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三天唐清也没闲着，把这个房间细细排查了一遍，但是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第四天，躺在床上发呆的唐清终于见到人了。来人依旧是一身白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012号”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唐清这才看见里面放着两只注射器，“不要紧张，这只是AP注射剂，用来抑制信息素生成。”白衣人温和地说道，手中动作却一点不慢，针头离唐清的后颈越来越近。

唐清用力捏住来人的手腕，发出骨头错位的嘎吱声，“叫医生来。”她一字一句道，“明白吗？”

白衣人后退半步，原本和善的表情倏然变得冷冰冰的，他盯着唐清看了几秒钟，“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医生的。”说罢，单手托着托盘走了。

不一会，房间的门被推开，医生从白衣人身后走了进来。

医生比白衣人要高，唐清只能仰着头看他，泛白的灯光落在他周围，自然形成一条光带，配上医生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是友爱世人的天使。也只有唐清才看清他镜片下面，蕴含着无机质的冷漠。

“012号，你找我有什么事？”

“医生”唐清的声音怯怯的，“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但是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哦？”医生来了几分兴趣，他挥挥手让白衣人退了出去。“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

唐清慢慢坐起来，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双腿，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出生在布鲁星的下城区，我的父母都是beta。在我分化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去外面上班，家里也没有营养剂，我在家里一直发烧，足足烧了三天……”

唐清边编故事边观察对面男人，他的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着，嘴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是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在那之后，我虽然分化成一个omega，但是我没有腺体，也没有信息素。”呼，终于把这个故事编完了，信不信就不管我的事了，唐清心想。

对面看似发呆的医生立刻反应过来，他推了推眼镜，马上质疑起这个故事中不合理的部分，“双beta家庭生出omega的概率不足1%，你确定不是医院的检测失误？”

唐清咬咬唇，有些委屈，“我也很希望是医院检测失误，但是”她深棕色的眼底似乎有眼泪在闪，“但是我能闻到医生身上的信息素呢，是伏特加味道的”她用近乎天真的语气说道。

ABO世界，omega大胆说出alpha的信息素简直形同勾引。医生和唐清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暧昧，他伸手向后缓缓撕掉抑制贴，醇厚的酒味在房间内弥漫。

他缓步上前，看着omega的脸越来越红，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他俯身将omega抱在怀中，低头用冰冷的双手触摸着腺体可能在的位置，但是什么都没有。

无数种可能从医生脑中闪过，想到一种可能性，他的手指越发用力。

唐清快被医生的手冻僵了，一只手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勾住医生的脖子，两人四目相对。另一只手快速从腿侧拔出匕首，推进医生的胸口。

“咳”医生的嘴角咳出一点血迹。

害怕医生死得太快，这一刀唐清捅得并不深。她轻轻拔出匕首，看着医生倒退一步，单膝跪在床边，一只手撑着床沿才保持住平衡。

带着医生鲜血的匕首又被稳稳架在他的颈动脉旁边，“要小心哦”唐清凑到医生耳边，“这把刀很快的，只要轻轻一使劲”说着，她手中的匕首也跟着一起用力，他的脖子上很快出现一条血线，“就会出血哦”唐清恶劣地说道。

医生抬起头，被束起的蓝色马尾微微有些乱了，眼镜也在混乱中掉到地上。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唐清，嘴边挂着一丝笃定的笑意，让唐清生出几分熟悉的意味，“你是爱丽丝的人。”

“你管我是谁的人，现在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唐清紧盯着医生的眼睛问道，“辛格在哪里？”

医生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我也不知道，因为辛格早就死了。”

这一消息打得唐清措手不及，她愣了一会，手中的匕首也顿在原地。医生趁势按下床沿下面内嵌的按钮，从房间四角伸出四只喷头，顷刻间向外喷洒气体。

唐清心中大惊，一脚踢开医生就要往外面跑。

1，2，3。

咚地一声，唐清倒在地上。

医生扶着床慢慢站起，看着地上的唐清，轻声说道，“回见，012号。”

等到唐清再醒过来，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周围是漆黑一片，唐清感觉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她没有轻举妄动，保持着稳定的呼吸，静静等待着来人。

啪地一声，屋内大亮，唐清闭了闭眼，再缓慢睁开。果然，她被钢圈紧紧捆在椅子上，各种颜色的线将她和旁边的仪器连接在一起。唐清尝试用力，但毫无效果，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医生从里面的房间匆匆走出来，白色外套上的血迹还清晰可见。“你醒了，012号？”

唐清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医生倒也不在意，有些雀跃地说道，“那么可以开始我们的实验了。”他又匆匆走回房间，拿着一只注射器走回唐清面前。“AP－2，我最新研制出来的，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唐清猛然睁开眼睛，只能看着医生越走越近，散落的头发三三两两滑入她的颈窝，让唐清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丝困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液体缓缓推入，唐清的心跳变得更慢了，脑中疯狂思考着解决办法。

“嗯？”医生有些疑惑，“数值都毫无变化？”他弯腰看着一脸警惕的唐清，奇怪道，“即使是beta也会出现数值波动，012号，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抑制不可以的话，那么不如试试生成吧。”他喃喃说道。

医生将唐清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她洁白的后颈，口中的犬牙微微发痒，低头就要下嘴。就是这时，唐清抬头给后面人一计重击，强大的力道连带着椅子也上升了几厘米。

“唔”医生捂着头，在原地缓了一会。等稍稍缓过神来，他站在唐清面前，面无表情地掐着她的喉咙，“小老鼠不需要太有活力，活着就行。”

他保持二人交颈的姿态，重重咬下，信息素顺着孔洞注入的同时，血液也不可避免地被他吞食。

失血造成的失力感，让唐清眼底发红，她努力转头咬上旁边人的脖子。

医生原本只是想注入一点信息素看看效果，奇怪的是，唐清的血仿佛有迷醉的效果，让他忍不住啜饮起来，直到颈部的疼痛才将他唤醒。

他半压在唐清身上，喘息道，“松嘴。”

唐清装作没听到，继续用力，咔嚓一声，医生卸掉她的下巴，将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齿痕附近已经有血流出来，医生轻哼，“牙齿还挺锋利。”

失血过多让唐清的脸色泛白，医生要凑近才能听到她那句恶狠狠地，“我一定要杀了你。”不过他也没在意，小老鼠的垂死挣扎而已。

报警声突然响彻整个房间，医生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三哥在门外走来走去，看到医生打开门连忙上前，着急地说，“外层防护罩已经被击碎了”。他扫了眼医生有些狼狈的样子，挑挑眉，“你这是吃人去了？”

“是爱丽丝。”医生直接给出答案。

三哥有些沉默，他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是爱丽丝，但是真的从医生口里听到，心中还是难免怅然。“是爱丽丝啊。”

三哥、医生和爱丽丝都是星盗团里面长大的孩子。随着逐渐分化成alpha，三哥开始接手辛格在布鲁星的势力，而医生则选择留在星盗团进行人体实验和器官买卖。而爱丽丝最终还是分化成了omega，成为星盗团在布鲁星的耳目。

炮火声越来越近，三哥和医生并肩站在射程以外，看着久别的故人离他们越来越近。

一声巨响，最后一层防护罩也碎了。

“哥哥、三哥，好久不见。”爱丽丝比起三哥记忆中的红发小孩，看起来更加漂亮了。

“爱丽丝，你今天来想干什么？”三哥难掩愤怒，“两年前你背叛了我们一次还不够吗？”

爱丽丝笑眯眯地听着，两侧站着两列机甲兵，打头两人的光子炮塔还冒着烟。身后的飞行器内还有人不断朝这个方向赶来。

“三哥，今天我是来找老爹的。”

三哥朝医生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朝旁边的小弟吩咐了两句。小弟二人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抬着一具干腐的尸体出来，可能是经过处理，尸体的面目还依稀可辨。

对于这一结果，爱丽丝也毫不惊讶，微笑朝后召来一人。这人飞快上前，往尸体上戳了几下，然后对爱丽丝点点头。

爱丽丝这才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老爹，你太可怜了，爱丽丝带你回布鲁星给你送终吧。”说完，有两人从她身后快步上前，三人抬着辛格的尸体就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爱丽丝，老爹也给你了，现在可以带着你们的人走了吧？”

“还不行呢。三哥、哥哥，爱丽丝马上要结婚了，你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份礼物？”爱丽丝笑得更甜了，两侧的光子炮塔已经立起，只等爱丽丝一声令下。“不如就拿三哥和哥哥给我做礼物吧，提亚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三哥大笑出声，“真没想到啊，爱丽丝竟然要结婚了。这个人知道你心狠手辣，连自己的老爹都杀了吗？现在还要来杀自己的哥哥。你三哥就在这，有本事你就自己来取。”

爱丽丝的表情僵了一下，“还站着干什么，动手。”

光弹螺旋式向前，击中三哥身前的能量罩，砸出一丝裂痕，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等到炮声停歇，众人只看到三哥单膝跪在地上，腹部破了一个大洞。他抬着头，看着逆光站着的爱丽丝，口中喃喃道，“我不明白。”然后就缓缓倒下，再无生息。

三哥的倒下仿佛是一个信号，星盗团的人难掩悲伤和怒火冲了上去，还没靠近爱丽丝就都被射杀。诺大的空间内，只剩医生和他身后的白衣人还站着。他轻声开口，语气难得有几分温情，“爱丽丝，我的实验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不是想要变成beta吗？”

“那都是我以前说的胡话”爱丽丝的声音尖利起来，面容也有几分扭曲，“你竟然当真了！”她捂着眼睛难堪地喊着，“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医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沉默应答。他们分离的太久，很多话不知从何开口。

爱丽丝的语气也平缓下来，“都过去了，哥哥。”

医生的眼睛里也沁出一些悲伤。

像是被这点悲伤刺痛，爱丽丝胡乱地说着，“提亚人很好，你要是见到她也会喜欢她的。她情热期对我也很好，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的。”

“我以为你会更想成为一个beta。”

这句话将爱丽丝伪装起来的防线通通摧毁，无论她再如何躲藏，过去的记忆还是轻轻抓住了她。

那是十四岁的爱丽丝，刚刚结束自己的分化。她望着明月轻轻叹息，“如果我是个beta就好了，我也想跟着威利一起去做星际商人。”这个愿望月亮没有听见，门口的医生听见了。

星盗团里面的omega更有价值，他们会学习许多间谍知识，然后再送到各处的红房子里，窃听各种机密。最开始的时候，爱丽丝总想跑，然后被捉回来狠狠毒打。再然后是发情期被标记，再清洗标记再被标记。反反复复，爱丽丝已经记不清了，直到她成为了红房子的主人，直到她遇到了提亚。

提亚是布鲁星的新总督，她总是喜欢跟爱丽丝说起自己的理想与计划，“爱丽丝，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布鲁星成为全星际最幸福的星球。”爱丽丝总是在一旁微笑点头。有时提亚也会闷闷不乐，问的多了提亚才勉强透露“星盗”两个字。

星盗？爱丽丝愣了愣神，和提亚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太幸福，她简直要忘记自己的来路。那个晚上，她没有睡觉，过去种种似流水一样滑过她的脑海，她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她告诉提亚自己有一个解决星盗的办法。提亚怔怔地听她说完，温暖地抱住她，感激道，“等星盗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哥哥”爱丽丝朝医生一步步走去，脸上带着坚定的表情，“我不想成为beta了”。所以不要再为我感到伤心了。

她将医生的手打开，把一把手枪放了上去，带着他的手向自己的胸口重重开了一枪。强大的力道让爱丽丝瞬间倒地，她躺倒在地，用手轻轻拍拍医生的腿，催促他快走。

混乱的人潮中，医生倒退回研究室，脑中不停思考着自己要带什么东西。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看见静静躺在椅子上的唐清，心中繁杂的思绪与悲伤又像潮水一样退去。他将脑中的所有选项划掉，只留一个唐清。

钢圈被依次打开，他搂抱着唐清来到地下飞行器的存放处，打开闸门，飞行器缓缓驶离星盗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