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外,边际村。
午夜已经来临,月光如水,寂照万物。边际村外,悬崖边,晚风裹挟脚步声,让红发的女巫转过身来。
“....‘引路人’?”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帽檐,看了她一眼。
这位女巫之森的引路人,有着最普通的容貌。褐发,褐眼,一身朴素的灰裙,如果不是那帽檐宽大的女巫帽具有辨识度,恐怕没有任何人会将她和月亮的拥趸联系起来。听到叶莲娜的询问,引路人只是很简短地问:“名字,推荐者。”
“名字是叶莲娜,推荐者是....安第斯。”
“无误。那么,接下来是考察环节,”引路人淡淡地说,抽出胸口的本子和笔,语调毫无起伏,“叶莲娜女士,你是因为什么成为女巫的?”
“.....因为【懒惰】?”
“不是问这个。在成为女巫时,你做了什么?”
“,,,,,光明骑士要伤害我的亲人朋友,我想阻止他们。”
叶莲娜最终这么回答。引路人点了点头,在手中的本子上写了些什么:“那么,直到如今,你的初心改变了吗?”
“....没有。”
“迄今为止,你杀了多少个人?”
“我没有杀过人。”
引路人终于抬起头看她:“为什么没有?”
叶莲娜深吸一口气:“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引路人忽地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扯,挡在她身前:“什么人!”
月光下,石头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然后,那道黑色的阴影飞快扭曲、抽离,构筑成不速之客的身形。
那是个可以称得上窈窕的女人,一身寡妇的黑衣,戴着黑色面纱,微卷的黑发挽在脑后,紫色的眼睛流转时神秘叵测,透露出几分似笑非笑。
她笑吟吟地看着警惕的二人,柔声道:“能发现我的踪迹,还真是让我意外。”
在引路人和叶莲娜的警惕目光下,紫眸寡妇歪了歪头。她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忽地显现出复杂的纹路,隐隐在眼底勾勒成眼睛的形状:“果然,就如我猜的那样——谁能想到呢?女巫之森的引路人,居然不是女巫,而是一位‘隐者’。”
隐者?!叶莲娜反射性地看了一眼戴着女巫帽的引路人,心中惊愕。
被一语道破,引路人不见异样,只是挡在叶莲娜身前,冷冷地点出对方身份:“窥秘人。”
窥秘人,是秘密之神的信徒。他们擅长将自己藏身于阴影,借用那双眼睛进行“窥密”,从而勘破谜题,洞悉人心。
和行踪隐蔽的隐者一样,他们也是人类社会中难得一见的存在。不过比起隐者,他们的名声要更坏些——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展露的秘密。
听到引路人礼尚往来的点名,紫眸寡妇捂着嘴笑起来:“呵呵,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不过是出于窥秘人的本能,下意识地向着有秘密的地方聚集了。”
“于是就藏在阴影里偷听吗?可说不上礼貌。”引路人冷冷道。
随着二人的对话,叶莲娜也瞬间想起了银环蛇和她提到的窥视目光:“之前在边际村,在阴影里的那个东西,是你?!”
紫眸寡妇眨眨眼,然后嫣然一笑:“好吧,被发现了。”
也正是那次的窥视,她见到了那位被通缉的伊诺森,确定了一些事。
“既然这样,我便直说吧——”
她直直地看向引路人:“迷雾森林里,究竟有什么?”
引路人冷冷回应:“我不认为我需要回答你。”
然而紫眸寡妇并不失望:“不说吗?呵呵,何必如此呢,我可最擅长窥见人心中的秘密。”
她深紫色的眼底,纯黑的眼睛图案勾勒成型,随着诡谲的光芒,嘴角勾起:“原来如此,隐匿之神的寝宫,以及封印....唔!”
她的悠然戛然而止,猛地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流下,喉头溢出一声未来得及收起的惨叫。
引路人和叶莲娜立刻戒备地后退,做出战斗准备,然而紫眸寡妇在表情扭曲片刻后,忽的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啊啊....原来如此,隐者,女巫,还有女巫之森.....”
在她提到那个名词时,引路人肉眼可见地更紧绷了些。她将手搭上叶莲娜的肩膀,微微用力,叶莲娜只觉得周围空间微微波动了一下,就被紫眸寡妇的声音打断:
“二位,能否捎上一程我呢?”
引路人抓着叶莲娜肩膀的手再度用力:“女巫之森不欢迎客人。”
“这样吗?”
于是,紫眸寡妇抬起头,露出那被血浸染、以至于显得可怖的双眸。仍有猩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却不改那紫色的神秘幽深。
她的声音,温雅动听,尾音缱绻,仿佛情人低语。
“那么,很遗憾,就不得不送你们下地狱了。”
话音落下,变故突生。
一瞬间,紫眸寡妇沉入自己的影子中,下一秒便跃至叶莲娜面前,抽出长刀瞬间袭来!
引路人反应极快,立刻后退躲开,不忘抓住叶莲娜的肩膀,出现在五米开外。这种对空间的控制,无疑是隐者才能做到的空间魔法。
然而那紫眸寡妇却没入自己的影子,又从她们的影子中钻出,仅是瞬间就消失又出现。长刀瞬息而至,叶莲娜躲避不及,腰部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腥甜的鲜血顿时溢出,疼痛也让她立刻反应过来,伸手作出抓握动作。天空中的月光顿时变为绯红,毒素随着血香蔓延,让紫眸寡妇动作一顿,下一次攻击再次落空。
女巫的毒化作绯红雾气,让窥秘人受到影响,动作迟缓。引路人见状,手中立刻浮现一本摊开的漆黑书籍,开始吟唱:“【我向你祈求,空间的从使,避世的贤人....】.”
她要吟唱传送魔法,立刻将叶莲娜和她带回女巫之森!
叶莲娜也立刻会意,划开自己的手臂,让那种血香更甚,同时,月光照耀下的一切景象也开始扭曲,幻象浮现,地面伸出鬼手,钳制住紫眸寡妇的行动。
然而,面对似乎是劣势的局面,紫眸寡妇却突然笑了一下。
她说:“二打一吗?这可不够公平呢。”
危机预感浮现之时,叶莲娜猛地抓住正在吟唱的引路人,往旁边一滚!
“轰!”
在她们原本站立的地方,一道巨大的剑痕浮现,边缘溢出些许光明元素力。不远处,一双银靴踏入战场——
黑发、褐眼,眉眼较深,容貌年轻,一身盔甲,手提长剑,竟是和叶莲娜有一面之缘的,东郡第二圣骑士团的骑士长艾尔·盖伦!
这位年轻的骑士长不知为何,并没有叫来他的部下,而是孤身前来,让场面从一打二变成了二打二。他看起来并不准备寒暄,面无表情地扫过躲避的二人,双手握住剑柄,立于胸前。
“【光明啊,我祈求净化的福音!】”
一瞬间,从剑身上爆发出澄澈的光明力量,将周围的毒雾尽数驱散。
不给从地上爬起来的叶莲娜和引路人反应机会,他当即握剑调转方向,瞬间袭来!
“当!”
引路人用那看似柔软的漆黑之书挡住了那一剑,发出了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盖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正要吟唱魔法给自己的剑进行附魔,就见另一侧,紫眸寡妇从阴影中浮现,趁引路人不备,长刀瞬间刺进对方的背部!
“唔....”
随着那泛着诡异紫光的长刀刺入血肉,深紫色的暗纹便在引路人背上蔓延。
她瞳孔微缩,很快反应过来,忍着痛催动空间魔法,瞬移离开二人的包围。但即使如此,那种暗纹依旧在背后不断蔓延生长,带来无穷无尽的疼痛和恐慌,让她扭曲了表情,几乎维持不了站立。
而另一边,叶莲娜试图再次使用毒,却被那位圣骑士的一抬手、一下压,直接硬生生停住。八阶光明骑士的威压扑面而来,她承受不住地跪了下去,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什么。
见状,紫眸寡妇笑了起来:
“抱歉,我们也不想这样的,可谁让你们发现我了呢。”
她柔柔地说,用手指抹去脸上的血迹,甚至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艾尔·盖伦倒是顿了一顿:“这样好吗?如果那个伊诺森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呢?我们只是在找他的路上,不小心杀了两个邪恶的女巫而已。这可是光明法师喜闻乐见的事,不是么?”
也许是认为胜局已定,紫眸寡妇不紧不慢地提着刀走向跪坐在地的引路人,甚至还有心情评价对方的穿着:“我说,即使是隐者,这身行头也太朴素了,毫无优雅可言——”
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忽的听到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是叶莲娜捏碎了手心的小瓶!
玻璃碎屑扎入掌心,血液涌现,毒雾也瞬间弥漫,紫眸寡妇本以为只是故技重施,就要伸手挥开,却还是不慎吸入了一口,忽的瞳孔紧缩。
一种深入骨髓,出自灵魂的疼痛突然从心脏蔓延开,宛若灼烧,让她瞬间就意识到不对,猛地后退一步。这一步,也让她看清了叶莲娜手心那些碎片中,混杂在血液中的漆黑毒液!
那不是她的毒!
而下一刻,紫眸寡妇就感到头脑眩晕,犹如火焰般暴烈的疼痛在脑海炸开,温热的血液从口中、鼻腔、耳道和眼角涌出,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下意识地跌撞后退!
——这种毒,正是叶莲娜从银环蛇那里得到的,根据对方罪孽多少造成伤害的“审判”之毒!
明明是孤掷一注的最后尝试,却意外的起到了相当不错的效果。见状,叶莲娜连忙催动血液,让这毒扩散得更广,自己也因副作用而感到皮肤刺痛,却还在忍受范围内。
显而易见,她和紫眸寡妇的罪孽多少并没有可比性。
然而出乎意料,那边的艾尔·盖伦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受什么影响。不过,从紫眸寡妇的神情中,他意识到变故,立刻举起长剑,吟唱净化。
但此时,引路人也已从疼痛中缓过神来,继续吟唱之前被打断的咒语!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光明啊,我祈求净化的福音!】”
“【.....方向和路标的观测者,隐匿之神啊,我祈求您履行约定,将我带往您神国的邻侧,女巫之森!】”
在盖伦净化完毕,提剑砍来之时,引路人的咒语也已吟唱成功。
刹那间,光芒大作,空间扭曲,隐者和女巫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原地,再无痕迹。
夜幕中的红月重归皎洁,隐回云雾之后,悄无声息。
原本毫无悬念的结局被改写,到手的猎物逃脱,紫眸寡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狰狞了起来。她身上还残留着那种毒造成的痛苦,恶狠狠地擦净狼狈的脸庞,双眸紫光浮现:“是谁,是谁坏我好事.....”
那双窥密之眼,轻而易举地借她体内残存的毒素,辨认出了来源——金发、灰眸,伴生是银环蛇,正是和伊诺森一同出现在通缉令上的男巫安第斯!
“安第斯.....”
她咬牙切齿地重复,声音似乎淬了毒。
盖伦有些凝重。他往回看一眼,并没有圣骑士意识到他们这边的骚动而过来查看,于是便将剑别回腰间:“这下怎么办?女巫之森一定会将我们划为敌人。”
紫眸寡妇低着头,捂住眼睛:“呵呵....算了,那也没关系。”
“不过小小女巫之森,影响不了什么。”
“那要是因此让伊诺森厌恶我们,与我们为敌,该怎么办?”盖伦接着问。
紫眸寡妇低低地、颇有些扭曲地笑起来:
“为敌?不,他不会的。”
“他那么痛恨女巫,即使一时被身边人蒙蔽,也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毕竟.....”窥秘人抬起头,看向隐入云层的月亮,黑色的卷发,在夜幕下显得晦暗,和一旁的圣骑士艾尔·盖伦如出一辙,也和森林中的光明神甫伊诺森·凡卡如出一辙。
“我们才是他真正的亲人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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