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子,你知道实验中枢首层的白色圆形是什么吗?”月影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罐子。这个普普通通的罐子在核心的影响下,冒出一种欣喜若狂的生命力,仿佛是获得过“世界的馈赠”,又像是长出了灵魂,渴望肆意生长。不过一个玻璃罐子能生长成什么样子呢?月影试着幻想片刻,思绪又被拉向白色圆形。那天,它使固态的芯片融化为液体,也赋予她一个名字。
“小姐,你是说科学实验中枢中心的能源核心吗?”小影子说:“那个白色圆形是能源转换装置,可以把原始能量转换成不同的能源输送到整个科学中枢。”
“这么说,应该是像心脏一样重要的设施吧?就这样暴露在外,没有安全隐患吗?”
“那个白色圆形只是外显的部分。而且你们每个人的数据和灵魂都储存在这个装置里。在你试图破坏这个装置以前,首先你会被内置的反击条例锁死——就是说,类似于我的宕机。”
月影神色凝重起来:“它能监视我的想法?”
“不能,但是……”小影子颇为苦恼,“小姐,这里面涉及到一些机密,不是我能调取的。况且机器没有灵魂,我也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
月影再次捧起玻璃罐子,牛奶般流淌的能量向她发出友好的邀请。
月影放下罐子,陷入思索。
大致思路已经确定了,当务之急是得找个一击必中的办法,就算失败了也能达成目的的方法,最大的代价只是损伤自我的办法。月影不自觉地来回踱步,又时不时停下脚步,摩挲手里的罐子。如果用自己的灵魂作为载体容纳这颗核心,就能快速定位世界意识。但是和世界意识正面交锋时,她如何以己之身对抗整个世界意识?
月影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敲玻璃罐子,“如果直接吞噬这颗核心的话,你觉得我能吃掉多少?”
小影子顿感毛骨悚然,它观察着月影认真的神色,终于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小姐,只是指甲盖大小的核心已经充满了我的全部储备能源。换算下来,这份能量足以撑爆你的身体。”
“我是说假如,用灵魂也吸收一部分呢?”
“这根本不是灵魂或□□的问题——小姐,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人类能够承受的能量是有上限的。我想世界意识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你的梦境里,更多是为了方便和你交流的选择。它虽然说是意识,但你如果以自己的意识为例子来理解它,可就是大错特错。”
“我明白,你放心。”月影继续敲着罐子,“所以我不打算彻底吸收它,用一部分灵魂将它暂且包裹起来如何?”
小影子还是不赞同:“诸神的委托虽然困难,但总有别的办法。我的计算结果完全不支持小姐采取这么冒险的方式。”
“轻言放弃不是我的风格。”月影说,“不过,我需要你帮忙。”
小影子登时凑到她面前,“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你曾经提出过转写一份记忆放进核心里,让世界意识参考。我想知道你能往核心里写入数据和信息吗?”
“应该没问题。”
“那……”月影双眼发亮地看着小影子,“你能把你信息库里的内容都写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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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影子转写信息的过程里,月影也没闲着。她先是舒服地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小影子在最佳睡眠时间的区间内掐点叫醒了她。她逐步放开自己全部的限制,开始唤醒沉睡的部分灵魂和精神,保证自己在面对世界意识时维持着最好的状态。
当她结束对自己的调整后,那边忙碌的小影子也完成了任务。月影捧着玻璃罐子看来看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纯白的光团,不过原先的缺口有一点扩大,可能是疲劳的小影子偷偷吃了一口。
“小姐,我还是建议……”
月影拧开盖子,像满怀期待地拿出糖果的孩子一样,吃下一小块核心。
“小姐!”
预料之中的各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很安静、很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月影面无表情地掰开、吃掉第二块核心,不论灵魂、身体还是周遭环境都风平浪静。她用精神谨慎地调度灵魂,找到前几块核心,将它们柔和地裹住。接下来,她掰出第三块核心,窗外探出金色的朝晖。她吃掉了第四块,第五块……她吃得不快,保持着平稳的节奏,间歇性停下来观察、感受自己的变化。然而什么都没有。
“呃?”
“难道这个核心会过期吗?”月影皱着眉头吃下最后一块核心,刚想和小影子说些什么,眼前的事物突然如奶油般融化。
“欢迎来到我为你撰写的第五幕剧本,亲爱的小女巫。”
月影看到了另一个“月影”,她身穿沉重的黑色葬服,围着一具黑木棺材打转。眼泪从她眼中流下,打湿棺材干燥的表面。她一直在流泪,月影毫不怀疑十年之后长埋土下的棺材会因为这些泪水提前腐烂。
【王的女儿葬身烈火……】身着白色布道服的牧师用低沉、哀恸的声音念起悼亡礼诗,一旁的妇人们忍不住低声抽泣。
【暴民们用烈火残害公主,口称她的牺牲是神的授意。】
【这可怎么了得?】
【唯有战斗!战斗!】
【战斗吧!为了公主,战斗!】
燎原的战火再次燃起,烧焦世界上每一寸土地。上一秒还在家里喝着美味果酿的人们下一秒忽地血溅当场,倒下的妇人们还紧紧抱着没做完的冬衣。男人们死在战场上,家园被摧毁,土地被践踏,河流被尸体填满。一位只剩半张脸的人突然想起神的存在,挣扎着爬上天空,神却拂去他//她攀爬的力气,闭目不视。
第一个人倒下后,越来越多的人踩着他//她爬上天空。许多年过去了,骸骨堆出一条通往天空的梯子,地上已没有活着的人。
“面对这样的未来,你会如何书写下一幕?”“月影”挂着两行血泪,徐徐走向月影,“在这个世界,星辰姐姐,白胡子……那么多你的朋友,你忍心就这样遗忘他们,看着他们死去吗?”
她来到月影面前,冰凉的双手捧起她温热的脸颊。
“我只是舍不得这些孩子们,所以让他们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世界上。我做错了吗?”
月影摇摇头:“倒是没错。”
“月影”满足地笑了:“那你还想毁灭我吗?”
月影别过脸,不答反问:“我有一个问题:那些人类为什么如此执着地爬上天空?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爬向天空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河水重新流淌,孩童欢声笑语?”
“月影”叹息:“我也不知道呢。”
月影从对方手里拿到剧目的掌控权,写下了第六幕:
一个藏在酒窖里的孩子长大了,它是世界上最后的人类。它靠着酿酒的果子饱腹,喝下酒桶里的佳酿,睡了一天又一天。
有一天,它走出酒窖,世界空空荡荡,只有澄净的天空、清澈的河流、无名的草植。
它不知道世界“从前”的模样,与叽喳的鸟雀捉迷藏,光着脚尽情奔跑,日落时追逐太阳。
它来到世界的尽头,一把捉住太阳,饥饿使它吃掉太阳。
神从它身边走过,它目不斜视。
因为它只想知道,太阳为什么不顶饱?
“月影”露出残忍的微笑,正打算写下第七幕,双手突然被死死按住。
“在继续剧目以前,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件事。”月影紧紧抱住对方,撬开她的嘴巴,飞快朝里头塞进一个白光团,随后立马捂住她的嘴,“你的时间不多了。”
“月影”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忘记告诉你,这是你的核心,还给你了。”月影笑得热情又无辜,眼底却有黑色的火焰涌动,“不过我给你加了点料,别客气。”
话音未落,“月影”的皮肤寸寸剥落,好似蜕皮的古树。一点耀目的白光首先穿透“它”的躯体,随后,第二点白光顺着缝隙钻出,空气静默了一会,仿佛在屏息等待。紧接着,白光从“它”的缺口处猛烈爆发。伴随着莫名的哀嚎与尖叫,光芒逐渐吞没剧场。
“月——影——!”世界意识爆发出喑哑的嘶吼:“你居然!你怎么敢!”它愤怒的哀嚎灌进月影耳朵,几乎震碎她的精神。
“你怎么敢——”
剧场彻底消失,变成一片纯白无暇的世界。也不知道世界意识在哪…月影不敢随意变动自己的位置,也来不及做出更多的思考和反应,她用力咬破手指,将鲜血洒在脚下。
然后,月影看到了她的鲜血一点点往前腾挪——这个空间在流动。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更好的消息是她的血液很快消失不见。月影不知道世界意识是在吞噬重组来补充能量,还是单纯地在被摧毁。她必须赶在自己被世界意识抹杀之前结束一切,再或者……月影不是很想思考下去了。
她绷紧身体,顺着血液变动的方向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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