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月私会

圆月露出一半的面孔,倾洒下白光,照亮了黑黝黝的树林边缘。

刚刚积起的雪还是松软的,踩上去还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柔和的月光,清冷的雪,白衣男子站立在前方,周身被渡上一层雾蒙蒙的白光,似来引渡凡人的仙人一般。

闻蝉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朝着背影轻轻唤道:“六郎。”

白衣男子飞快转过身,露出一张俊雅似仙的脸。

“阿蝉,你来了!”他疾跨出几步,走到闻蝉面前,笑得双眼弯弯,“我等了你许久。”

闻蝉主动捧起他的双手。

“好冰!是我不好,让你久等了。”

隐隐带着傲气的脸上满是心疼,就连那双总是挑得高高的眉都柔顺地垂着。

王子仪心里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不由抚上闻蝉的眉:“我是男子,冷不着的。”

闻蝉浑身一颤,理着鬓角,微微侧过头,像是害羞一般躲开了他的触碰。

手下一空,王子仪讪讪收回手。

他清了清嗓子。

“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闻蝉这才抬起头:“有些麻烦,不过我早就给大理寺的同僚发了信号,等他们来了就好。”

“裴庄主也传了消息下山,不过几日,路就能打通。不说这些让你烦恼的事。”王子仪垂着头,姿态算得上卑下,“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找我吧?这龙门宴很是有意思,这几日你就好好和我一起玩儿,不去想那些恼人的公事。”

“和你吗?”闻蝉咬了咬嘴唇,双目黯淡,“你终究是宝应的未婚夫。”

王子仪一下急红了脸:“我根本就不喜欢她!那婚事不过是长辈们提了几嘴,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能算未婚夫?我喜欢的是你,从来都是你。”

闻蝉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她连忙抬手遮住。

“我信你。”

那发颤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一样,王子仪只觉得身子都木了半边。

“你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的,你放心,等我爹回来……”

闻蝉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

“我不奢求这些,你是世家子,我不过是个仵作,良贱不婚。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阿蝉……”王子仪心中颤动,忍不住伸手抱住她,“你这样让我心疼。”

闻蝉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尽量将其缓缓推开。

“阿蝉?”王子仪有些懵,双手空落落抬着,“你……”

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尴尬似的,闻蝉一脸淡然地问道:“你今日是让谁来给我递的条子呀?是你新换的小厮吗?”

“不是,是一个……”王子仪回过神,却正好撞上对方那清凌凌的眼。

这双眼睛总给他一种被看透的感觉,他不由转开视线。

“是山庄的一个小厮。”

闻蝉皱眉,一脸担忧:“他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吧?”

“不会,不会的!”王子仪连连摆手,语气十分肯定,“那人很可靠。”

闻蝉眼神闪了闪,没有再追问:“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

闻蝉摆摆手:“我住在宝应隔壁呢,不太好吧。”

王子仪喉咙动了动:“那……那你自己小心。”

“嗯。”闻蝉冲着他一笑,抬手拂过他的手背,“我先走了。你得答应我,不能和旁人亲近。”

王子仪最吃这一套,被哄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点头。

“你真好。”闻蝉点了点他的鼻子,笑得格外灿烂。

然而,一背过身,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嫌恶。

得亏没吃饭,不然她当场就得吐出来!

路上的积雪逐渐变薄,没了雪垫脚,脚步声从嘈杂变得清晰起来,客院已经近在眼前。

闻蝉忽然顿住脚步,按住了腰间的匕首。

“什么人!”一把飞刀朝着身后的树丛飞去。

树丛上的雪抖落一地。

叮——

飞刀被打偏,落在地上。

闻蝉抽出匕首,对准树丛,后跨一步,弓起背,做出防御姿态。

“出来!”

沉默持续了片刻,郑观澜提着剑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闻蝉僵硬了一瞬。

“郑……”

这人叫什么来着?

“郑观澜。”郑观澜面色极难看,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眼中满是敌意。

闻蝉心中一紧。

难道那个人是他?!

她不由握紧了匕首,刀尖向前送了送。

“你跟踪我做什么?”

“若非亲眼所见,确实无法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两面三刀之人。”

闻蝉用匕首指着他:“你这是何意?”

想到方才所见,郑观澜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宝应真诚待你,你却和王子仪……”他从小就是好教养,对着一个女子,他说不出过于难听的话,“狼狈为奸!你对得起宝应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被说破方才之事,闻蝉却松了口气,收回匕首。

“就为了这个?”

对方如此云淡风轻,郑观澜愈发恼火。

“什么叫就为了这个?!难道你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吗!”

闻蝉拍了拍衣角,也不再隐瞒。

“此人和一起案子有牵扯,我是为公才接近他。郑郎君误会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郑观澜不依不饶。

“什么案子?”

闻蝉不愿多透露,扔下一句“郑郎君并非大理寺之人”,转身就要离开。

情急之下,郑观澜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你不说清楚,谁知道你嘴里的是实话还是假话?!”

这个闻蝉,出身微贱,却能以仵作之身在大理寺混得风生水起,还让蔡少卿护国公都待其如同子侄,心思定然深沉。

如今,她与宝应有了牵扯,不查个清楚,他是绝对不放心的。

闻蝉一下来了脾气,反手一把推开他。

“扯你先人!”

她的个头本就不小,打小习武还做活,力气相当大,哪怕是郑观澜这样的大个子也被推得一个趔趄。

活了二十二年,郑观澜头一回遇到这样对他的人,一时愣住。

闻蝉蔑了他一眼:“缘由我都说了,你自己不信和我没关系。有那个心就看好你妹妹,别次次都给她找些脏的臭的。”她啧了一声,“什么眼光。”

“王子仪即使是个小人,可他出身王氏,怎么可能和什么案子有牵扯?”郑观澜双颊还带着气恼的红晕。

“哟~”闻蝉拊掌,“这每年贪墨受贿进大牢的人里头九成九不都是你们世家子弟么?”

这话也不假,郑观澜语塞,想了想才说道:“王子仪并未入仕,你何必攀扯其他?”

见他咬死不放,为免影响查案,闻蝉也只好如实说道:“你可知平康坊这段时日发生的案子?”

“平康坊?”郑观澜微微皱起眉,语带不屑,“那种脏污地方,发生什么案子都是常理。”

“前后有十八名女子被贼人侮辱。”

“这事……和王子仪有关?”

“是。大理寺已经查过,同时和那十八名女子有过接触的只有他。与此同时,还有几名和他有联系的世家女也遭遇毒手。 ”

郑观澜有些迟疑:“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在你们眼里青楼女子如同尘埃,世家重视名声更不会将这样的事情宣之于众。你,自然不知晓。”闻蝉有些烦躁,提脚就走,“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郑郎君能守口如瓶,不要妨碍我们办差。”

“等等!”郑观澜叫住她,“王子仪有个好皮囊也不缺钱,若要……他至少没必要强行对那些青楼女子做什么。”

闻蝉定定看着他。

“若无证据,我不会冤枉人。”

“那证据呢?”

“你要看证据?”

郑观澜点头:“是,证据,我不信你为人。”

闻蝉冲着他翻了个标准的大白眼。

“你……你一个女子……怎么如此不注重仪态?!”郑观澜骇然。

闻蝉嘴巴哪里有饶人的时候。

“我没有仪态,我去扯别人袖子?”

“你……你……你顾左右而言他!”郑观澜发现这女人简直可怕得很。

有错都能辩出三分理来,不知不觉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今日,你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罢休的。”他郑重道。

闻蝉叹出一口气。

这些世家子果然各有各的讨厌!

她拽起郑观澜的袖子向前走,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好,好!”

郑观澜被拽得蹒跚几步:“你要做甚!”

闻蝉停下脚步,回头冷冷道:“你不是要看证据吗?我带你去看啊。”

“扯袖子。”郑观澜半举起手示意她。

闻蝉嘀咕着:“小心眼儿。”手上还是已经松开。

“我是怕你走路太慢,跟不上。”

郑观澜好不容易占了上风,自然不愿意放过:“ 一定得扯袖子吗?”

闻蝉本就是好胜心极强的人,哪里甘愿被他压一头,哪怕是嘴上便宜也不行!

余光瞟见的验尸箱给了她灵感。

“确实有其他的法子。”

她眯眼一笑,取下验尸箱,直接将上面的背带套在郑观澜脖子上,用手一拽,像是……

郑观澜瞪大了眼:“你把我当狗吗?!”

哎呀被发现啦~

闻蝉眨眨眼:“你想太多。”

郑观澜脸羞得通红,又不敢去撕扯她:“你快放开!”

闻蝉全当没听见,拽着背带阔步向前走去。

装潢讲究的房内空无一人,闻蝉长驱直入,径直朝着右侧的床走去。

郑观澜顾不得颜面,蹲下身,从那套在脖子上的系带下逃出来。

“这是谁的房间?”

闻蝉把箱子背好:“王子仪的呗。”

她走到床前蹲下身,伸手在床下掏出一堆脂粉盒子,仔细一数,正好是十八个。

“这是……证据?”郑观澜走上前,俯身拿起一个。

闻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些脂粉盒子都是那些受害人所丢失的,我比对过。”

郑观澜此时才真信了她的话。

“王子仪这样做……图什么?”

闻蝉见得多了,也没有那么震惊。

“这世上嘛,不正常的人多的是。”她说完将脂粉盒子踢回床底,“好了,证据你也看了,案子我也交代了,现在你可以安生了吧?”

吱呀——

郑观澜还未开口,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糟了!定是王子仪回来了!

迫在眉睫,闻蝉也顾不得其他,拖着郑观澜躲进了衣柜里。

衣柜很小,二人相对而坐,几乎是面贴着面,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喷出的气息。

郑观澜努力向后靠了靠,扭头朝着柜门。

“嗯?”王子仪的声音隔着柜门隐隐约约传进来,“没有人吗?我这耳朵是不好使了,明明听见有动静啊。”

哒,哒……

脚步声一直没停,他就这样在屋内兜着圈。

二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儿了,闻蝉手心全是汗,默默祈祷着他千万别过来!

过了许久,脚步声终于停下。

“嗐!定然是我听错了,不管了,还是先睡吧。”

接着又是脱衣裳的声音。

外面终于归于平静,二人同时吐出一口气。

眼前忽然一亮。

柜门已经被打开。

王子仪高高举着烛台,目瞪口呆。

“阿蝉?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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