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许是担心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老皇帝留下了一道圣旨,待葬礼结束后,新帝不必守孝期,立即继位。

因这一道圣旨的缘故,岑以清不得不接连走完了两个繁复的典礼流程,几天下来,感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陛下,奴才看您近日轻减了许多,可是御膳房的手艺不合胃口?”新晋太监总管江潮生站到岑以清身侧,眼含忧虑,一副天快要塌了的样子。

岑以清无奈,至于么?她只是没什么胃口。

“太医说了,您不能忧思过度,对龙体有碍。”江潮生犹觉不满意,又搬出了太医,“要不,奴才去问问叶太医,给您做几样药膳?”

“不必。”岑以清果断拒绝,药膳那味道,属实不敢恭维,还是算了吧。

正在这时,一直伺候的女官风铃拿着一盒糕点放到了岑以清面前,接着温柔款款地开口:“陛下,这是京城醉雨楼最有名的点心,您尝尝?”

“醉雨楼?”岑以清略一沉吟,总觉得有些耳熟。

风铃淡淡一笑,“您有兴趣?这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他家的大厨手艺广受好评,您快尝尝如何。”

得,就是变着法的让她吃东西。岑以清捏了枚精致的点心,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当即赞道:“的确不错。”

“那您多吃点儿,以后您想吃了和奴婢说,奴婢去给您买。”风铃笑成了一朵美人花。

江潮生默默给风铃点了个赞。

因着糕点的确不错的缘故,岑以清多吃了几口,以至于有点撑了,便提出要到外面走走。

大雪刚下过,地上一片银白,梅园的红梅开了,岑以清恰巧有兴致,便徒步走了过去,一路上走走停停,还算惬意。

雪天路滑,惹得江潮生提心吊胆,生怕陛下摔了,活像个爱操心的老母亲。

江·太监总管·男妈妈·潮生一边看顾着陛下,一边看着前路,余光瞥见一个人,顿时心生警惕。结果警惕着警惕着,就见那人在快靠近岑以清的时候滑了一跤,朝着岑以清直扑了过来。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冲撞陛下!?”

岑以清十分轻易地躲过了这一扑,视线落在跪到地上心生惶恐的婢女身上,眉头渐渐皱起。

“抬起头来。”岑以清漫不经心地开口,显得有几分懒倦。

婢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因为长得极好,看着楚楚可怜。

“哪个宫的宫女?”岑以清接着问。

婢女忙回道:“回……回陛下,奴婢是玉霜宫的宫女,名唤翠儿。”

“朕问你名字了吗?”岑以清语气骤沉,压迫感十足。

玉霜宫,如妃的宫殿,哦,现在该称太妃了。先帝子嗣稀薄,膝下也就一儿一女,女儿是岑以清,儿子便是这位太妃所出,还是个孩子,不过四岁。

先皇后为岑以清生母,自她去世后,先帝再未封后,哪怕许多人眼馋,都没松口。

婢女被岑以清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好半晌才道:“奴婢……奴婢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哦?你想要什么惩罚?”岑以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婢女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直接僵在了原地。

“说出来,朕会满足你的。”岑以清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露骨的情话,眼里却是全然冰冷的。

“陛下……求陛下恕罪,求陛下开恩,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求陛下放过奴婢吧。”婢女连忙扣头。

“好啊,朕满足你。”岑以清慢条斯理地说道,眉眼惊起的温柔格外撩人。

婢女看着岑以清愣神了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谢恩,“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岑以清轻笑了一声,俯身勾起婢女的下巴,垂眸凝神。

婢女的脸渐渐红了,话里也多了几分羞怯,“陛下……”

“我们再来聊聊别的,先帝驾崩不过数日,玉霜宫的婢女便浓妆艳抹,太妃就是这么管教宫女的?”岑以清捻了捻指尖沾到的脂粉,略微嫌弃地蹙了下眉,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透着丝丝寒意。

婢女脸色大变。

“玉霜宫的宫女吃穿用度几何?这一身行头,怕是价值不菲吧?”岑以清接着道,“谁准你在这个时候行此奢靡之风?嗯?”

婢女面色惨白。

“带下去,给朕好好审。”岑以清冷冷道。

“是。”

这么一个小插曲,没能影响岑以清的兴致,梅园近在咫尺,总得进去看看。

“陛下……”江潮生一脸心疼地看着岑以清,不知又脑补了些什么。

岑以清睨了他一眼,“怎么?”

“自先帝离世,陛下性情变了许多,您……您别太伤心,保重龙体要紧。”江潮生说着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陛下这样的转变,很好。”

“……”岑以清有些无语,但也好,原因都不需要她自己编了,身边有个全自动解释机。

“此人目的不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勾引陛下的呢。”江潮生哼了一声,“也不看看她自己长什么样,都没有陛下一根头发丝漂亮。”

岑以清哑然,勾引她?这怎么可能……

梅园里,红梅在雪中绽放,秾红的色彩晕染开来,美得近乎灼目。

岑以清往里走了没几步,便在红梅树下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仍是一袭玄衣,玉簪束发,有几缕发丝落在肩头,冷白的肤色如墨的发,像是一幅上好的水墨丹青,唯有唇色胜过那红梅,是最昳丽的一笔。

岑以清先是意外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而后才想起来,祁念有持玉牌自由进出皇宫的权力,是先帝赐下的恩典。自然,这也是有限制的,比如不能带武器,不能纵马,宵禁时必须离开等等。

“陛下。”祁念略一颔首,面色寡淡,并未表露出丝毫情绪。

岑以清迈步走近了些,而后缓缓吐出两个字,“祁相。”

祁念看着靠近的岑以清,静默如一尊冰冷的神像,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藏起来了一样。

岑以清凝眸盯着祁念的眉眼,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语调微凉,“真巧。”枝头的薄雪簌簌落下,淬了冷光。

“不巧,臣恭候多时了。”祁念抬眸,眉宇间仿佛带了几分深意,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已经将视线移到了枝头盛开的红梅上,灼灼似火,燃起冷焰。

岑以清同样将视线移到了那枝红梅上,语调淡淡,“祁相对朕的行踪真是了若指掌。”

“臣不想知道,奈何总有人将消息递过来,臣对此甚是烦恼。”祁念开口时温温沉沉的,偏头看过来时眼角眉梢仿佛染上了一抹淡笑,细看时又好像只是错觉,“陛下可愿屈尊,帮臣一次?”

这算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岑以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折下祁念视线里的一枝红梅,信手递过去,“得爱卿信任,朕心甚慰,略备薄礼。”

枝杈折断的声音在雪中发出一声脆响,秾红花瓣上的雪尘扬起。

祁念接过,垂眸看着那枝红梅,眸底晕开星星点点的笑意,“谢陛下。”

岑以清轻睨了她一眼,怎么,装作没懂她的警告?

“臣院中恰巧缺一株红梅。”祁念好整以暇地开口,唇边笑意潋滟,倒真像是收了礼物格外欢喜的样子。

岑以清微微眯了眯眸子,语调寡淡,“那就好好养。”呵,信她才有鬼,今天这一出,怕不是试探更多。

“是,陛下。”祁念手执那一枝红梅,浅浅行了一礼,一时竟不知是红梅更艳,还是人更美。

岑以清端看了两眼,接着似笑非笑地开口:“朕会检查的。”

“相府,随时恭候。”祁念指尖捻过花枝,微垂的眉眼掩过眸底的深意。

岑以清低笑,瞬间觉得自己扳回一成,“不必,你一人候着便是。”

“朕乏了,回吧。”岑以清眉眼透出几分懒倦,淡淡瞥了长身玉立的祁念一眼,拂袖转身,自顾自离去。

祁念抬眸,眉眼间皆是疏冷,等到岑以清的背影在她的视野中消失,才从手中的枝条上拈下一瓣花,掌心那一点红,艳若明火,让人忍不住想起当今圣上,烨。

指尖缓缓收拢,祁念迈步离开,待走出梅园,才松开手,任那瓣花落进雪里,像是一滴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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