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拘小节

早在她皇祖父驾崩之前,她就有这样的打算了。

她是在建安八年降生的,那是她父皇尚且为太子,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将不久于人世。她皇祖父有十六子,因为大晋立国之前多有征战,各自皆有势力,她父皇为长子,年长弟弟们许多,且是嫡出,可以服众。她皇祖父早年在外征战,司家的族亲兄弟也大多都是以她父皇为首。

但一旦她父皇去了,无论换上庶长子,她的二皇叔秦王,还是嫡次子,她的四皇叔辽王,其功绩都不足以令其他人心服口服。而且,她父皇为太子多年,有数位手持重兵的将军是支持他的,而且对诸王不屑一顾,若是换了别的儿子登基,难免不被秋后算账。

眼见一场内乱将起,皇祖父忍痛将她抱了过去,对朝臣谎称她是皇孙,是太子长子,以此来保全太子势力。

太子既然有了儿子,便是有了继承人,忠心于太子的势力便不再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只需要继续拱卫皇长孙即可。等到皇帝驾崩,皇长孙为新皇,他们仍为从龙之臣。

但没过多久,他父皇的病情竟然渐渐好转了,既然好转了,那也不再需要这个假的皇长孙了。

唯一能守住这个秘密的法子,也是最不落人口实的法子,就是让她这个皇长孙“病逝”。

可她皇祖父狠不下这个心,便将出生后不久的她抱了过去,养在未央宫里。

她在未央宫里负责伺候的人手都是皇祖父安排的,皆是忠心耿耿,但饶是这样,她皇祖父每年仍然要找借口杀一批人,是保护她,也是警告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她在未央宫里读书写字练武皆是皇祖父手把手教的。她皇祖父是个奇人,年轻时雄才大略,年老了也不曾猜忌于人,随他打天下的功臣除了犯了十不赦大罪的,没有一个被下狱,对于她父皇总揽朝政的事情也很放心,几乎不曾担忧会有逼宫这样的事。

她长到七岁,第一次出未央宫,就被皇祖父带到朝廷上去,当众,被封为齐王,封邑齐地四郡,而她的二弟,中宫嫡出长子,直到太康元年他父皇登基时,才被封为宁王,封地只有一郡四县。

朝臣夸赞她有她皇祖父风范,将来一定是位明君,请立皇太孙,她皇祖父以稚子年幼,有折煞之嫌。

尽管之后她皇祖父又在宗□□里隐隐透露出了她身子有亏,子嗣艰难,将来注定不能登基继位的意思,但她母后仍旧记恨上了她。

连带着,她皇祖母也不怎么宠爱她。

等到建安二十二年,她皇祖父驾崩。临终前将她唤到身边来,对她的未来嘱咐诸多。对她的亲事也有安排,锦衣侯嫡孙,乐成郡主便是她皇祖父安排好的。乐成郡主嫁给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换取她皇祖父一道准乐成郡主沿袭锦衣侯的遗旨。

她皇祖父嘱咐她,她父皇是个耳根子软的,东南西北风都吹得到,而最大的风,就是中宫皇后吹来的风,如果她在皇宫里有危险,就出宫去开府建牙,他有诸多手段留下来,足以在她父皇死之前,保住她的性命,等再之后她能不能活,就要看是谁继位了。

倘若她在长安里也觉得有风险的话,就离了长安,弃了这王府和宗室王爵,隐姓埋名到百姓间去过自己的日子,只需几年,等她父皇剩下的几个儿子也都长大,争起来,中宫自顾不暇,就不会再有人盯着她了。

她皇祖父说,她皇祖母性子狠辣,却又懂得分寸,所以争来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也给她不是那么出众的儿子争来了太子之位。但她的侄女,如今的皇后,学来了狠辣,却没学来分寸,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她皇祖母健在,中宫势大,没有人会触她的眉头,等到诸皇子皆封王,第一个被针对的就是她。

她皇祖父说的不错,她养在皇祖父膝下的时候,未曾受到过伤害,但等到皇祖父驾崩,阴谋算计就接踵而来,她父皇还不肯信,不肯信这是她母后下的手,只当是记恨皇帝的狗贼。若不是她六弟替她死了,锦衣侯在高庙哭了一通,他还是不肯信的。

她如今二十一岁,前十四年是皇祖父护着,后七年是锦衣侯的人舍生忘死。

因为,她生母是锦衣侯兄长的女儿。

锦衣侯的兄长早早去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在塞外被养大,到了出阁的年纪才被送到锦衣侯府来,希望锦衣侯能帮忙给挑一户好人家嫁了。原是已经挑好了一户人家,是次子,家底殷实,有些余才,不必为生活所困,因为有兄长在又不必寸步不离地奉养双亲。

结果在成亲之前,她生母在郊外踏青,偶遇了她父皇,不知怎么地就和她父皇看对了眼,又忽逢大雨,躲雨的途中,稀里糊涂地纠缠在了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倘若是个民间女子倒也罢了,倘若单单只是锦衣侯府的侄女倒也罢了,送进太子宫去便是,可偏偏,她生母已经定了亲。

天家丑闻。

等她生下来,她生母就被迫病故了。

这秘闻被死死地按着,但仍然有流言蜚语在长安传播,至于是谁传的,不言而喻。

这也导致了天家与锦衣侯离心离德,不然按理来说,以锦衣侯的地位,连静淞不止于此。

司承佑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她二弟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虽说有些低沉,但并不狠毒,若是没有这样的母亲,又有皇祖母支持,这太子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可惜、倒也不可惜。

她二弟若是登基了,她六弟找谁说理去?那样小小的孩子,就那样被毒死了,有谁为他的死负责?她母后不负谁负?她二弟不负谁负?

司承佑闭了闭眼静,用脸颊试了试连静淞额上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些。

是不是真的要发高烧?别是染了风寒。

司承佑抱着连静淞的手臂紧了紧,接着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有青山的声音。

“公子!公子!”

青山踏进破庙,一看就看见了挂在横梁上的衣物。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司承佑一声暴喝震得止住脚步。

“滚出去!”

“哎、哎!”

“去新乐城寻个会看外伤的大夫来!连姑娘受了伤颠簸不得。再在新乐城里挑几个会建筑工事的好手,把这破庙给我清了,将房梁补上,这几日就在这一处住下。”司承佑顿了顿,道:“我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买两身新衣服来。”

青山身子一震,再看那横梁,细细数了一下衣物数量,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小的领命!”转头便奔了出去。

青山的动作很快,之前牵着马慢走是为了节省马力,如今找到了连姑娘,自然就不需要了节省马力了,怎么快怎么跑。

……

连静淞一直都睡得不太踏实,她背心痛得很,又很冷,骨缝里都透着冷风,像是在冰窖里。

她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那个元衔城的声音,又感到有一种温暖包裹了她,令人格外安心,像父亲还在时将她举在肩上的那种感觉。

元衔城叨叨絮絮说了很多,语气又急又沉重,她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迟钝,没等她反应过来元衔城在说什么,这句话就过去了,紧接着又到了下一句。

怎地说得这么快?就不能慢些说?连静淞想。

再过一会儿,元衔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抱着,很温暖很温暖,让她昏昏欲睡。

——我们正好一对,你说般不般配?

不般配。

你该回长安去做你的贵公子,我注定要为了复仇而倾尽一身。

她又睡着了。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是之前的那个破庙了,而是很普通的房梁,不漏雨的那种。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被人换了干净的衣服,背心也没有那么痛了。

这是被人救了?

连静淞撑着手臂爬起来,发觉这是一件很常见的房屋,像是一家农户,她大约是躺在内间的塌上,唯一不普通的是,她躺的这张塌前遮了帘子。

她正想着,有个妇人走进来,约莫三十多岁,穿着麻布衣服,见她醒了十分惊讶,道:“姑娘醒了?”

连静淞轻轻点头,喉咙干渴让她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给她倒了些温水,扶着她喝下去,连静淞才觉得好些了。

“多谢。”连静淞顿了顿,道:“多谢您救了我。”

“姑娘说笑了,我一介妇人,哪里有本事救得了姑娘,是位公子救的。”

连静淞怔了怔,立即联想到出现在她梦里的元衔城。

是梦境变为现实,还是本身那就不是个梦境?

“那位公子,是姓元吗?”

妇人笑了笑,道:“我只是被遣来伺候姑娘的,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却是一概不知,姑娘若是想知道,不妨当面相问。我这便去请那位公子来。”

妇人话罢便起身出去了,像是去回禀些什么人。

连静淞看她衣服不像是一般的农户,而且手掌粗大,十分有力,像是在大户人家做活的那种仆役。

当面相问……会是元衔城吗?

如果是元衔城的话,梦里的那些话,和那些感觉……

连静淞皱着眉头,用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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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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