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妮显然抱着拖死绿带城的想法,死守城门,等城内物资消耗一空,照样是个死局。
她率兵后退到林内,有树林遮挡,让城楼上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时不时带人出来挑衅一番,足足三日,像一群秃鹫一般,盘旋着等待猎物死亡后的尸体。
元将离一边安抚军心,一边主持城内情况。
已经过了好几天,疫虫基本消失在了空气中,但被叮咬的人却没有办法。
除去军营士兵,还有百姓们也需要大量药草,唯一的庆幸,便是得这种虫疫的病人不会二次传染,不然哪怕是元将离再坚持,恐怕也无力回天。
虽然现在,她回天的希望也很渺茫。
南濮的手段层出不穷,偏偏很难防备。
她新提拔上来的副将刚从城内来,因为数日没睡好,嘴唇干裂,脸色发青,哑着嗓子道:“城主府来报,有几味药草快要用完,如果再没有补给,得虫疫的人就没法治了。”
元将离擦拭弯刀的动作一顿,“哪几味草药?”
“香附子,麻黄,苍术,”副将不假思索说完,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继续道:“末将已去问了自白大夫,他说,香附子和麻黄可以替代,但苍术不能。”
他低下头去,艰涩道:“城中现存的苍术,最多只能再撑两日。”
元将离停下动作,沉默了许久。
副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若是他来想,也是毫无办法——城内疫病肆虐,城外南濮死守,四个城门被堵着,别说送信让外面补给草药,他们现在甚至连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城池。
外面不知道绿带城的情况,这座城池,已经要被困死了。
现在绿带城,只有开城门和不开城门两种情况。
不开城门,他们困在城内,没了药,不论百姓还是官兵,这得了虫疫的近万人便只能等死,若是开城门,不论打仗还是投降,结果都是沦为南濮的垫脚石。
活生生的一个城池,数万人的命,元将离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做。
“去把城主请来,”元将离道。
城主,也可以称之为刺史,绿带城的城主是位胆子不大的中年人,被元将离叫来,胆战心惊,不知道她这个关头要说什么——难道是要投降了?
城里现在这个局面,要是再耗下去,估计就彻底成为死城了。
他低头不语,盯着对方腰间那把形如新月的弯刀,生怕自己要是说错什么,对方的刀就要砍到自己脑袋上……他脑袋里杂七杂八想着,忽听到对面的女将军开了口。
“若本将军能够突围出一条路来,需要多久,能拿到足够的药?”
城主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嗫喏好半天,才低声道:“最近有几个乡镇,但物资并不丰厚,要是想拿到足够的药草,起码要去弯鸿城。”
他算了算,“若是快马加鞭,日夜赶路,大概一天一夜能到。”
一天一夜,若是立刻能启程的话,这些人还有时间等药运过来。
元将离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城中可有地道?”
“没有,”城主摇头,要是有地道,局面也不用艰难成这个样子。
元将离再次陷入沉默,她请城主离开,在城门下踱步许久,叫来副将。
“请守其他三个城门的几位将军过来,”她道。
副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恭敬应下,便骑上快马,一个时辰后,几匹马便陆续赶到了城门下,下马的人皆是面容憔悴,眼下青黑,像是熬了几宿的样子。
林身正所在的南城门最近,他第一个到,看见元将离,恭敬地拱手行礼。
“将军,”他抬起头来,神色肃穆,已看不出去年鲜衣怒马青年郎的影子。
元将离颔首,“等一等吧。”
除去林身正、陈文若,还有一位是范洪手下的廉白廉将军,在西南待了多年。
几人来齐,元将离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城门下临时扎的营帐,她的营帐大些,但里面设施简陋,除去一张床一张桌外,什么也没有,甚至床上整洁,不像躺过人的。
她一一扫视过几人带着风尘的脸,“你们可知,我找你们来是为了何事?”
廉白是个严肃性子,不苟言笑,讲话直白得难听,“投降?”
“末将觉得不是,”陈文若平静道:“投降和死了没区别。”
林身正不语,他已经做好了埋骨绿带城的准备——但死法,绝不是身为敌方俘虏。
这三人各有各的性子,但唯一相同的,便是齐齐地盯着元将离。
她轻叹一声,并未隐瞒,“城里能治虫疫的草药所剩不多,若是想等来新的药,起码要花上两日,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南濮可以守株待兔,但我们不能。”
胜方才有猫捉老鼠的耐心,他们处境不利,想翻盘,只能出其不意。
她道:“我想主动突袭,你们是如何想的?”
三人一愣,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回答。
过了两息,廉白沉声问:“如何突围?”
“他们擅长夜间奇袭,我们也可以,我率兵打开西城门,主动向外攻打,尽可能让一支小队趁乱离开,如果局势好打赢了,其他城门外的南濮兵赶来帮助,便让你们那边的小队离开,”元将离简单说完,再次扫视他们。
这个法子听起来简单得不得了,但真要实施起来……
廉白:“城门一开,城破了怎么办?”绿带城要是没了,哪怕拿到药草也没用了。
“开城门,要么打赢,要么打输,前者胜后者败;不开城门,只会困死,”元将离拿起腰间的弯刀,拔出刀鞘,“一线生机,总比没有生机得好。”
廉白沉默许久,“你说得对。”
他都同意,跟着元将离一路而来的其他两人就更不会反对。
元将离露出一个微笑,“好。”
计策定好,四人商讨了两个时辰,他们才要各自离开。
廉白走得最快,林身正第二个,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握紧缰绳,临走前忽地扭过头来,深深望了一眼元将离,仿佛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似的,才纵马离开。
陈文若听着哒哒的马蹄声远去,抚摸着自己的那匹红马。
“你不走吗?”元将离问。
陈文若扫了眼周围,主将的营帐外没有其他人,兵士们都各司其职,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看向元将离的左眼,“你的眼睛真没事吗?”
元将离讶异地看她一眼,“你很敏锐,不要告诉别人。”
“我当然不会动摇军心,”陈文若耸耸肩,靠近她一些,有几分冒犯的观察着她的面容,“元将军,要是这一仗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元将离微微仰头,避开她的接近。
陈文若并不生气,自顾自道:“是啊,你本来在雍都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出身高贵,嫁的夫家似乎也不错,但现在困在绿带城里,可能就要死在这儿了。”
“我不后悔,”元将离平静地和她对视。
她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里,“我不喜欢战争,但如果非要打仗的话,死的人为什么不会是我呢?我的命又不比这些百姓和将士们高贵。我一直觉得,人固有一死,我死在守护东启的边关,应该也算是重于泰山吧。”
陈文若微微一怔。
元将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北城门吧,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陈文若叹息着,很难得的和她撞了下拳头,“保重。”
她轻轻一跃,坐上马背,“将军,希望今夜过后,我们都还能活着,”说罢,她一勒缰绳,赤红的高头大马扬蹄跑远,一眨眼便只能看见飞扬的马尾。
元将离望了望蔚蓝的天幕,绿带城的五月热起来,天气很好,不知道雍都怎么样了。
陈文若问她后不后悔,她不后悔来绿带城,也不后悔当了一个多月的临时将军,要非得说后悔的话,大概是没和家人、朋友,也没和温郁离告别。
要不要留一封遗书呢?
她在营帐的桌前坐了许久,面前的纸张仍空空如也,直到听见副将的敲门声,“将军,天黑了,您该出来用饭了。”
元将离应了一声,终究放下笔,挑出脖颈上戴的暖玉观音像,指尖细细抚摸了一遍。
她把暖玉塞回铠甲内,贴着心口,握刀大步往营帐外去。
……
“嚓嚓,”细微的打磨声不绝于耳。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握着块洁白莹润的玉石,另一手握着刻刀,笨拙而认真地刻磨,因为不大熟练,动作很慢,但白玉已初现平安扣的轮廓。
不知怎么,拿着刻刀的手一滑,猛地窜出去,蹭到了另一只手的手背。
“嘶,”温郁离急忙缩手,把白玉小心放到了垫着棉花的红绸里。
他的手背上划出了半寸伤口,冒出血来,叠在原先那块烫伤的疤痕上,看着有点丑陋,他皱起眉,侧头对云溪道:“拿药粉来,对了,祛疤膏还有吗?”
云溪拿着药粉过来,无奈道:“世子爷,您看看您这手,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原本手上只有那一块烫疤,这几个月他主动抹祛疤药,已经淡了许多,结果最近弄得到处都是小伤疤,东一块西一块,在白净的皮肤上扎眼得很。
温郁离置若罔闻,往伤口上洒了药粉,包扎起来,便继续拿起刻刀。
他头也不抬地问:“夫人还没寄信回来吗?”
他每日都要问两遍,云溪已经习惯了,摇了摇头:“没有,不过绿带城最近好像就是没什么消息传来,上回的战报,还是说夫人寻到鬼医呢。”
他见世子爷没什么喜色,又安慰道:“自白师傅在,肯定能对付南濮那些鬼玩意儿的。”
温郁离没点头,也没摇头,又谨慎下刀磨了两下平安玉扣,皱眉放下刀来,云溪还以为他又怎么了,却听见他道:“我怎么今日总觉得不安。”
温郁离按按心口,里面的一颗心跳得很快,从早朝那会儿就是,到现在也没见好。
他莫名很担心元将离,她在绿带城,那么远,哪怕想联系都联系不上,他努力压制下自己的担心,索性静不下心,便把刻到一半的平安玉扣收了起来。
他起身道:“女学建得怎么样了?”
云溪跟着他往外走,回答道:“已经建成大半了,郡主近来去看了好几趟,程家三公子似乎也出现在那里一回,不过有没有和郡主接触,小的没有细查。”
温郁离颔首,他上回寄信问了有无让人爱上对方的蛊,但还没收到回信。
他道:“多关注程善乔的动向,别让两人走太近,偶尔见见也不必阻拦。”永安郡主近来多关注女学,也许是注意力分散了,不像先前那般茶饭不思地念着程善乔。
云溪应下,又道:“不过郡主最近见了几回柳姑娘,似乎是因为当夫子的事。”
“柳姑娘?”温郁离思索一下,他认识的姓柳的姑娘只有一位,从黎县来的那位表妹柳淑慎,她曾有些小心思,后来搬去了成英巷,后来两人再也没见过。
她倒也不是再不来郡公府,而是每次来都直接去看望温夫人,并不留宿。
他微微皱眉,“她可有什么异动?”
云溪摇头,他想到那位看着很柔弱的柳姑娘,也很纳罕,“柳姑娘这几个月进了著作郎家当夫子,教他家女儿一些诗书女红,似乎做得不错,郡主是去请教这个的。”
永安郡主看过很多书,但没当过夫子,大抵是去请教授课之道。
温郁离微怔,又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自打三王爷被贬之后,柳淑慎身边看守的人便撤回来了,云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只好摇头:“她每日晨起去著作郎家上门授课,午时后回来,大多待在成英巷,偶尔出门也是去书铺之类的地方,没什么异常。”
温郁离颔首,“那便不必干涉了。”
主仆两人一道出门,先去看女学的修建情况,又去御史府,温郁离这个新上任的御史大夫自然不是闲着的,因上任不久,偶尔休沐时,他也会去御史府做事。
宋渔登基才不到两月,尚有许多事情可做,温郁离算得上是他的肱骨之臣。
他把自己埋进重重案牍中,才让心思不那么忐忑。
……
两更天,夜极深。
南濮最喜欢这个时候打袭击,这个时候人身体最疲惫、睡得最深,元将离想突袭,自然也是挑选这个时候,她站在城门下,朝身边的副将使个眼色。
上半夜,她让大多数将士都去休息,积蓄精神,眼下也到了该醒的时候。
弩兵、弓兵、投石兵、骑兵、步兵……浩浩荡荡的人马守在城墙附近,除去偶尔的马嘶,再无半点声音,和前几个疲倦的夜晚没有半点差别。
元将离在队伍中间走过,和身边的将士们对视,望着他们疲惫而紧张的面孔。
“今夜,也许是最后一战。”
“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但这一战不能退。南濮穷凶极恶,想吞并整个东启,一旦退后,死的不止是绿带城这成千上万人,还有我们在远方的父母、兄弟、姐妹!”
“想想他们,我们在这里打仗,不就是为了他们的安定和平吗?!”
元将离控制着自己的音量,确保能被东启将士们听见,而不惊动数百米外的南濮。
她注意到,这些紧张的面孔上染上了愤恨和亢奋,她继续呼喊:“只要这一战胜了,我们击退南濮,收服失地,在场的都将是保卫东启的英雄!我、我们一直同在,哪怕是死,我们也要站着死,绝不做苟且偷生的叛徒!”
没有人开口,因为军令禁止出声,但人人的目光都激动地盯着元将离。
“最后一战,我们必须凯旋!”
激昂旷远的鼓声猛地敲响,像敲鼓人使了全身力气一般,震得人耳朵轰鸣。
“怎么了怎么了!”南濮有睡熟的士兵猛地惊醒,一抬眼,就看到远处一直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一列列的骑兵举着弓箭、挥着刀剑袭来,口中发出愤怒的吼声。
“拿下南濮!守卫东启!”
“杀!杀!杀!”
极高的声势穿云裂石,地面都在因此震动,这一刻,城内百姓惊醒,甚至连最遥远的东城门,无数将士们猛地扭头,握紧了手中武器,他们知道,城西已经开了城门!
陈文若伏在城楼上,观察着远处场景,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西城门这边,南濮不敢置信,绿带城是怎么敢打开城门反攻的。
“攻入城门!”角妮最先醒来,来不及惊愕,翻身上马,立即高声命令兵士们备战。
南濮的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慌乱了一瞬间,便立刻找到自己的位置,各自拿好武器,再抬头时,南濮的兵马已经穿过了短短几百米,马蹄似乎都要踩在了脸上。
冲在最前面的人,脊背前弓,手握弯刀,一双锐利的黑瞳像猎豹一样盯过来!
是那个将军!
杀了未尼秀的女将军!
元将离直奔角妮而来,有胆大的南濮骑兵朝她包围过来,她看也不看,随手把冲到近前的人一刀割喉,鲜血喷涌,赤红色,喷到她白色的面巾上。
今夜无月,但南濮兵和东启兵很好分辨,两者铠甲颜色不同,且东启兵都戴了面巾。
只要他们足够谨慎,这可以大大减少中毒的危险。
他们是有备而来!
这个念头在角妮的脑袋里叫嚣,她骑在马上,仰头避过朝面门袭来的尖利弯刀,光可鉴人的刀刃擦着发丝过去,因为速度太狠,甚至激起了猎猎风声。
角妮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这一刀刺中,整个头骨都能刺穿。
她的武器是一柄细剑,刀刃纤细而柔韧,硬碰硬并不有利。
角妮当机立断,想拉开距离,但元将离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一踩马镫,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角妮战马的头顶,她屈膝下蹲,猛地抓住了角妮肩膀。
角妮:“!”她是疯了吗!
还在奔走中的战马,她竟然敢踩在活动的马头上……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夺命的弯刀又朝面门袭来,她想跳马,扣在肩膀那只手却铁钳一般,隔着铠甲扣住了骨头。
“你真是胆大,”角妮咬牙,被迫正面迎击。
细剑如蛇,剑身蜿蜒,上有血槽,要是被刺中,必然血流如注。
元将离在战马头颅上身姿起伏,马儿想把头顶的人甩下来,她却稳如泰山,一手抓住角妮,一手握钩月刀,单手格挡细剑,她全力一挥,想要把它斩断。
“当”的一声脆响,细剑看着薄细,猛地一颤,居然未断。
元将离眼神微沉,“你的剑不错。”
“是吗?”角妮咬着牙笑,又是一剑甩去,“那元将军尝尝这剑的滋味吧!”
元将离并不想被她捅这一刀,她猛地一跺马头,借力飞起,落在另一匹战马上。
这是个南濮骑兵的战马,见敌方主将居然落在了自己身前,先是一惊,下意识挥刀,元将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弯刀一抹,尸体便直挺挺坠下了马。
伴随着“扑通”一声,元将离对着角妮微笑,“马上就是你了。”
角妮捂着自己的右肩,那里好像脱臼了。
她眼神狠厉,狠狠用力,徒手把脱臼的骨节掰回来,往嘴里道了谢什么,元将离看到她痛得发白的脸色立刻红润起来,这是什么让人忽视痛觉的药吗?
角妮扬起细剑,并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攻占城池!”
她用南濮语喊了一句,便纵马朝元将离冲了过来,“去死吧!”
角妮和未尼秀是截然不同的两位将领。
未尼秀善于攻心,带兵不错,但自身武功平平,只要抓住破绽并不难打败,但角妮的武功比她强了不止一点两点,若说元将离是“一力降十会”,那她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太快了。
不受肩伤影响的角妮像是一头鹿,一头丛林里最迅捷的鹿,她出手快得只有残影,细剑弹指间便能送出几尺远,哪怕元将离坐在另一头马上,也很难完全避开。
她不能一味闪避,还要伺机攻击,可是往往刀刚挥出一半,角妮就敏锐地后退躲闪了。
她不仅迅捷,还有种令人心惊的敏锐警惕。
元将离察觉到,打斗时,角妮经常观察自己的双眼。
未尼秀上战场前,也许本就是有任务,比如攻打城池不成功的话、就弄瞎主将……思绪飞快划过,又是一剑从左侧挥来,元将离的攻势不得不稍减,她下腰躲闪。
她看向角妮,完好的右眼亮得像是火焰,左眼却像蒙了一层纱,显得雾蒙蒙的。
角妮大喜,她应对这一剑动作慢了,她左眼果然看不见!
左眼失明的人,这一侧的视角都是模糊不清的,角妮自觉找到机会,接下来,一直伺机居于元将离左侧,果然,细剑刺到她铠甲好几下,只是没有伤到要害。
眼见着自己的兵被东启兵绊住,没多少冲到城门下的,角妮咬牙。
舍不找孩子套不着狼!
她的双脚悄悄探出马镫,汗湿的手握紧了细剑,突然开口:“你不想知道,我们的主将在何处吗?”话音刚落,果然,她看到元将离一愣,立即抓住机会腾空而起。
柔韧的身子在空中翻出一个弧,一瞬间,就翻到了元将离左侧。
“咻!”
细剑破空声响起,看到剑尖终于没入铠甲心口的时候,角妮咬紧牙关,手腕一转!
窄细的剑尖在血肉中狠狠剜过,她看到大股鲜血涌出,顺着铠甲往下流淌,还没等心中泛起喜悦,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抓到你了。”
喜悦的、欢庆的,不像是刚被人捅了一刀的笑意,让角妮脊背发寒。
角妮本能地拔剑,想要后退,但为了这致命的一剑,她实在离得太近,握剑的手腕被这人抓住,狠狠一捏。
她感觉不到痛,但能听到腕骨粉碎的声音,手腕软软垂下,松开了剑。
戴着手甲的手顺着失去知觉的手腕一拉,角妮想要抵抗却不能,她被迫向前扑到,另一只手刚握上自己脖颈前的银项圈,还没捏断,便又被这人捏住了手。
“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
“咔嚓”一声,角妮的另一只手也无力地垂下了。
冰冷的手甲刺在自己脖颈上,力道缓缓收紧,角妮却连伸手推她都不能。
她艰难地呼吸着,恶狠狠瞪着眼前的女将军,“哈,你就不怕死吗?”她刚才剑尖只要再往里进一寸,就会刺破她的心脏,到时候,死的人就该是她了!
对方握住脖颈的力道用力,“仰果卡呢?”
“你找不到她,”角妮哪怕被人握住命门,也不胆怯,她瞪着眼梗起脖子,大笑着,“你哪怕杀了我,也抓不到寨主的,很快,很快,绿带城还是我们的!”
元将离坐在马上,捏着角妮的手臂向外,角妮的身体也随之悬在空中。
她双脚没有落地,脖颈上那只挣脱不开的手更用力了,她喘不上气,面庞憋得通红,眼眶暴凸,也要抬高声音嘶喊:“你……抓、抓不到……她!”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元将离随手杀了两个攻过来的南濮兵,观察四周。
此时他们是在离城门只有五十米的位置,周围的士兵们还在打,地上到处都是尸体,看不出哪一方有利,但也许是看到她小鸡仔似的抓住了角妮,东启兵们士气更盛。
眨眼间,又是两个南濮兵被斩于马下。
从城门这边,到小树林的路上,到处都是打斗的人,正因如此,此时在树林边缘,正往里悄悄逃去的几个人影格外显眼,六七个人,呈拱卫之势护着中间的人。
元将离捏着角妮转了个方向,朝她示意,“我猜,她在那儿。”
角妮看到那几个人的背影,目呲欲裂,嘴唇刚睁开,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眼前景物倒转,浸满鲜血的尸体们离她近在咫尺,高处云层厚密,一轮月悄悄露了出来。
清冷冷的月光照下来,映出了角妮不甘心的赤红双眼。
元将离心情畅快,她并未纵马,施展轻功,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就到。
中间那人快步冲向拴在林中的马匹,心中莫名不安,听到微风声,下意识转过头来。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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