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慕澄，是死在了应天承的毒下。”盼雪稍稍转过头，语气平淡地开口。
慕溪微微愕然，“什、什么？”
盼雪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将往事一一道来：“七年前，因应天承被正道所伤，武功大跌，无力再领导魔道，亦无法再当教主，于是便在教内教外的压力下，被逼退位，将教主这个位置让了出来。那时，几位长老商议之下，便将我推上了教主之位。”
“那时，我不过十三。”
慕溪怔了下，微微咬唇道：“我虽然没做多久的圣女，但对封无鸠……对你的名头，也有所耳闻。听说，你十二岁之时，便孤身一人打上武当、少林，对阵数十人，却是无一败绩，且无伤而回，自此名震天下，世人无不知你的威名。”
盼雪沉默地点了点头。
慕溪又道：“后来，正道集结前来攻打魔道，应天承被少林高僧重伤，险些命丧当场之时，也是你出手相助，让他险捡回了一条命，得以重回教中。再说，你还是前前教主之子，身份本就尊贵，是以当初，几位长老拥举你当教主，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盼雪再次点了点头，才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正因如此，我在长老们的拥护下，当上了教主。可惜，长老们的目的却不纯。他们拥我为教主，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我武功高强，身份不低，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当时仍旧年少，又一心练武，对外界诸事皆知之甚少。”
“可惜，他们虽欺我涉世不深，打算拿我当傀儡，但我也并非那么好欺负。初初登位之时，我便设立了十位护法，与长老们分庭抗礼，又将其中的几位长老，还有圣女慕澄拉到了我这一边，给自己增添了不少势力。至此，教内大半的势力都已被我渐渐归于掌中。”
慕溪怔怔地听盼雪讲述着，未曾开口打断他。
盼雪也就继续讲了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应天承就疗伤完毕，出了关。出关之后，他便知悉了教内的情形，也获悉了几位长老逐渐失势的近况。为了夺回教主之位，他便联合了几位不甘权力被夺的长老，前来对付我。”
说到这里时，他的眸色蓦然深了下去，周身也被一层淡淡的凉意所笼罩，“而第一步，便是策反那十位由我亲手培养起来的护法。他们首先就以利益诱惑了甘霖，让他背叛了我，利用我对他的信任，在我的吃食中下了毒。至于第二步，则是弄散我手中的所有势力，使之分崩离析，再难利用。慕澄，便是在那时死的。”
他最后说到慕澄时，语气仍旧平缓，无波无澜，但慕溪的心却骤然一突，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了心脏般，不一会儿便剧烈疼痛起来。
慕溪深吸口气，努力将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平复下来，而后又咬牙问道：“但是我姐姐武功不低，教内也鲜少有人是她的敌手，即便是应天承，也很难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就杀了教中圣女……”
盼雪只淡淡道：“既然有人能对我下毒，莫非就不能对慕澄下毒？”
慕溪的呼吸骤然一窒。
她想起了，她的姐姐是莫名病死的。
可如按照盼雪的说法，那么她姐姐就不是因病而死，而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被人下了应天承制作的剧毒。
想到这里，慕溪不由缓缓转头，死死盯着甘霖，一刻也不肯挪开。
甘霖被她看得心底一凉，下意识低下头，掩住了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惶。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我姐姐下了毒！”慕溪目眦欲裂，满腔怒火欲翻涌而出，使得她那张秀美的脸庞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说啊！”
“我……”甘霖嗫嚅着张了张口，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慕澄，对不起你……”
“原来真的是你……”慕溪只觉悲愤异常，想起自己姐姐所受的委屈，一双眼眸中甚至沁出了泪水，“枉我姐姐那么信任你，视你为知己，却未想到，你竟是这般对她的！”
盼雪、慕澄与甘霖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相互引以为挚友。
是以盼雪与慕澄二人，从未怀疑过甘霖，更没想到，他竟会在利益的驱使下，选择背叛自己的两位挚友。
正是因为当初的感情太深，被背叛之后，受到的伤害也更加深刻，几乎痛彻心扉。
现如今，慕溪的愤怒才更加浓烈，几乎要像喷薄而出的火山，内里源源不断的涌出岩浆欲将甘霖这个叛徒当场吞噬殆尽，尸骨不存。
*
盼雪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慕溪与甘霖对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直保持沉默的顾霜偏了偏头，静静看了他半晌，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在想什么？”
盼雪的右手滑落，趁势抓住了顾霜的小手，轻轻捏了捏之后，摇了摇头，“没想什么。”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你呢？刚才一直都没说话，你又在想什么？”
顾霜低头瞥了他正握着自己的手一眼，沉默了一瞬，却没有挣开。她并未回答盼雪的问题，只是答非所问道：“那么后来，你又是怎么沦落到只能扮成女子这个地步的？”
她这问话一出口，那边正愤怒瞪着甘霖的慕溪不由转过头来，看向了盼雪。
在她们的注视下，盼雪垂下眼眸，只轻描淡写道：“我一时不慎，中了应天承制作的剧毒，只能靠深厚的内力来压制毒性。但正是因此，我满身的内力无法运转，只能被应天承抓住，被吸干了全身的内力。而后他用毒水腐蚀了我脸部与身上的肌肤，让我成了个面目全非的废人。最后，应天承将失去内力、身中剧毒的我扔到了魔教后山的山林中，任我自生自灭。”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慕溪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实在难以想象盼雪当时是如何在那样的痛苦中，那样的绝境里，挣扎着挺过来的。
顾霜则是微微抿唇，低垂着的眸中满带复杂情绪。
盼雪却不以为意，完全不觉得自己当初是有多惨，只是继续语气平平地讲述下去：“后来，我虽然活了下去，不过面部损毁严重，只能带上面具，才不至于吓到其他人。之后的五年，我就一直在设法为自己解毒，顺便恢复内力。”
慕溪听他这么说，倒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脸色古怪地瞄了他一眼，“既然后来你是因为面容被毁才会带面具，那之前又为什么要戴银面具呢？”
如果不是因为盼雪一直戴着银面具，让其他人都没机会看到他的真容，甘霖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冒充了他。
盼雪抬眸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已经看到我这张脸了吗？”
慕溪怔了下，抬头见到盼雪那张貌若好女的脸，蓦然恍然，不由抽搐着嘴角道：“所以你是不希望别人把你认成女人，才一直带着面具？”
盼雪平静点头。
慕溪又抽了下嘴角，而后叹气，“你可真是……”
她有心想要吐槽几句，但看着盼雪那张绝美的脸，却一句都吐不出来。
照盼雪这张比女人还要美的脸，想想就知道一旦他把脸露出来，迎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对待了……
或是质疑，或是垂涎，或是调戏，或是意淫，反正没一个是好的。
反倒如他那般，将自己的脸用银面具遮起来，别人见了，说不定更要因他的神秘莫测而惶恐畏惧了。
既然想通了这一点，慕溪就缓缓吐出口气，接着又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打扮成女子？”
盼雪平淡道：“应天承多疑，我又一直在魔教附近徘徊，若是让他得知有一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在周边，必定起疑。为了万无一失，他也会亲自出来查看。但如果那是一名戴着银面具的女子，就又不一样了。料应天承如何神机妙算，也不会想到，我竟会扮成一名女子来躲避教中的追查。”
慕溪：“……”
她竟无言以对。
盼雪抬眼看了看她，“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慕溪想了想，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之前那些挟持了大长老的人……”
“他们有些是我从前的心腹，”盼雪漫不经心开口，“还有些是我父亲曾经的下属。虽然应天承偕同长老们已将教中大换了血，但有些根本，却还是动不得的。”
慕溪怔了下，过了会儿，才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为何应天承在迫害你之后不顺势上位，反倒还要找甘霖来假冒你的原因？”
盼雪点了点头，“我父亲一手创立了魔教，纵横江湖数十年，这教中大半都是他的心腹。即便我父亲死后，有不少人生了异心，但仍有许多人效忠于我父亲。应天承即便当上了教主，但毕竟拥有的心腹有限，这教中还有许多支撑教内的基石，是他不敢动，也无法动的。”
他是他父亲老来才得来的幼子，他父亲去时，他才不过五岁，自然无法继承魔教，便由他父亲的亲传弟子应天承继任了教主之位。
然而，即便如此，盼雪渐渐长大后，教中还是有许多声音，提议拨乱反正，让老教主的亲子即位。
虽然因魔教以强者为尊，教中这股子承父业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但自他登位之后，教内很大一部分人还是支持他的。
应天承复出之后，乃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暗害了盼雪，自然不敢声张，也不敢透露出半点风声，只能让甘霖这个盼雪少时的好友来假扮他，然后让他一点一点出昏招，败坏盼雪在教内的名声，动摇人心。
甘霖诱骗方岫烟，以此来偷袭方慎，并趁机屠了方家满门一事，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慕溪咬住嘴唇，面色复杂，既而长长地叹了口气。
争取下章结束这个世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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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