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和伊诺森对视一眼。后者凝重道：“这是洛斯的提示？”

安第斯神色也不太好看：“应该是。黄金幻象对摄政王没用？.....不，应该是他没有看到，却猜到了。如果黄金冠冕的特性是真实存在，那么他便能大概推测出我们的计划。”

伊诺森有些焦虑：“那他岂不是会追进来？”

安第斯捡起了地上那截干枯藤蔓：“这也不一定。”

他环视四周，昏暗的室内，除了半死的老国王外，并没有任何生灵气息。整座寝宫安静到死寂，唯一可称得上活物的，也许只有腐肉上那些蠕动的蛆虫。

“....这里是国王的寝宫，然而却没有守卫看护。是因为他的权威已经跌至谷底，没必要看护？或者是....没办法看护？”

他看着手中那截枯枝：“洛斯留下的月亮魔法对我们没有敌意，但这仅仅是对我们来说。”

“对其他人来说，这里既有高阶月亮魔法的残留，又有巨树的污染，实在可以称得上极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破坏其中的平衡，造成某些更严重的后果。”

他看一眼尸体一般的老国王：“也许这就是摄政王将老国王留在这里，不加解决的原因。”

“三个小时的黄金幻象还未消失，摄政王无法得知其中状况，行事应该会更谨慎。保守起见，他大概会选择留在寝宫外，等幻象消退，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伊诺森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两个小时多的喘/息时间。”

两个小时不算多，但对于目前一直被推着往前走的他们来说，也称得上十足宝贵。二人在王座前盘腿坐下，整合信息，并拿出“星之井”，再次占卜，依旧是一片金黄，毫无结果。

“说起来，黄金之神的尊名是什么？”

“黄金的主宰，财富的象征，百物流通的见证者，黄金之神.....”安第斯用古语诵念一遍，无事发生，只得无奈：“看来无论哪位神明都不会回应我们了。”

伊诺森拧其眉头：“太夸张了吧，一个十阶的逐金人，竟然能把神明都抵挡在外？”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梅图斯皇宫，黄金的主场？不过，黄金之神不回应，可能只是因为祂真的不想回应而已....”安第斯叹气。

他说着，忽地想起什么，从身上拿出装在口袋里的一个小盒。这个盒子由于是直接收纳在身上，也就是储存在银环蛇胃中的，并没有因为空间之钥的损坏而消失。

盒子中用蓝色软垫放着的，正是雷欧送给他们的那枚“智慧之骰”，据说是他老师的信物，凝结了一些智慧。

“雷欧说，敲碎这枚骰子，就能联系上他和他老师。”安第斯将那枚骰子拿起，端详一阵，没判断出是什么材质。

“雷欧是贤者之塔的人，那他老师应该是位‘窥秘人’或‘智者’？”伊诺森见状，接过安第斯手中的骰子，放在地上，举起圣咒书，吟唱魔法：

“【我祈求正义的肃】——”

摧毁骰子的魔法还未吟唱完毕，就见那骰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在没有被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猛地朝一个方向翻滚了一下！

伊诺森的吟唱中止了。他惊讶地看着那骰子，却见对方人性化地瑟缩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也许是求生欲使然，那骰子的翻滚速度极快，伊诺森迅速起身，将变为银环蛇的安第斯塞进口袋，然后开始追着它跑。

他们一路跑出了有着王座的大厅，来到走廊，拐进某个杂物间内。伊诺森推门进去，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下，捂着口鼻，用了个净化魔法。

而此时，骰子已经不见踪影。

二人没办法，只好开始寻找。这一找，就发现了异常：“这有条暗道....梅图斯皇宫里怎么到处是暗道？”

安第斯语气迟疑：“看来这位国王有点缺乏安全感。”

“暗道挖这么多，能有安全感才怪吧。”伊诺森不客气的吐槽了一句，揭开地毯，按下机关：“不知道这条又是通往哪里。”

幽深的通道依旧潮湿阴暗，下行的石台阶上依旧不缺乏苔藓的痕迹，却在缺口处呈现出石砖本身的惨白。这让二人精神一振：“这条没有荒废.....至少半年，还有人进行过清扫。”

伊诺森小心地避开那些滑腻的苔藓，往下走去：“会是谁？老国王吗？”

银环蛇思考：“听说，摄政王能执掌大权，就是因为老国王重病缠身。毕竟，但凡他还有一些气力，大概也不会允许旁人骑在自己头上。即使是三个月前，他也不一定有独自行动的能力....”

他的声音很快就弱下去，因为，暗道很快便走到尽头，一张木质的门扉虚掩，属于夜明珠的光亮从中透出。

伊诺森顿了顿，摸了摸胸前口袋，确认安第斯还在，便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祭坛。

这间地下的祭坛看起来有些简陋，不见精致的雕花，高度也仅有两层高，中心的圆形祭台旁立着十三根镶嵌着夜明珠的石柱，凝固的黄金从顶端流下，折射光线，让整个空间即使深埋地下，也有着幽幽的照明。

然而，这照明照亮的，却是祭坛台阶下，无数腐烂的尸骨。被刻意挖深的沟渠内，孩童和成人的骨骼层层叠叠，不着衣物，浸在爬满蛆虫的糜烂血肉里，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气味。同时，一些漆黑干枯的藤蔓，从他们的尸骨中爬出，依附在台阶上、石柱上，诡异而不详。

而祭台上，是由黄金绘制的繁杂法阵，其上泼着未干涸的血迹，出血量之大，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

伊诺森捂住了嘴。

他抑制着自己胃中的翻江倒海，后退一步：“这是....”

“活祭....”银环蛇凝重道，他注意到一侧的石台上，放着一本书，便提醒伊诺森前去翻看。忍着恶心，伊诺森绕路过去，拿到了那本似乎是日记的东西：

“这是我一人承担的罪孽....”

“我，梅图斯第五十四代国王，菲特列三世，在此坦诚恶行。”

“但这不是为了忏悔，而是为了铭记。”

“铭记那些为了梅图斯的荣光，牺牲的人。....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无论是否出于自愿，最终都为崇高的理想献身。”

读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无论是否自愿？他要不要看看他在说什么？！”

银环蛇爬到他的手腕上，继续看了下去：

“黄金的荣光已经数年没有照耀在我们身上。我们的神明抛弃了我们。祂不再给予我们回应，不再赐予我们繁荣，梅图斯从横跨大陆的商业帝国，到如今甚至屈居虚伪的光明之下....我作为国王，必须将我们伟大的国度光复。”

“所以，我选择唤醒一位伟大的存在。祂曾是地脉的主宰，繁荣的化身，同样是因为伪/神们的不公，才只能深居地底，就此隐匿....”

“祂答应我，只要我帮祂寻找到合适的容器，使其再度降临于世，就能让梅图斯的荣光再次照耀....”

“他疯了？！”伊诺森震惊道，抓着那本书，用力之大甚至把书页都掐皱，“他难道不知道那是邪神吗？神明们花那么多精力将其镇压，就是为了不让祂为祸人间！”

安第斯猜测：“别激动，伊诺森。你还记得梦境中的事吗？地底巨树的花香能够影响神志。应该是地底巨树对老国王进行了欺骗和引/诱，才让他相信对方真的会信守诺言。”

“要是他真的成功了，那还谈什么复兴，直接就是千古罪人了吧！”伊诺森骂道。他怒火中烧，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但这样的容器并不多见，我试了许久，这其中有无数伟大的牺牲。而最后，我发现，有几类人是能够适配的：‘隐者’、‘守林人’、‘梦境行者’、和‘女巫’。”

“‘隐者’太过行踪莫测，而‘守林人’和‘梦境行者’更是随着森林之神和梦境之主的陨落而绝迹....”

“所以，我找到了一位女巫。他虽然有着来自北国的卑劣血脉，甚至不是梅图斯人，但天赋却不错。更重要的是，他的罪孽是【暴食】，能够最大程度地吞食祂的力量。”

“他将成为伟大存在的容器，为梅图斯的复兴而献出生命。”

“愿荣光照耀梅图斯.....荣光照耀梅图斯！”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伊诺森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气得不轻：“疯子！”

“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兴而献出这么多人的生命，简直罔顾君王的德行....”他骂了几句，可惜素质太高，攻击性并不算强。

而安第斯则看向那沟渠里的尸骨，心情复杂：

“我们的猜测没错，梅图斯皇宫的确是一座镇压地底巨树的‘塔’。随着封印松动，地底巨树影响外界，老国王受其引/诱，抓来洛斯，但大概是失败了，自己反而被污染。”

“洛斯为了不让污染扩散，诅咒了他，将他困在这间寝宫内。但，摄政王为什么要将洛斯推举为新王，他对老国王这番疯狂举动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安第斯没有想出结果。他只能暂且先放下心中疑惑，回到伊诺森身边：“先不说这些了，老国王没有说明怎么进行仪式，为了避免意外，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伊诺森也从怒火中回过神来，想起什么，看了银环蛇一眼。

安第斯是【暴怒】，比起我，应该更生气吧....他想着，忽地犹豫一下，转身离开之前，选择轻举圣咒书，低声吟唱道：

“....【我祈求仁爱的解脱】。”

咒语落下，言出法随，温暖的光明元素照耀了祭坛，让沟渠内那些枉死的魂灵睁眼，在如此之久后再一次看到仁慈的阳光。

....然后，随着尸骸一同，化作飞灰，消失殆尽，沦为永远公正的虚幻，或升往不知是否存在的天堂。

吟唱完魔法，伊诺森便转身离开。然而他的步伐才迈出半步，便不由得停下——

一截漆黑的藤蔓，从沟渠深处生长而出，不知何时，便拉住了他的脚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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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