生。”
宋弘之所说的方法是以毒攻毒。
“窃天一笔改命数,造劫化运斩三尸。”
等到下一个庚申日,他再次开坛布阵,趁着王稻美体内的三尸神出窍上天时,就可以将邪物一并驱离。
但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即便宋弘之已修行多年,可他的道行依然不足以对抗丹庚山七煞阵里蕴养百年的邪祟,只能兵行险着:
“凡人生死皆有定数,以骨肉至亲的死劫换来生机,才能驱邪祓煞,召回游魂。”
阵法既成,宋弘之回家后的当天晚上就因法力耗尽,溘然长逝。
第二天,昏迷已久的王稻美终于醒了。
可当时的她只顾着因为父母的重归于好而感到万分惊喜,并不知道这份惊喜,其实是昙花一现。
死劫到来的那日下着绵绵细雨。
在此之前,王恬凤费尽心思,安排王稻美和“岭南酒家”的继承人相亲,盼望着在自己离世后,能有人照顾好她唯一的女儿。只可惜,无论她再怎么放心不下,死劫还是如期而至。
宋弘之的后人在通讯中告知了噩耗。
当天,王大山特地找了个理由,把刀妹从医院里接出来吃一顿团圆饭。吃完饭,把女儿送回去以后,夫妇俩自己开车离开。
王大山坐在驾驶位上,握着方向盘,粗大的双手因紧张而不停颤抖。
他转头看向王恬凤,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老婆,这辈子……真是对不住了。”
王恬凤牵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一抹带有嘲讽的微笑,可她很快就忍不住偏开头,抬手抹去眼中闪烁的泪光。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跟你这混蛋白头偕老,可怎么也想不到,还是一起走到了最后。”
轿车在雨中疾驰,街道上的积水反射着车灯,形成一道道光带。突然,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横冲直撞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王大山猛地转动方向盘,试图避开货车,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他们的车与货车相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安全气囊瞬间弹出,但冲击力与汽车碎片仍然将他们紧紧压在座位上。
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飞速靠近,王大山和王恬凤各自瘫倒在血泊中,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下去……
隔着汹涌而过的精灵洪流,王稻美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那一幕惨剧。
过了很久,她倏地笑了一下:“又是幻觉。”
尽管眼眶在不自觉地轻颤,她依然假装若无其事,再次自言自语般否认道:“我才不会上当呢!”
再等等,只要再等上一会儿,这一切就会像上次一样,变成泡沫消失不见。
可就在这时,王稻美骤然想起,女巫告诉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你会看到副本世界之外的真相。”
真相?
那个瞬间,王稻美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被锋利的鱼钩扎破了腮,冰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身体的破洞中,带来阵阵让人透不过气的剧痛。
她两腿发软,几乎要靠戴玉粒用力搀扶,才不至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粒粒,我爸妈呢?”王稻美如梦初醒,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死死抓住好友的手臂,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光。
“她们在哪儿?是不是在家里等着我回去?”
面对她的急切询问,戴玉粒脸上闪过的却是一丝惊慌。
“刀妹……我,我也不清楚。咱们现在先回去,好不好?”
王稻美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消失了,化作更多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女巫!女巫——”
她忽然站直起来,朝向周围被暮色笼罩的山林大声叫喊着。
“我愿意选择苦难,选择折磨,就算她们真的不要我了,我也心甘情愿!”
“我求求你——把她们还给我!”
“把我的爸爸妈妈还给我!”
…
“很多时候,我厌恶‘牺牲’这种词汇。”
岑小哉脱离中阴身状态,回到外家吉的上空,很难得地产生了一丝低落情绪。
“但毫无疑问,王大山和王恬凤的牺牲,如同一道光穿透了副本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壁垒,换回了刀妹的一线生机。”
“为什么是‘牺牲’?”冒牌恶魔轻声说出自己的疑问,“他们难道不是因为一场车祸而导致意外死亡?”
“俱生法王降世的必要条件之一:‘噬母弑父’,本质上就是要杀死祂自己的双亲。”
路其的那双酒红色眼瞳忽然睁圆,连音量都提高了一点:“你的意思是,别西卜选择了2号玩家作为祂的‘容器’?”
“刀来——”女巫冷笑,手中火花四溅,斩.马.刀应声而出。
“那只大苍蝇,从头到尾就没把你的小祭司放在眼里。但无所谓,刀妹也不可能乖乖就范变成祂的‘容器’。”
长刀点破夜幕,一轮巨大的圆月从刀尖升起,月面如水波荡漾,金色纹路构成状若蛛网的传送魔法阵。
“图穷匕见,是时候收网了。”
岑小哉转动手腕,那把斩.马.刀搅碎山风,银亮刃面几乎晃得人眼花。
这家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浑然不知从听到她那句“你的小祭司”开始,路其的脸色就变得有点怪异。
“她不是。”冒牌恶魔低声说道。
正要踏入传送魔法阵的女巫:“谁?不是什么?”
路其微微掀起眼帘,对上她一脸懵的表情,忽然又无话可说了。
他摇了摇头,收拢起那双残破的黑色羽翼,落在岑小哉身边:“走吧。”
后者有点诧异,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带着一丝被吊起胃口的不悦,启动了那个浮现于月中的魔法阵。
一阵金色流光闪过,师兄妹二人的身影隐没于月亮之中。
这轮巨大的圆月却依旧高悬在夜空中央,像一颗属于高维生物的眼眸,一瞬不瞬,从未错过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娞吉山的轮廓在这片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一只巨兽蹲伏在黑暗中,等待着吞噬不幸的生灵。
蒋济宁紧握着手电筒,那道微弱的光束在崎岖的山路上跳跃。
山林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腐叶和松针的气味,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死亡。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恐惧搏斗,蒋济宁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和露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冰冷而黏腻。
心跳如同擂鼓,不停提醒着他:赶紧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蒋老师,”某个神秘声音骤然响起,“你必须在日出前离开娞吉山,否则你将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开始渐渐退去,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蒋济宁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视线开始模糊,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跋涉。但他知道,只有逃离这座大山,自己才能活下去。
终于,蒋济宁看到了山脚下的那条大路,太阳已渐渐升起。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娞吉山。
大山的轮廓在朝阳的映照下渐渐清晰,但那股诡异气息却更加强烈。
就在他回头的那个瞬间,一阵古怪的音乐响起,那旋律仿佛是神明的低语,又像是副本世界坍缩的预兆。
蒋济宁眼前忽然一阵恍惚,看见的一切景象——比如花草树木什么的仿佛都受到了惊吓,全部在轻微战栗着。
他忽然发觉,刚刚升到山尖的朝阳,变成一枚赤金竖瞳。
整座娞吉山则扭曲变幻成一顶巨大的猩红色尖顶帽。
“听见了吗?兰馨。”高耸如山的猩红色尖顶帽开始口吐人言,“这应该就是某个‘我’说过的那支宇宙圆舞曲。”
蒋济宁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整个人跌坐在地面上。
但除了嗡嗡乱响的恐惧之外,他脑子里冒得更多的是关于学生的事情:“兰馨?难道是吉兰馨同学?”
天上的那枚赤金竖瞳眨了眨,中间的瞳线倏地扩张成圆:“是我!蒋老师!您怎么会在女巫的坩埚里面?”
“准确来说,他是在一锅尚未煮熟的蘑菇汤——的其中一颗蘑菇里面。”尖顶帽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听起来具有非常强烈的反派气质。
“什么坩埚蘑菇?”蒋济宁听得一头雾水,“我明明,明明刚才是从娞吉山上逃出来的!”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轰隆隆”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眼前的整个世界,裂开了。
从天空到大地,瞬间出现无数条巨大的缝隙。
蒋济宁眼前闪过铺天盖地的一抹白光。
等到光芒散去,他擦干眼眶里被刺激出来的生理泪水,才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巨型蘑菇丛林之中。
“这又是哪儿?”蒋济宁仰着头,只见那些蘑菇的伞盖几乎遮天蔽日,从缝隙之间投射下来的阳光都产生了丁达尔效应,变成大小不一的光束。
旁边有个声音笑嘻嘻答道:“娞吉山。”
蒋济宁“唰”地扭头,讶然望着那个头戴尖顶帽的蓝发女孩:“我,我已经死了?”
但他随后又看见了吉兰馨,她怀里还抱着两只三花小猫咪。
还好小猫咪们只是在喵喵叫,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像小孩一样说话之类的。
“女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吉兰馨看起来很惊喜,但她显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现在都是中阴身状态,知道了太多的话,就没办法变回活人了哟。”
蓝发女孩朝她们挑了挑眉。
这本该是一个非常俏皮的动作,但配上她那双酷似兽类的竖瞳,再俏皮的动作也只剩下噩梦级别的惊悚效果。
更何况,她还盘着腿抱着个土黄色坩埚,坐在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上面,蒋济宁瞬间更加觉得一言难尽。
“请问这位……女巫?你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等待一场战斗。”女巫如是说道。
“我们此刻所见的这些大蘑菇已经摧毁了娞吉山的所有‘俱生祭坛’,接下来就看刀妹能否夺走那只大苍蝇的权柄了。”
吉兰馨疑惑眨眼:“要怎样才能看出来?”
女巫抱着她的坩埚,用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柄汤勺舀起汤,轻晃着头,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烟气。
坩埚里传出一阵吱哇吱哇的尖叫:“杀蘑菇啦!杀蘑菇啦!救命啊!”
“里面的蘑菇,都是活物?!”蒋济宁震惊得合不拢嘴。
女巫低头,将那勺汤一口闷了。
似乎无事发生。
但小猫咪们不喵了,它们从吉兰馨怀里挣脱下来,跳到地面上,转瞬消失在一小股不到半米高的龙卷风里面。
小小龙卷风没有消失,它迅速长大了。
女巫、吉兰馨和蒋济宁都被卷入其中,不到三秒就被送到顶端,悬立在那些几乎顶天立地的巨型蘑菇的伞盖上方。
放眼望去,整片大地上布满了高低错落的蘑菇伞面,它们五颜六色,点缀着雪白斑点,一股苹果酒的糜烂气息挥之不去。
尽管蒋济宁和吉兰馨都没有巨物恐惧症,但当她们望向天空的时候,还是被自己眼中所见的景象给惊呆了。
那或许并不该称之为“天空”。
她们看见的是一片美得近乎壮观的米囊花海,无边无际,占据了头顶的整片天幕。无数鲜艳的花瓣脱落下来,随风四处飞舞,像一场血色的大雪。
有两道身影在花海下面对峙着。
眼尖的吉兰馨一下子认出那正是王稻美和祭司慧伽。
“没错!她们此刻就在争夺大苍蝇的权柄。”
这次,不等凡人们提问,女巫就先发制人。
蒋济宁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太放心自己的学生:“那,究竟是什么大苍蝇?”
他得到的回答是女巫一个恹恹的眼神。
几片黑色羽毛凭空出现,随即化为一位长发飘飘的美人。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他将自己的翅膀变成了一双蝶翼,比底下的无数毒蘑菇更加五彩斑斓,只不过依旧有些残破。
女巫兴高采烈地问道:“师兄,你儿子健在否?”
她师兄蹙着眉,似乎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上方正与王稻美对峙的慧伽立即转头看向路其,原本平静漠然的眼眸中瞬间涌现强烈的情绪:喜悦、痛苦、悲伤、爱慕。
她像是想要立即跪伏在路其的脚下,又像是想要把他一口一口撕碎,大快朵颐。
可这些情绪又很快沉没下去,重新翻涌出来的,只有纯粹的毁灭欲。
“路其大人,我真的很感激您赐予了我永恒的青春——可为什么,只有我能够得到您的恩赐?”
此刻的慧伽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吉五妹,还是当年的那位娞吉大祭司。
她只能感受到痛苦,如头上那片米囊花海般庞然的痛苦,仿佛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涨满了每一根血管。
百年前的娞吉大寨,百年后的内外家吉,所有枉死的冤魂化作无数孢子,从巨型蘑菇里飘散出来,纷纷附着到慧伽身上。
她直挺挺仰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咔嚓”一声。
美丽的祭司圆睁双眼,喉管断裂,一簇鲜艳蓬勃的蘑菇从伤口里冒了出来,而她的下半身则长出了粗如藤蔓的彩色菌丝,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群虬结缠绕的毒蛇。
与此同时,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黎嗣那张脸迅速挣脱出来,很快就变成了一颗完整的头颅。它哈哈大笑着,脸上的喜悦近乎癫狂:
“力量!是俱生法王的力量!”
“我做到了,我真的成功了!我终于成为神明了!”
那道尖利的声音一会儿像男人,一会儿像女人,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慧伽还是黎嗣。
“是吗?”始终安静地悬浮在她对面的王稻美终于开口,眼底有浓烈的厌世感,“那接下来呢?你要毁灭整个世界吗?”
在场众人同时屏住呼吸,很怕她下一秒就说出一句“我可以帮你”。
“2号玩家已经脱离了中阴身状态,怎么还会出现在副本世界里?”冒牌恶魔感到非常疑惑。
“有人帮助刀妹斩了三尸,修成半仙。”岑小哉双手交叠放在“魔法扫帚”的尾端,又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手背上,眯着眼摆出一副扫地僧的神态。
“所以咱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是她的身外身,而并非本体。”
“如今的凡尘之中,竟也有仙域弟子。”路其一时讶然,“可如若三尸尽斩,她应该直接从凡人飞升为真仙才是,怎么会是半仙?”
“哦,因为我偷偷动了一下手脚。”女巫脸上笑眯眯,非常坦然地说道。
“那俱生法王的权柄?”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那只大苍蝇真是太狡猾了!”
岑小哉“唰”地一下挺直了脊背,满头冰蓝色卷发都竖直起来,藏匿其中的无数枚眼珠子也骤然挂满了发丝,不停骨碌碌乱转着。
于是站在一旁紧张观战的蒋济宁和吉兰馨一大一小被吓得双双尖叫。
“怎,怎么了?”可怜的蒋老师将学生护在身后,战战兢兢地望着女巫。
后者瞥了她们一眼,又看向异变得不成人形的慧伽,重重叹了口气:“祂居然不肯跳进我挖得非常成功、简直堪称完美的陷阱里。”
“……”
2号噩梦之主大概有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祂终于被气得忍不住要现身了——
天上那片米囊花海开始剧烈震颤,花瓣如大雨簌簌脱落,不出十秒便露出一颗巨大得让人感觉眼睛快要炸开的苍蝇脑袋。
两枚复眼堪比天然卫星,毛茸茸的口器不停蠕动着,一阵浑浊低语顿时响彻天地间:
【你是!】
【一个!】
【骗子!】
离祂最近的“祭品”首当其冲,被震得直往下坠。
“啊,虽然来的只是一点投影,但好歹上钩了。”女巫骑着“魔法扫帚”一飞冲天,接住王稻美后,又继续向上冲。
慧伽还没能稳住了身形,别西卜的一根触角蓦地甩过来,打掉了它半身的大部分菌丝。受到重击之后,黎嗣那颗头“噗”地吐出一大口绿血。
就在它昏死过去的同时,天上那颗大得恐怖的苍蝇头消失了。
下一秒,“黎嗣”的眼皮“噗嗤”破裂,一双缩小了无数倍的复眼出现在它脸上。
“咋滴?没占到便宜就算吃亏了是吧?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一只虫子?”
张嘴怒骂的同时,女巫化作一团巨大火焰,将2号玩家完全笼罩起来。
“魔法扫帚”在火中褪去伪装,化作那柄闪闪发光的斩.马.刀。
刀妹再次睁开眼,一双完整的赤金竖瞳直直逼视着对方: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那么多人,那就给我滚回地狱里去吧。”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场战斗结束得非常快。
2号玩家只挥出一刀就砍下了俱生法王的头。
烈火凭空而出,沿着那无数菌丝轰然烧起,直接就将祂身首异处的尸体焚为一股灰烬。
两个人类的中阴身目瞪口呆:“就这?”
王稻美在高空中遥遥望向她们,只看了一眼,她就化作一阵金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现在胜负已分,是时候把你们送回人间了。”路其很平静地抚了抚自己的残破蝶翼,“2号玩家放弃了成仙的机会,但她的力量也只能拯救你们其中一人。”
蒋济宁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救兰馨吧,她还年轻,有更多的未来。”
可他未曾料到,吉兰馨的身影已迅速变得透明:
“蒋老师,带大家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继续读书,成为教师、医生、科学家。就像您说过的那样,成为社会的栋梁。”
“兰馨!”蒋济宁的声音带着哽咽,最后几乎泣不成声,“好……我,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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