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除夕

因为元佑突如其来这一遭,元将离都忘了今日是除夕。

若不是陛下昨晚醉酒时才知道南濮来犯的消息,一时迷醉,恐怕也不会让元佑大过年的出门,可惜虽今朝酒醒,但军无戏言,还是让元佑这时候去了。

她没什么庆祝喜乐的心情,但今日毕竟是岁末,看着红叶**张罗小丫鬟们往屋檐下挂红灯笼,元将离也努力打起精神,索性斗篷本就没脱,她便直接出门。

温郁离问了一句,“要出去吗?”

“不是,”元将离摇头,“我去折几根桃枝去。”

这是本朝民间过年时的习俗,摘新鲜的桃树枝条,插在家中门户上。

桃本就寓意着吉祥如意、祈福祝寿、辟邪逐鬼……总之诸多好处,尤其是桃的东南枝、许是接受日光较多,民间说阳气更重,驱邪的效果最好。

温郁离也要跟上,元将离拦住他道:“我记得春书还没写呢,你的字好看,你写。”

温郁离失笑,顺着问:“你要几对?”

“嗯——”元将离沉吟着,回头把整个屋子院子打量了一通,“院外就用娘亲送来的,你就写写贴在我们房中的吧,床帐、屏风,那就写两对?”

“好,”温郁离含笑点头。

元将离抱着几根桃枝回来时,温郁离还坐在桌边,对着红绸手拿剪刀摆弄。

“你在做什么?”她疑惑地问了一句,把桃枝交给红叶,走近一看,只见温郁离左手握着用炭笔划出字迹的红绸,右手拿剪刀,正小心翼翼地沿着字迹轮廓修剪。

温郁离动作极慢,刚剪到第二个字,闻言头也不抬,“不是说要春书吗?”

“你们雍都世家的春书,都是这样的?”元将离匪夷所思。

洒金水红的长段形红绸。

剪纸一般小心翼翼绞下来的字。

温郁离刚好剪下最后一笔勾画,他把剪下来的细绸条摘下来,展开红绸仔细端详,看有没有不流畅或豁口的地方,好在他动作虽慢,但也尚能入眼。

他舒了口气,道:“大多是府邸内院才会用,毕竟若全是红绸,也太过费力。”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轮廓都得剪出来挖空。

说完,他又询问:“你觉着怎么样?”

元将离真诚道:“除了费时费力费人费财外,单说这春书,我觉着挺好看的。”

这洒金的红绸便名贵,底色又艳又喜庆,金色的光点零散排布,此时映着门外照进来的天光,那金色点滴明晦闪烁,简直华贵得不得了。

温郁离笑出声来,“那便只剪这一对红绸的?”

“好,”元将离也忍不住浅浅笑了下,“不然我觉着你要剪到今天晚上。”

温郁离继续和柔软的红绸斗争,元将离在小院里转悠。

除夕也算是一年中难得的大日子,插桃枝、贴春书,元将离看着红叶他们井井有条地一样样准备,再仔细一看,几人的发髻上都缠了一块小小的青布。

这又是什么说法?

元将离指了指红叶头上,问身边的**:“你们怎么都戴了那个?”

红叶正踩在凳子上,踮着脚往门顶挂桃枝,**看了看红叶头顶,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夫人是说这块青布吗?这是春幡啊。”

春幡?

元将离面露茫然,春幡不是青色的小旗,迎春过节时挂在门户上的吗?

**一看她神色便能猜到她想法,她活泼一笑,解释道:“这春幡以往都是做大了挂到门户上的,但今年可不一样,听说是前阵子,一位诗人游历到了雍都,他做了首江南迎春的诗,名声大噪,听说江南那边的姑娘过年时都会把这种小春幡戴在头上呢。”

“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冥思苦想,挠头也想不起来。

“是‘碧烟随刃落,蝉鬓觉春来’,”红叶拍拍手从小凳上下来,背出这一句诗,笑着摸了摸鬓边,“这碧烟说得就是小春幡嘛,姑娘说是不是好?”

元将离低头思索了下,认同地点头,“这诗很好听。”

这春天万物复苏,不正是春幡的青色吗?人见了鬓边春幡,可不是仿若见了春日?

怪不得院子里这些小丫鬟都一个个在发髻上戴了小春幡。

元将离笑笑,背着手转了一圈,大家都在忙活,连云溪都在热烘烘的暖阁里给雪爪洗澡,要换新年,不止所有东西都要洗洗涮涮,连无辜的小狗都得被洗刷干净。

看着那爪子重新露出了雪白的原貌,元将离拍拍雪爪脑袋,回到房中。

她出去一刻钟的功夫,回来时,温郁离的进度是又剪了一个字。

索性无事可做,元将离摘了斗篷坐下,让红叶又找了把锋利的剪刀,坐在温郁离对面帮忙,她下刀手稳、力道果断,比温郁离上手得还快些。

饶是如此,对着如此精细的春书,也得时刻小心,生怕一个手快把字迹绞断了。

等最后一个字完整的抠出来,元将离放下剪刀,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明年可别绞这个了,”元将离由衷感叹,“我觉着红纸墨字就挺好的。”

温郁离失笑,却也认同地点头,他把两截红绸拿在一起比量,又查看了一遍,确保没差错才放下,“这一对春书便贴在床帐上吧,平日多看,才不白费这功夫。”

回头一看,元将离趴在椅背上看着他,桃花眼晶亮,瞳仁却清澈见底。

温郁离心中一动,没忍住,伸手轻拧了下她的腮。

“帮我研墨?”他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红纸,“还差一对贴在屏风上的。

元将离自然不会拒绝,她熟练地加水研磨墨锭,写字可比“剪纸”快多了,温郁离一手挽袖,一手执笔,一对春书一气呵成,字迹清俊锋利,毫无拖沓犹豫之色。

元将离赞了声“好”,又道:“挂屏风上可惜了,该专门裱起来才是。”

他人夸赞温郁离毫不在意,可被元将离褒赞,他却笑意盈盈。

他悬着笔端详这对春书,自言自语,“这两边空白好像有些大,”本该写七言的春书,他只写了五言,自然留下了一些空白。

元将离倒不觉得,“我觉着已经十分好了。”

温郁离笑而不语,仍用这墨汁,垂首寥寥几笔便在春书靠下的空白处勾勒出一丛茂竹,竹身秀挺、瘦节却苍劲,风骨跃然纸上。

若被人看见,必然要捶胸顿足——怎么能把如此好的墨竹图画在春书上!真是暴殄天物!

温郁离却不觉得自己暴殄天物,他画完这丛修竹,笔尖一转,便在一旁继续勾勒。

“还要画什么?”元将离好奇地歪头看着,只见一朵花的雏形渐渐显露,和一旁竹子画风相同,轮廓简练,偏偏神韵灵动,跃然纸上,仿佛能让人嗅到那墨花幽香。

这是……她面色微红,“怎么画了芍药?”

温郁离含笑收笔,把玉管紫毫毛笔搁到笔搁上,让开一步,把元将离拉到春书前。

“不喜欢吗?”他笑着。

“倒也不是,”元将离看着那丛墨竹,抱节是竹,再看旁边那相得益彰的墨芍,将离却是芍药,这简单一对春书,却把两人的名字都囊括其中了。

别致,也有心。

她拾起那根刚放下的毛笔,看了温郁离一眼,嘟囔道:“我想再添几笔。”

“好啊,”温郁离好奇,“是还缺什么?”

元将离不语,她虽不似温郁离这般画功卓绝,但幼年便随元佑学着看舆图、画舆图,画点简单的还是没问题的。

她拿毛笔尖尖蘸了一点墨汁,挑了芍药右边的一点空隙,轻轻点了个点儿。

她动作极轻,墨汁晕开一点,还没小拇指指甲盖大。

温郁离更好奇了,他凑近温郁离,等待看她画完的全貌。

元将离点了一个点,又轻巧地在旁边又点了三个,这才在上方一寸画了个更大的墨点儿,她放下毛笔,满脸期待:“你觉着怎么样?”

“这——”温郁离认真盯着这几点墨迹,眼睛弯起来,笑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雪爪要是知道它的爪印被画出来,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元将离把春书举起来,欣赏着自己亲手所画的小狗爪印,但看着看着,又有点不满意,“是不是有点像猫爪印?哎,我应该捏着它的爪子蘸上墨,直接按上去就好了。”

她深深懊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

温郁离笑意隐藏不住,“如今便很好了,我们把它贴上去吧。”

两人拿了浆糊,不慎熟练但很认真地把两对春书都贴了上去,一对在床帐、一对在屏风两侧,这灼灼的艳红点缀在屋内,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两人刚成亲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张灯结彩,可惜温郁离那时没看到。

该准备的大多准备完了,除夕下午,最要紧的便是驱傩。

“驱傩”是为了驱除疫鬼的仪式,祈求新一年的健康平安,皇宫今日下午也会“驱傩”,百官都可参加,但郡公府今日是没人去参加了,没有去观看“国傩”。

但自己家,还是要举办小的驱傩仪式。

未时三刻,温夫人便派丫鬟来叫两人了。

两人来到最为开阔的后花园中,温郡公和温夫人已到了,夫妻俩皆是裹着厚重的斗篷,神色恹恹,因生病而有些憔悴,但脸上带笑,精气神还是好的。

元将离请了安,寒暄几句,忍不住问:“清友还没到吗?”

这除夕的日子,总不会还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禁足吧?

温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难看了点,“应当快到了。”

话音刚落,元将离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扭头,却大吃一惊。

清友怎么瘦成这样了!

诗句是 引用了温庭筠的《咏春幡》嗷。

碧烟随刃落,蝉鬓觉春来。代郡嘶金勒,梵声悲镜台。玉钗风不定,香步独徘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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