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猛的抬起头,在池文凤的目光逼视中,忍不住后退半步,这才低着头嗫喏:
“婢子,婢子不知道女郎说什么。”
“你不知?你不知道赵小娘子有海棠不服之症,还是想要说你不知道赵小娘子是因为海棠不服,坠入湖中无力呼救生生溺亡?!”
“婢子没有!婢子没有啊!”
春雨忍不住撑着后退了几步,池文凤只定定的看着她:
“若是没有,你为何双足偏向门外一侧,做逃跑之态?你撒谎!”
春雨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原本的巧言令色在这一刻竟不知作何解释。
周法曹定睛一看,十余人中,唯独春雨动作异样,一时心中微惊,这池小娘子难不成真的天赋异禀?
徐玉莹这时也皱眉道:
“是了,池小娘子刚刚还说是家贼作祟,怕不是这丫鬟不知怎么碰了海棠,惹的月妹妹犯了不服之症,又不幸临水,迷迷糊糊坠入湖中,这才酿成了惨案?”
徐玉莹这话一出,周法曹微微颔首:
“徐小娘子所言不失为一种可能。”
赵夫人眉尖紧皱,挤出一个疙瘩来:
“春雨,是这样吗?我记得你是我在娘家时就跟着我了,你虽无才,可月姐儿宽厚,来日她出嫁后,以你的资历做个掌事嬷嬷也不是不行,你怎能对她起了歹心?!”
春雨闻言,狠狠的在地上猛叩头,泣泪俱下:
“婢子真的没有!婢子只想往上爬,多赚些月银而已,怎敢有加害女郎之心?!
婢子当年承蒙您恩惠,这才有如今的好日子,便是猪油蒙了心,也断不敢做这等天打雷劈的事儿!”
赵夫人一脸不信,春雨就一下一下的磕头,磕的地上已经沁出了血色也不愿停下。
徐玉莹冷冷一笑:
“你便是打量着我姨母心善,这才在这里装乖卖巧扮可怜!今日事关我月妹妹性命,你便是磕死也难消你的罪孽!”
正在这时,池文凤盯着春雨的脸侧靠近脖颈的地方,低声道:
“不是春雨。”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徐玉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池小娘子,你要替这罪奴开脱?刚刚可是你把她点出来的!”
“其罪未定,真相尚未揭晓,徐小娘子何必着急?”
“我如何能不着急?池小娘子如今莫不是事不关己,便故作玄虚了?”
徐玉莹又忍不住出言相讥,赵夫人咳嗽一声,也不由道:
“池小娘子,不知你此言可有什么依据?”
“夫人稍后片刻。”
池文凤随后看着春雨,问道:
“府中那只玄猫你可知道?”
春雨点了点头,池文凤遂让人将那只玄猫请了过来,让春雨上前喂食。
只是,春雨还没有走到玄猫的跟前,便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女,女郎,求您饶了婢子,婢子天生怕猫,平日里遇到总是远远避开,给它喂食实在是太可怕了!”
池文凤看向赵夫人:
“这便是原因,春雨脸侧有三道猫抓痕,看着是旧伤且时间不短,只是是幼时为猫所伤。
往往这样的人会因为心理阴影,对猫存有恐惧避讳的心理,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一个道理。
可是,今日赵小娘子之事,需要一个关键的引路之物,才能使我入局……春雨可做不了这样的事儿。”
“说不定她有同谋呢!”
徐玉莹立刻反驳,甚至仿佛抓住了池文凤什么把柄:
“池小娘子今日接着我月妹妹之事大出风头,这会儿故弄玄虚,怕不是想要踩着我赵家彻底扬名!”
“你今日的蠢话太多了,多的我都不愿意回应。”
池文凤面无表情的看着徐玉莹,徐玉莹脸色微变:
“你!”
“凶手为什么要引我入局?因为他想活,想干干净净的活,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能保守秘密的永远只有死人!与同谋杀死赵小娘子,那后面留下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后患,若是徐小娘子,会怎么选?”
“你,我,我又不是凶手,我怎么知道?!”
徐玉莹负气一挥袖,坐了下来。
空气平静了一瞬,春雨突然抬起满脸污血的脸,轻轻道:
“夫人恕罪,确实是婢子害了女郎。”
春雨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徐玉莹看着池文凤的脸上无端带上了几分讥讽。
但池文凤并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春雨,春雨冲着池文凤磕了一个头:
“婢子刚刚以为女郎要让婢子顶罪,多有不敬,女郎见谅。
婢子今日确实做了一盘海棠酥,那是婢子昨日告假出府后在郊外海棠林一朵一朵摘下的。”
“你明知道月姐儿海棠不服,你还去采,到底存的什么心?!”
赵夫人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呵斥出声,可春雨却低声回道:
“因为您。女郎犯不服之症前,夫人最喜欢的糕点便是海棠酥,您忘了吗?”
赵夫人不由怔住,春雨却没有停下,继续道:
“明日便是您的芳诞,婢子想要让您高兴。婢子平日里又不在女郎眼前出现,那郎中说过,只要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服食,女郎不会生病的。”
赵夫人的心蓦地一紧,当初就是因为她喜欢海棠酥,给才六岁的月姐儿尝了一口,谁成想,却差点儿要了月姐儿的命!
从那以后,赵夫人再也没有碰过海棠酥,就连平日最喜欢的海棠花也只看画卷之景。
今日若不是春雨提起,赵夫人倒觉得吃海棠酥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只是,婢子没想到,那海棠酥竟然不翼而飞了。”
上一次,女郎犯了不服之症时,只吃了一口就直接昏厥了,而她做的那整整一盘海棠酥……
赵夫人张了张口,半晌不言,随后一声凄厉悲鸣响起:
“又是这该死的海棠酥啊!我作甚要贪这一嘴?!”
下一刻,一口鲜血喷出,春雨一下子爬过去:
“夫人,夫人都是婢子的错!都是婢子的错!可是婢子十一岁就进了府,那时候嬷嬷因为婢子学不好规矩,让婢子饿饭的时候,是您给了婢子一块海棠酥啊!
婢子本来只是想悄悄做了让您尝尝,可都是婢子无能,竟然没有看住那糕点,害了女郎,您要怪就怪婢子吧!您便是打杀了婢子都使得,只求您别气伤了身子!”
“少用你的脏手碰我姨母!”
徐玉莹声音尖利,一把推开了春雨,池文凤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
等赵夫人的掌事嬷嬷取来了宁心丸后,赵夫人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可却是第一时间看向池文凤:
“池小娘子,依你之见,此事可否是巧合?”
池文凤看向春雨:
“你做海棠酥的厨房在哪里?”
“海棠酥不难,只在女郎小院的茶室中便可做成。”
值得一提的是,赵婉月的院子距离景观湖并不远,而作为好姐妹的徐玉莹正好与她比邻而居。
随着池文凤的目光落在徐玉莹身上,徐玉莹的身影一僵,生生气笑了:
“你又怀疑我了?!我与月妹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她是与我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的妹妹,我怎么会对她下此毒手?!”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能对你口口声声说是亲妹妹的赵小娘子痛下杀手。
她那么信任你,你亲眼看着她吃下那块可能让她窒息昏厥的海棠酥时,你在想什么?
不,你很冷静,你还来得及在看着跌跌撞撞坠入湖中时,将你早就准备好的引路之物交由玄猫带到与你开始相反的方向!”
“诡辩!通通都是诡辩!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池文凤,你就是想要公报私仇!”
“你身上的破绽都成筛子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池文凤看着徐玉莹的裙摆,那一抹微不可察的青苔碧色,却是冥冥之中指引真相的希望。
“你说,你说什么?”
“今日晨起,落过一场急雨,随后便是艳阳天,假山小道中,阳面的青苔能被晒干,可是阴面却不行。
徐玉莹,你就没有发现你的裙子只有一边犯绿吗?你要重新走一遍假山小道看看你要走怎样的方向,才能在裙边染上青苔吗?
今天,你从假山小道来过景观湖畔不止一次,一次为谋害赵小娘子,一次为洗脱嫌疑!”
池文凤这话一出,刚睁开眼的赵夫人率先有些不敢相信的松开了徐玉莹的手:
“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徐玉莹只死死的盯着池文凤:
“只有这些,你就想要定我的罪?”
池文凤看向抱猫丫鬟:
“放它下来,动物最不会说谎,它第一个亲近的,一定是愿意给它食物的人,尤其是近期给过。”
下一刻,夜风从丫鬟怀里跳了下来,它抖了抖毛,甩了甩尾巴,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徐玉莹的身边,冲着她嗲声嗲气的叫了一声,这才在她腿边儿蹭来蹭去。
就连平日里奉命投喂它的春香,都被它抛之脑后。
“啊!蠢猫!蠢猫!滚开啊!我才不喜欢你!讨厌死你了!”
徐玉莹伸腿欲踢,夜风却以为她在和它玩耍,反而开始佯装狩猎起来。
徐玉莹气喘吁吁,也没能摆脱夜风,她忍不住红着眼睛盯着池文凤:
“说了这么多,你不是怀疑月妹妹是因为不服之症坠湖无力呼救?那那盘海棠酥呢?去哪儿了?你难道要剖开月妹妹的肠肚来验证吗?没有这个关键证据,你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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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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