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封无鸠已经在那里自顾自激动地说开了,“岫烟,我之前听下属说,你被逼得掉下了悬崖,可是无事?看你这副模样,应无大碍了吧?对了,你既然还活着,好不容易逃出了魔教,怎么又回来了?”
面对他这一系列的疑问,顾霜只觉脑壳疼,一点都不想回答他。
她撇了撇嘴,掐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盼雪一把,示意她来开口解答。
谁知盼雪根本就懒得理会封无鸠,只是回头瞥了她一眼,眸中不知是不满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看得顾霜忍不住讪讪笑了笑。
眼见气氛凝滞,走在最后的慕溪只好上前来,对着封无鸠尴尬一笑,开口解释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得知了一切前因后果的封无鸠不由怔怔地望着顾霜,脸上的神色怅然若失。
他见顾霜依旧还趴在那不知名女子的背上,竟是连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忍不住苦涩一笑,长叹口气,“我知晓,你定是恨我恨得紧。只是我……亦是身不由己啊。”
闻言,顾霜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这里面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冷冷道:“你害了我全家,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取你性命的!”
封无鸠微怔一瞬,默了片刻,随后苦笑道:“若是杀了我,能令你解恨,那么便杀了我吧。反正我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若是能死在你的手里,倒也是件好事。”
顾霜看着他隐带着悲切的双眸,又听他语气里满是自嘲与哀戚,竟是微微怔了怔,随后脑中快速闪过了一个片段。
【要是你真想解脱,那就先杀了我。只要我一死,这世上,自然也就无人能阻拦你。到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寻死,那便去寻死。】
这一刻,她想起了上个世界的君陌清,以及上上个世界的周瑾宣。一时间,她的心中竟千头万绪,充满了各种各样令她匪夷所思的情感,犹如一团又一团缠绕在一起无法解开的线,让她原本坚定无比的求死之心,突然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
当然,只是一瞬间罢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
眼见气氛再次凝滞下来,慕溪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个……你们还要再说些什么吗?”
盼雪依言抬眸,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朝顾霜看去,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顾霜回过神,下意识瞥了眼封无鸠,很快收回了视线,只对着慕溪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了。”顿了顿,她又朝盼雪看去,“你呢?”
盼雪平静摇头,“我也没有。”
闻言,另一边的封无鸠立刻目露焦急,望着顾霜欲言又止,“岫烟……”
不等他说完,盼雪直接牵起了顾霜的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没什么想说的了,我们就走吧。”
顾霜点点头。
“等……”封无鸠伸出了手,想要挽留,但盼雪直接无视了他,径直将顾霜打横抱起,随后运起轻功,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被留下的慕溪抽了下嘴角,回过头对着封无鸠尴尬地笑笑,而后便也运起轻功,跟在了盼雪的后面。
等到回了慕溪的住所之后,她就给顾霜和盼雪安排了一个房间,“现在都已经入夜了,出去再找两个房间也不太方便,你们就先在我边上的那个房间里住下吧。”
顾霜眨了眨眼睛,“让我和盼雪共用一个房间?”
慕溪点点头,又开口确认了一遍,“没问题吧?”
“我当然没问题啦。”顾霜笑眯眯地开口,又回头看了看盼雪,“盼雪呢?”
“无所谓。”盼雪淡淡说着,牵起了顾霜的手,“走吧,去房间。”
慕溪看着她们两人手牵着手的亲密模样,不由微微怔了怔,心底再次划过一丝狐疑。
她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啊……
*
深夜。
一道黑影自房内悄悄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顾霜掀了掀眼皮,瞥了那道黑影一眼,随后重新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继续坠入沉沉的梦乡。
盼雪一路越过各个在教内巡逻的教徒,再次潜入封无鸠所在之地。
封无鸠原本正在打坐,努力恢复内力,此时听到房门被悄悄打开的‘吱呀’声,立时睁开眼眸,警惕地朝来人的方向看去。
“谁!”
深沉的夜色中,盼雪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封无鸠的跟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淡淡月光下,封无鸠看到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不由微微怔了怔,随后舒了口气,低声道:“是你啊。”
他认出盼雪就是之前跟在顾霜身边的女子。
想到正是这个女子救了方岫烟的命,封无鸠不由对着她感激地点了点头,“之前,还要多谢你救了岫烟。否则她失去了武功,又是孤身一人在深山中,不仅要面对教中人的刺杀,还要警惕山内的豺狼虎豹,必定危险重重,险象环生。”
盼雪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封无鸠见盼雪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微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只对着她温言问道:“对了,你这么晚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他的眼神闪了闪,眸底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期待,“是岫烟让你来找我的?”
“呵。”盼雪轻笑一声,忽然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她露出来的脸庞,分明洁白如雪,肌肤如玉,哪有半点之前的狰狞恐怖模样?“这么久不见,就认不出我了吗?”
“……甘霖。”说到最后的名字时,她原本沙哑柔和的嗓音已经逐渐变得低沉浑厚。
那明显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封无鸠的瞳孔急剧紧缩,就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是你。”
居然是他。
*
“……没想到当初那么骄傲、宁死也不愿折腰的人,现在居然卑微至此,甘愿梳上发髻,穿上罗裙,以女装示人。”
封无鸠用略略发颤的嗓音说着,每个字都带着一点淡淡的讥讽,不知是出于嫉恨,还是出于恐惧。
盼雪重新将面具带好,闻言就淡淡地将他扫视了一眼,冷冷道:“我现在如何,至少还是个自由身,总比你身处牢笼,身不由己来的好。”
封无鸠掩在面具下的脸顿时扭曲了下。
顿了顿,盼雪又似笑非笑开口:“何况如今,你还不得不戴上面具,以他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被掩盖了性命,成为别人替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封无鸠的神情已经不能用狰狞来形容了。即便他还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从他那双充满了浓浓怨恨的眼眸中,仍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死死地盯着盼雪,一字一顿地怨毒道:“我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还不是拜你和应天承所赐!分明是你们之间的斗争,凭什么要把我给搅和进来!”
盼雪嗤笑一声,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嘲讽,“之前背叛我的人,不是你吗?心甘情愿为应天承做事,甚至答应成为我的替身,成为应天承手中傀儡的人,不也是你吗?”
封无鸠一下子就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脖子愤怒与恐惧而充血涨红,愤怒地低吼道:“那是因为我若是不答应,立刻就会死!会像慕澄一样,死在应天承的剧毒下,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
“哼。”盼雪冷哼一声,将视线移开,只冷冰冰开口,“这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背叛了我。而如今,便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
“什、什么?”封无鸠的脸色大变,下意识朝后走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
盼雪冷眼看着他退缩胆怯的模样,只嘲弄道:“你怕什么?我身上的内力早已被应天承修炼的魔功吸去了大半,如今甚至连天鸿剑都拿不起,只能靠手中银针杀人。”
封无鸠不由微微一怔,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你、你当真失去了大半内力?”
“骗你做什么。”盼雪朝他走近了一步,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暗芒,“你在教中修炼了多年,又得了应天承的指点,现在的功力,应该比我高多了吧?”
“虽、虽说确实是如此……”封无鸠眼看着盼雪朝着他逼近过来,神色更显慌乱,“可你也不要离我太近!”
他至今还记得,盼雪当初的雷霆手段,还有他处理叛徒之时的暴虐残酷!
若是落到了这样的盼雪手里,谁知道会得个什么下场?
说、说不定……比生不如死还要痛苦……
“嗤。”见他这副模样,盼雪忽的嗤笑一声,眼底嘲讽的意味更浓,“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怂样。”
“……还真是给应天承丢脸。”
这是封无鸠存有意识之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过后,他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第二天。
慕溪一大早就将顾霜和盼雪都叫了起来,然后让人给她们俩送了早饭。
在她们吃早饭之时,慕溪已经笑眯眯地宣布了一个消息,“告诉你们一件事,封无鸠已经答应卸任教主之位,禅让给应教主了。今天下午,就是两代教主交接的仪式。”
顾霜吃下两个包子之后,揉了揉鼓起来的小肚子,觉得差不多饱了,就放下了筷子。闻言,她便一手托腮,有些好奇地开口:“教主交接的时候,还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当然要了。”慕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教可是魔道最大的门派,统领着底下大大小小的门派,是以教主之位交接的时候,自然要举行仪式,来显示教主登位的庄重与盛大。举行仪式之时,我教底下的各个门派都会派人前来观礼,亲眼见证新教主的登位。”
“等到仪式结束,新教主便是魔道接下来的众门之长,换句话说,也就是魔道实际上的执掌者。”
“原来如此……”顾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现在的应天承虽然已经被人叫教主了,但还是名不正言不顺,需要得到底下诸多门派的承认,才算是真正的魔道之首,是这样没错吧?”
慕溪点点头。
“那今天举行的禅让仪式,岂不是非常重要?”顾霜眨了眨眼睛,“因为今天过后,封无鸠就真的不再是教主了嘛。”
慕溪撇了撇嘴,“其实封无鸠卸任了也好。这些年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越来越昏聩无能不说,还变得暴虐滥杀起来,一个不合他的心意,就要兴师问罪,教中上上下下早就对他不满已久。前些日子,他用卑鄙的手段屠了方府满门之后,更是令我教颜面尽失,教徒们都嫌这位教主太过丢人,私底下早就嘲弄开了。只是当着封无鸠的面,不敢直说而已。”
“现如今,魔道底下的门派也听说了封无鸠干的好事,个个皆是不屑一顾,是以如今,应教主接替封无鸠,重新掌控魔道,可谓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是这样啊。”顾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在她们说话之时,盼雪一直保持沉默,只默默地吃着早饭,不发一言。
时间快速地流逝,很快就到了下午举行教主交接仪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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