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初飞快地望了眼众人,双膝下跪,叩首于地,稳稳地说道:“阮元初给祖母,父亲,二娘,三娘请安。”
阮漠是个极其注重名声的人,谁都知道他曾是沈家的上门女婿,即使原配死了,他也没有把大夫人的位置让出来,无非就是让不懂行的外人认为他是个重情谊之人。
“起来吧,让我好好瞧瞧。”阮老太太率先发的话。
“谢过祖母。”阮元初缓缓起身,平静又含笑着望向阮老太太。
阮元初这般沉着冷静又懂规矩,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阮老太太想起自己被儿子刚接来的时候,完全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闹了不少笑话。心中一时之间,对这个几乎没怎么相处过的孙女有了几分满意。
冯氏姐妹当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阮老太太这份心意。冯小铃眉梢一挑,望着冯小怜,似乎在说,看吧,你还等着她出洋相呢,没想到这般懂礼貌吧。
当然真正的阮元初在那日,的确是闹了很大的笑话,除了肮脏邋遢,礼数还不周全,完全就是个乡间的粗野丫头。
“元初啊,这些年是有些委屈你了,如今你回来了,也就什么都好了。”冯小铃知道那老太太要她回来,无非就是因为那算命瞎子的一番话,既然如此就把话往好的地方说。
一来等于告诉了老太太,你看这丫头都回来了,七子到位了,这阮府该一帆风顺了。二来,万一再出什么事儿,反正也不是自个儿让她回来的,撇清关系。
这冯小怜立马接口道:“是啊是啊,也算是团圆了,什么都好了,都好了。”
阮元初心里冷笑几声,这两人似乎是忘记了她们就是把她赶出去的罪魁祸首吧。
老人家是最爱听好话的了,闻言立马笑了起来,四下一张望,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元清元雪去了哪儿了?还有我那两个宝贝孙子呢?”
“娘,你别急,元清和元雪上街买东西了。元宏和元纶应该下学堂了,这会儿估摸着在路上呢。”想到自己这对宝贝儿子,冯小怜心中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这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清脆悦耳的欢笑声从外头传来,“娘,我们回来了,你看我们买了好多东西呢。”
两个女孩缓缓走来,说话的人正是阮元雪,她性格较为活泼,她长得不太像美人胚子的冯小铃,倒和阮漠有几分神似。
“你们两个,娘说了多少次了,别大呼小叫的,小姐就该有小姐的样子!”冯小铃有些责怪道,眼神却望向了阮元清。
冯小铃显然更偏爱阮元清,没办法,谁让小女儿长相不漂亮呢,原本指望着元清能嫁个好人家让自己顺气些,偏偏。。。
阮元清活生生就是冯小铃的翻版,丹凤眼柳叶眉,还长了张标准的鹅蛋脸,肤色红润光泽,比起母亲,更多了分动人心魄的美丽。
不过这几日她日子也不好过,自从知道那父母期盼着的亲事黄了后,她也再无笑容了。
“娘,对不起,我想让姐姐高兴些就拉着她上街了。”阮元雪赶忙道歉,她知道这母亲的脾气万万不好惹。
阮元清注意到了站着不动的阮元初,已然猜到了是谁,却像故意寒颤她似的,捂嘴笑道:“娘,家里什么时候又来了新丫鬟了?我没觉得丫鬟不够使啊。”
这下阮漠的脸色不好了,三个女儿一比较,这阮元初最不像样,即使穿上了得体的衣服,也不像个大家小姐,就是活生生来给他丢面子的!
在座的各位谁都知道这衣服就是两姐妹的旧衣服,然而他们才不关心这个呢!
阮元初却看着她们,笑着打招呼道:“两位妹妹好,我是阮元初,我们以前见过面的,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妹妹都忘记我了。可是妹妹总记得这衣服吧,元初在这里谢谢二位妹妹了。”
你们不是就喜欢磕碜人吗?我如你们的愿!
果然,这阮元清瞬间沉下了脸,却装作委屈地说道:“姐姐可是嫌这衣服不好?姐姐在外多年,突然之间说要回来,可是让我措手不及,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我又拿不准姐姐喜欢什么样式喜欢什么颜色,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姐姐如想责怪,妹妹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果然是个能说会道又不好惹的,这人的性子啊果然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是啊,元初姐姐,我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断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阮元雪也帮着开了腔。
阮元雪向来喜欢做好人,又常跟着阮元清后面说三道四,可惜这嘴不利索,不太会说话,这也是冯小铃不怎么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
“好了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了,这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去吃晚饭,这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的聊。”阮老太太摆了摆手,让下人去传饭。
在金笠村的时候,阮家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这如今阮家人口一多,也就热闹了。阮老太太最喜欢这种全家人齐聚,子孙环绕的感觉了,每天的晚饭都要一家人围在一起吃。
阮老太太想到了什么,问道:“香梅,元明今儿身子还好不,好的话让他过来一起吃饭。”
香梅扶着老太太坐到了桌边,回话道:“老太太放宽心吧,少爷今儿好多了,等下会过来一起用饭。”
厅堂里摆着张大大的圆桌,绕着一圈正好是十个人。
冯小铃用帕子轻掩唇,详装诧异道:“哎,瞧我这记性,这府上的大小事务都是我打理的,偏偏忘记把这张桌子给换了。”
这阮元初是第十一个人,也就是说根本没她坐的地方。
阮老太太眯起了眼,那两个宝贝孙子元宏和元纶下了学堂后就喜欢和同塾的串门子,或者一起在镇上玩耍,十日里有八日不会按时回来吃晚饭。阮家对这两个孙子极其溺爱,也不多加管束,每回都会单独给他们留饭菜。
这位子今日估摸着也会空出来,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然而这冯小铃偏偏这么一说,其中之意大家自然心里有数。
阮老太太眯着眼望了圈众人,瞧着没人出声,又闭起了眼,假装不知情。
曾经的阮元初在那日,主动离开了厅堂,日日的伙食都是整个阮府最差的,甚至有时候连下人也不如,自然直至她死去都没有在厅堂和大家一起吃过一顿饭。
如今的阮元初才不稀罕和这些人一同用饭,但是她更不会主动离去,索性摆弄着衣角站在一边,假装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等着你们开口呗!谁先开这个口,谁就先丢脸!
众人已经入席了,你看我,我看你,方才伶牙俐齿的阮家两姐妹此刻低着头,好像衣裙上的花样特别引人注目似的。冯氏姐妹面面相觑,似乎想说什么,又给生生的憋了回去。
一时之间,厅堂里格外的安静,只有阮元明偶尔发出的咳嗽声。阮元明是冯小怜的长子,然而一出生就有些不足之症,整个人时常病歪歪的。在阮元初到的前几日又大病了一场,昨儿才能下床。
因身体柔弱不堪,他不能去上学堂,出生到现在只能每日抱着药罐子呆在房内,好在他性子安稳,念念书习习字,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冯小怜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面子上挂不住,对他不理不睬的。元宏和元纶出生后,对这个儿子更是不上心了。
记忆力阮元初并不讨厌阮元明,他几乎日日足不出户,也算没欺负过她。
阮漠瞅了眼站在一边不发一语只顾低着头的阮元初,心里怒起一团火,这丫头太没有眼力见了,非要等着自己开口?
“元初,今儿你先回屋里去吃,等日后这张桌子换了,你再来吧。”这坏人只能由他来做了。
阮元初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说道:“爹,我知道了,我先退下了。”
这一桌丰盛的晚饭,大家吃得慢吞吞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似的。
冯小铃放下了筷子,低声道:“妹妹,你日后让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别在外头玩了,这吃饭要整整齐齐的才好,你懂不懂!”
一桌人都听到了,却又像没有听到,只顾闷头吃饭。
冯小怜点点头,又问道:“这丫头如今也算回来了,你看要不要拨个丫鬟过去照顾着?”
这阮府不缺丫鬟,却也是每个房里分配好的,这话等于是从某个人这里挪出去一个丫鬟了。
“我这可不行,我屋里事儿多,别打我的主意。”阮元清的随身丫鬟有两个,比其他孩子都要多一个,此刻她第一个发话,不安地望向了母亲冯小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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