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星列,白匪儿并着九条天狐尾巴,招摇着长练月光,她仰头看,金牛星晦暗,早早跟着牵牛星贬黜人间。鲁僖公申失霸,此事得从长计议。四下无人,白匪儿忽而闪着九尾天狐的碧眼,忽而翘着一条天狐尾巴挠后背。
“听说九重霄上,东皇太一正忙着转生宓妃。”何许神也,白匪儿惊鸿一瞥,双腿横陈在青桐树上,树下立着的正是天喜星帝辛,宽袖拢着一绺红线,正露着一截
商纣王与苏妲己早已是古人,有苏氏妲己,不过是她一世为人的过场小劫,白匪儿一本正经的,好比神界同僚问安,“不知天喜星打哪儿来?东皇太一竟也将天喜星囊入,行着东皇太一的诰命。”
帝辛披着红尘之气,目光温腻着白匪儿说,“帝辛从晋国来,晋公重耳之女,赵衰之妻,赵姬即将生下一子赵括。”
白匪儿懒怠再与他费口舌,“怎么,西王母掌司姻缘,男女嫁娶之事忙不得你,天喜星如今又另管这起子人界诞孕子嗣之事?”
他悲悯一低头道,“旁的不必说,赵括这小小婴孩尚未降生,血亲因被掺了假。”
“何以掺了假,血亲因,神不可改人,人不可改畜生,女娲始母神也不可,人岂不非人哉。而今动到了春秋霸主的头上?”收了九尾,近身帝辛肩旁,悄声细问,“赵括那婴孩,虽非霸主之后嗣,他这人神的血亲因还掺了哪个?”
“还不是为着宓妃的事儿,人通体有多少根骨头,人又通体列着多少血亲因,少一个血亲因倒是有可能,畜生因,到底他们还不敢,也没那般神力。这春秋霸主封禅,剩下的人可再也没有神的血亲因,而赵括这婴儿降生,人也不再是列着以前血亲因的。”
“人是女娲始母神在正月初七造出来的,血亲因已改,人不再是以前的血统。”白匪儿心一沉,双目一冷,顾不得帝辛,掩住九尾飞上重天,“赵括这婴孩断断不可有后嗣子孙。”手执一只狐尾,化而为利刃,入晋国而去
忽而紫金山东风大临,刮得整个楚国桃花树凋敝,这是桃花太夫人息妫回光之照,解忧攥着一把匕首,抵住脖颈冥思,“已是凡人之身,惟有以死殉身,可与息妫夫人葬在一处,人间任它一具尸体,到下葬之日,奢尸比神定会来面见尸体。”
皆有正要行刀,楚成王恽身后并着一个使女,捧着一金鼎汤药,疾步而走,金鼎瞧着眼熟得很,解忧恐楚王察觉,坏了谋算,掩手将利刃并入袖笼内,楚王免她行礼说,“鲁侯遣来一剂良药,恽儿请母后安。”
桃花夫人总是教他记得劳劳的,不可僭越,楚王跪卧在床头,忙改口说,“儿子牢记母小君的教诲,叫您母后,僭越了周王室。”
使女抬首奉上金鼎汤药,解忧见此使女,仙姿佚貌,楚宫的生面孔不说,通身不是的凡间丫鬟的气派,倒像在哪个金钗银钗册子上见过。
“金鼎汤药是从鲁国进献来的,易牙逃到了鲁国。”齐桓公小白死后,齐五公子之乱,这盛汤药的金鼎正是易牙庖厨所用,解忧心底竟再也不知这使女的来历,暗自盯着她奉参汤的一举一动
楚王亲自为桃花夫人侍奉汤药,解忧她侍奉一侧,看了那汤药药色,混看不出所以然,说不准不是凡间药石。只见息妫夫人喝下三五口汤药,面若桃花,等解忧鲛帕为她拭嘴,发觉已无鼻息,惊慌已跪哀恸。
楚王恽儿探息妫夫人脉搏,大袖挥倒金鼎汤药,大声喝斥,“什么鬼什子起死回生的汤药,将这鲁国使女扔入云梦大泽,为本王的母小君殉葬!”
这个使女何方神圣,再有息妫夫人已仙去,得寻个脱身的法子,是个凡人,失了息妫夫人这个仰仗,还是离开楚宫为妙,云梦大泽,解忧计上心头,讨了去监刑鲁国使女的差事。
楚国大风狂作,云梦大泽起了大霾,楚宫禁军拖着捆缚的鲁国使女,解忧问她,“你是何人细作,还是听了哪个诰命,那金鼎汤药是不是鲁侯致使的?”
鲁国女使一言不发,被推搡,四个禁军抬起,头朝下丢入云梦大泽,解忧恸哭喊道,“太夫人!”一头扎入云梦大泽,禁军们大骇,不曾料到解忧殉主而去,其中一个忙去禀告楚王,其他下水救人,大泽水急,雾气重,两个女子化作春水了般,寻无影踪
等解忧醒转,已在云梦大泽北方岸上,离了楚国郢都。犹记得在云梦大泽,那女使落入水中,换了容貌,生死之际想起,那女使,她顿时坐起,“云中君!”她是息妫夫人祭拜的云梦大泽的雨神,挂在云梦台正殿丝帛画上的神女
“天帝已经开启白玉轮阵了”解忧惊觉站起,“云中君是幽冥界遣来的?”捋不出头绪,解忧跋山而去,“我得去桃花夫人的陵寝,见奢尸比神一面。”她喜泣默默,“始母神,你要转生了。”
老死之人,双腿半截入土,半阴半阳,尸臭之气弥现,奢尸比神掌管尸灵界,他是不必斩三尸即封神的。凡人口鼻,三七日见闻尸体臭味的。说来奢尸比神是个逐臭之夫。今日这尊尸身却有隐隐香气,他定定站在陵寝外,怀疑的拧鼻子,”莫不是鼻,鼻子不灵了。”奢尸比神入陵寝,定睛看那儿棺椁的女子,愣愣的失望,“不认得她,这香粉不该是凡人的,忘川水,浮头罂粟,夭寿桃花汁子调的。”
息妫夫人的尸身无误,棺椁上乍见红色血脚印,七七八八的一列,奢尸比神以巫力将它撵出,”你这哪来的小鬼?休得捣乱,离本神远些。”
“与你说了,我不是小鬼,本来寄宿一个仙魄,你可唤本神九婴婴灵,那宿主仙魄灭了,本神跟着你了,无仙魄可食,人魄也可,你见你周身常有魂魄。”
“你一个灵,连巫都比不得,也敢自称神。”奢尸比神与这小鬼说话,不知为何不结舌了,倒是有些机缘,也不撵他,哄他,“荆人畏鬼,这楚太夫人从头七,到七七,你替她挡些野鬼。以后跟着我看棺。”
听奢尸比神容留他,他毕恭毕敬的站到镇墓兽前,奢尸比神又转到陪葬的墓坑中,是息妫夫人生前的嬖宠家奴,这些殉人,也要一一面尸,墓道两侧,诸如剑、戈、矛、镞。
“也不惧被盗墓,这些戈、镞开锋的。”奢尸比也顾不上楚王熊恽坏了规矩,当即使出巫力,正要封住息妫的玉覆面
一阵乌泱泱的人入墓而来,为首的是一位楚巫,说来和巫载国,灵山十巫之首的巫咸长得相像,那楚大巫厉声命令,“本大巫诰命,将这些戈矛截断折弯,以示明器,楚王愚孝,以利器入幽冥,僭越神明,恐遭天谴!”
解忧乱入楚巫人里,一时恐入不了楚墓,见不到奢尸比神,半道上竟碰到楚巫,楚巫作筮,卜算出楚王熊恽行径,一道儿楚巫们急火火毁器械,以解楚国困厄。她也名正言顺入陵墓,不致于天上察觉。
谨小慎微的推波助澜,那云中君为何骤然而至?那碗绝命汤药并不是起死回生之药,转生宓妃,必得掩住息妫夫人一息之存,解忧她心头一紧,“那汤药是假死之药?”她小声问询楚大巫,“楚王乞求母小君万寿还生,大巫毁了明器,和幽冥阎罗们先说项说项。”
眼前的小女子说得极是,闯墓也不好与楚王交待,立即卧地作筮,闭目与天界神交。凡人耳目不见神,解忧见不到奢尸比神,奢尸比神却看得见她,正默立在她一丈之内,紧紧的注目她,将此女子的话听在心里。
收了封闭玉覆面的巫力,奢尸比神见这息妫夫人死得的确蹊跷,死如生人,莫非还有一息尚存?万寿还生?上次路过黄河,黄河河伯黄不浊说不要管异事。赶着九婴婴灵要走,“小九,走!”封住棺椁,掩住了息妫夫人一息,玉敷面一旦封闭,息妫夫人真真是一具尸身了。
楚巫前脚走,奢尸比神后脚跟着走,并不打什么照面,云中君再入息妫夫人陵墓,楚国幽冥神祇楚江王历万乾也陪侍着来了,且都奉着阎王爷云风炎的诰命。
“以为得多费一番口舌之争,奢尸比神自个儿掩住了息妫夫人的一息,楚江王可知这是为何?”云中君剪云为被,上下一铺,将息妫夫人的尸身合在其中,与碧落上的雪云并无二致
“云中君有所不知,奢尸比神顶天的良善,邪恶人俱不敢见他的面儿。尸灵之事瞒不住他,必是他察觉出息妫夫人是假死。”说罢二人抬着息妫夫人的云棺去离恨天见阎王爷云风炎
离恨天上,引灌愁海于此,陈国那颗桃树移栽在灌愁海上,云中君白袖一举,息妫夫人的云棺浮在灌愁海上,绕着陈国桃树游移。
“有劳二位上神,息妫夫人尸身盗出,可否能瞒住楚国那帮子大巫耳目?”
“大帝不必忧心,本王已将楚墓里葬了一个纸人傀儡,以幽冥界的苫脸纸,照着息妫夫人模样化成的,楚国大巫还是瞒得过去的。”
云风炎沉下一口气,云中君忙忙去看顾宓妃,历万乾恭听阎王爷云风炎诰命,“楚江王,晋楚战争可着手开始了,血祭万人头颅,一个人也不许少,你与平等王,哪个是春秋霸主的幽冥神祇,东皇太一也莫要指望。”
“人间葬万人,皆是百姓黎民,血肉之躯,更古未有,城濮血祭之地已定,大帝三思!”
“凡人血肉,一万人倘若不够,春秋各国王室,或是王室血脉臣子,你可杀一二抵命,饶了一两个黎民百姓。”
“两国相争,必有一伤,晋楚争霸,城濮一战,杀哪国的王室或臣子?”
“这还需本大帝教你,平等王不肯伤他的晋国,你也不肯伤你的楚国,生死命薄在你等手里,各诸侯国都得奉上性命,楚江王看楚国哪位臣子可舍,黑子白子都是要舍的。”
“子玉死?还是斗谷於菟死?”楚江王在生死命薄上犹豫不定,只是向云风炎报上两个楚国大臣名讳,“斗子玉,斗谷於菟。”
“斗谷於菟?他们都是斗伯比之子,这两位是一对兄弟,二弟可知这斗谷於菟还有些来历”
“说是斗谷於菟,斗子玉之兄,出生在农历五月初五,生母不详,弃之云梦草泽上,是由老虎喂养大的,后为郧国君收养。”
“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一人可抵晋、楚、齐、秦吗?看他的造化,”云风炎举目望着浮玉牙床上的宓妃
历万乾下离恨天,有一事不解,这斗氏,即若敖氏,楚国国君熊仪之子,斗伯比之后嗣,为何生母竟语焉不详,在生死命薄上还是头一遭,“事关楚国称霸的大事,还是需彻查,若敖氏与楚国王室,也是一桩无头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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