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失笑：“当警察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都这么好的么。”

她犹豫一番，忽地问道：“念琪，你觉得这个房子怎么样？”

白念琪没料到杨芸会提起房子，但也再次环顾周围：“装修挺好，位置也不错，又是学区房，以后元宝上学也不用愁……芸姐，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卖房子吧？”

“……不是。”杨芸默了一会儿道。

白念琪尬笑，示意杨芸继续。

“就像你说的，这房子地段好，价格自然也不便宜，钱海曾经的梦想就是在南清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杨芸看向窗外，目光飘远，“可他一个刑警，买一套这样的房子，得还一辈子贷款。”

“可他当初是全款买的房。”杨芸正视白念琪的眼睛。

白念琪没做声，静等下文。

“这钱是你爸爸给的。”

“不可能。”白念琪下意识反驳。

但看着杨芸认真的神色，以及她见白桦时都有些躲避的样子，心里便信了七八分。

“我爸爸为什么要给他钱？”白念琪声音微微颤抖。

“三年前，你们在查一个案子，白……白厅长找到钱海，让他做内应，放走一个人，作为回报，他出钱给钱海买了房子。”杨芸如实道。

“那怎么不买别墅？白厅长不是小气的人。”白念琪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杨芸有些担心，仍是道：“白……白厅长说房子若是买太大会引起怀疑，钱海也不想多生事端。”

“呵。”白念琪一声冷笑。

三年前，那会儿她和钱海是一个组的，唯一在她手上逃走的人，是严真。

卫勤的猜测是对的！

她亲爱的偶像般的父亲卷入其中，钱海也成了协助黑暗势力的一份子。

白念琪如坠入冰窖，脸色刷白。

“念琪，你还好吧？”杨芸第一次见白念琪这副样子，元宝要是见到怕是要吓哭了。

“芸姐，我先走了。”白念琪说完就走，到了一楼出了小区门，找到自己的车，便要上车。

卫勤正好提了一袋子饮料回来，见白念琪出了单元门，刚想上前打招呼，便见她径自走向车子。他跑过去，拉住她：“小白，怎么下来了？有东西落车上了？”

“撒手。”声音极冷。

卫勤一怔，这种音调他听到过一次，就是上次他说错话惹她生气的时候。

“小白……”

“我说，放开。”白念琪看也不看他，一个用力，甩开卫勤的手，极快上车，不顾卫勤的叫喊，一脚油门走了。

徒留卫勤在后面死命喊，车子一下没影，他跑进单元楼往杨芸家去了。

-

白念琪漫无目的地绕着市区开了两圈，车内没开冷气，出了一身汗，她却浑然不觉。

当年任务失败，她很是自责，白桦带她去爬山，开导她任务失败很正常，敌人永远比想象的狡猾。

但邪不压正，该落网的终究会落网。

多可笑，幕后黑手竟然和她说这个。

仔细想想，白桦还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但这个任何人不包括自己的父亲、教导她的师父和曾并肩作战的队友。

在局中的人是她。

她拨通钱海的电话。

“喂，念琪？有事？是不是小芸……”

“你当年买房子的钱是哪里来的？”白念琪盯着前方的交通信号灯。

钱海静默。

“白桦给你了多少钱？”

这沉默太大声了，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念琪……”

“多少钱？”

“五百万。”

白念琪一声冷笑：“钱真是个好东西，五百万就让你违背当年的誓言了。”

红灯变绿灯，挂断电话，她倏地调转车头，不断超车，往目的地开去。

吱地一声，车子停在尹荣家门前。

白念琪按了门铃，等待途中才想起尹荣不在家，正要转身离开门开了，朱一迎了出来：“念琪小姐，请进。”又朝里头叫人准备喝的。

她刚想说不用了，但转念一想，朱一在尹荣身边这么多年，多少知道点什么。

那日尹荣口中的老朋友绝对是严真，仔细想想，严真成为真哥前的人生经历都是空白的，只知道他是孤儿，现在看来，是有人刻意抹去他的过往了。

白桦违背原则豁出性命保严真，严真同尹荣是旧相识，这三人之间绝对有故事。

可她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能让白桦不顾原则不顾底线一次又一次把人放了。

这么想着，她便进去了，一阵阴凉，她心中烦躁却不减。

“怎么出了一身汗？”朱一寒暄。

“车上空调坏了。”白念琪随意找了借口。

朱一点头，给白念琪准备了毛巾，待她坐下喝过水后，才道：“尹先生出去了，说是要两周后才回来。”

“我正好在这附近，顺路来看看，也没别的事。朱叔你在做什么？”白念琪视线被前方几个箱子吸引，地上堆叠着几堆书。

“喔，这是先生看过的书，说是不要了，让我处理掉。我看能捐的给捐了。”朱一温和道。

“是么，那我也来分分类，看看有没有武林秘籍。”白念琪说着向那堆书走去，她正好放放脑子。

“不用，怎么能让你做这些。我来就行。”朱一忙制止。

“无妨，箱子里是都整理好了？”白念琪指着装满书还未封盖的箱子。

朱一称是，想让白念琪放着，但再三制止又显奇怪，心里急得不行。

“朱叔，这些书怎么都和刑法破案有关？师父也对破案感兴趣？”白念琪见装好的那些书都是刑侦方面的书，随意问道。

“可能吧。”朱一打哈哈。

白念琪拿了个小板凳坐着，逐一分类，见朱一就站她旁边，不免好笑：“您当监工呢，真怕我找到什么秘籍私藏？”

朱一这才走到另一堆书前，继续挑拣，余光不时看向白念琪那边。

当她拿起一个类似笔记本的本子要打开时，他猛地夺过那个本子，解释道：“这、这是尹先生的日记。”

白念琪点头，低头继续看下一本，忽地看到一本诗集：“师父还有这雅兴。”

她随意翻阅，瞧见中间某页夹着一张照片，她抽出查看，照片上的人竟是顾女士和白桦。

照片有些年头了，外面的塑封早已泛黄，画面中的两人都很年轻，皆身穿警服，似乎是毕业照。

白桦左手搭着顾琪笑得灿烂，她还是第一次见白桦这么开心，同时开口：“朱叔，师父怎么会有我爸……”

声音戛然而止，不对。

白念琪死死盯着照片，这不是白桦。

照片上的男人左手有一道黑色纹身！

她蓦地起身，抓着照片往外冲，书掉落在地，第一页被掀开，赫然写着两个笔锋遒劲的字：严真。

朱一急得团团转，作孽啊，他为什么偏要这时候整理严真原先用过的书呢。

然后拨了尹荣的电话。

-

飞车到家，白念琪直奔三楼，到顾琪卧室的书架上找到一本相册，这里记录着她和白桦谈恋爱时的所有照片。

她一一翻过，找到一张白桦露出左手的照片，和手中的进行对比，若光看脸，真的很像，就算她爷爷白远山有私生子也生不出这么像的。

除了左手这一处，白桦手上干干净净，那么这个左手有纹身的男人就是严真了？她妈妈也认识严真？

可严真的脸却大相径庭，且她了解的严真也不是警察出身，是一个高知犯罪天才，或许这衣服是白桦借他的？

白念琪的心如沉入深海，真相就在海底最深处，可再沉下去，她怕等不到知道真相便会因受不了而崩溃。

“念念？”白桦一身运动情侣装，似是刚打球回来，见白念琪在他们房间，在床边书架旁蹲着，疑惑出声。

白念琪缓缓转身，举起手中的照片，一字一句问道：“照片上的人是谁？”

白桦僵住，看着照片里的两人，瞳孔微颤：“念念，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回答我。”白念琪语气加重。

“念念，你怎么……”顾琪慢了几步，进门看到白念琪手中的照片后愣了愣，然后笑道：“你哪儿找到这张照片的？这不是爸爸和妈妈么，还能有谁。”

“这个人左手有纹身。”

顾琪拿过照片，努力保持镇静：“这是胎记，你爸爸打娘胎就有的，后来工作了觉得影响不好，便洗掉了。”

“那这张为什么没有？”白念琪一把抓过相册，指着那张对比照，“这两张都是毕业那会儿照的，这么快就洗掉了？还是这张你们P过了？”

顾琪张了张嘴，没出声。

“念念，你听爸爸……”白桦上前道。

“好，就算照片是P的，爸爸你三年前为什么要给钱海这么一大笔钱？”白念琪厉声质问。

白桦沉默了。

“爸爸？原来我的爸爸是一个违法乱纪滥用职权同犯罪同流合污的小人。你没有资格做我的爸爸。”

“啪。”顾琪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眼泪落下，“我不准你这么说你爸爸。”

白桦忙拉过顾琪，有些责怪：“你打她做什么？”

白念琪脸偏到一边，白净的脸上指痕明显，声音极轻：“我再问一遍，照片上的人是谁？”

“不说是吧，我自己查。”白念琪说完就走。

“是不是非要把你爸爸抓进去你才甘心？”顾琪大喊。

脚步停住，白念琪没有回头：“我只知道，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不准，谁都可以谴责你爸爸，但你不行。”

白桦搂着顾琪坐下，拍拍她以示安慰，闭了闭眼睛，纸终究包不住火。

“念念，你坐下。爸爸向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