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辛裘拂袖离去后,百里潇在原地站了会儿。

她心情有点复杂,不自觉想起那天在惩戒堂被辛裘冤枉自己克死辛蔻的事。她最讨厌被别人冤枉,即使是曾经和祖父孤苦相依生活的时候,她也最厌恶这种感觉。

可祖父告诉她,他们没有依靠,得罪不起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没有人愿意为他们讨公道,为了活下去,所以即使是面对被人冤枉那样的事情也只能忍,忍着忍着,事情就过去了。

祖父想要带着自己活下去,因此不管面临怎样的事,百里潇也都听他的。

但现在,祖父不在了,她只有她自己,难道也要像以前那样任人打骂、没有尊严的活着吗?

她有些迷茫。

百里潇抿了下唇,低头时深呼吸了两下,将情绪收回去。她握了握双手,像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然后转身往烛光明亮的屋子走去。

屋子前的长廊上站着好几个丫鬟,百里潇过去时,她们不约而同投来打量的目光。

她假装没看见,径直往前,而后停在门前。

“叩叩叩——”她抬手敲门。

“小姐,我是百里潇。”

房内传来走路的细微响动,然后在百里潇有些黯淡的眼神下,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辛蔻带着着急与紧张的面容随即出现在她眼前。

百里潇一愣,她以为来开门的会是丫鬟,没想到是辛蔻亲自给她开门。她眼里的情绪很快收回去,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姿态恭敬起来。

“小姐。”

辛蔻往前两小步,伸手抓住百里潇的手。百里潇尚且诧异时,就被辛蔻带进了房间。

她正疑惑,又被辛蔻按着坐在桌前。她眨了下眼,又看见辛蔻上下的打量着自己,凑近过来查看她脸上的伤。

百里潇瞬时讶异,又疑惑辛蔻这有些奇怪的举动后,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心里不由紧张了些。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辛蔻再朝她走过去:“我看看你的伤啊。”

百里潇一愣,抿唇:“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脸上的伤口都没处理好,小心会留疤的。”辛蔻抓着她的手,让她再坐回原来的位置。

百里潇下意识要起身,却被辛蔻伸手按住肩膀,又将她给按了回去。

“别乱动。”辛蔻拿起桌上的药盒:“我给你上药。女孩子脸上留疤可不好看的。”

她将药盒打开,用右手手指指腹取出一抹药膏,仔细的涂抹在百里潇脸上伤口处。

她神情专注,动作小心而轻轻的,像是担心会弄疼百里潇。

百里潇抬眼望着辛蔻,眼神微微闪烁着,放在腿上的双手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握紧了些。

辛蔻转眸看向她,她一惊,连忙收回视线,稍稍低下头去。

“你挨打,是因为我今日去练武场见你吗?”辛蔻一边给她脸上的伤口上药,一边轻声询问着:“可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和你说了几句话而已,甚至都没和别的弟子说话。她们为何要动手打你?”

百里潇轻眨了下眼,眼神暗了些许。她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大概是憋屈的事遭受得太多,她其实也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也许当时会觉得疑惑和不理解,但那又怎么样,不是每件事都有具体的理由。

可能,她们就只是单纯的看自己不顺眼,所以想要一起教训一下自己。

辛蔻皱了皱眉:“那你还手了吗?”

百里潇摇头:“没有。”

辛蔻不解:“为何?”

百里潇道:“斗殴会被赶出入云宗。我才刚来,不想被赶出去。”

被赶出去了,她就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到时候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该何去何从。

辛蔻看着面不改色的百里潇,不由叹了口气。

发生这样的事,她也难辞其咎。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到练武场和百里潇说话聊天才导致她被打的。

有点愧疚。

脸上的伤口涂抹好药膏后,辛蔻又道:“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伤吗?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检查一下,看看需不需要上药。”

百里潇一听这话,瞬间抬起头,眼神错愕着。

她不由睁大些眼,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身上的伤,我自己来就好,就不、不劳烦小姐了。”

辛蔻轻叹了口气:“好吧。”

她将手里的药膏盒递给百里潇:“这个给你,你要是身上还有伤,就抹一点。这是我爹给我的,很好用的伤药,你的伤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百里潇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将药膏盒接住:“多谢小姐。”

辛蔻笑了下,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拿过桌上茶壶和两只茶杯,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身前,另一杯递给百里潇。

她说:“以后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百里潇看着她,不由自主将手里的药膏盒握紧了点。

辛蔻又道:“我知道你是个修炼天才,要是荒废修炼自然是可惜了。你留在我这里,我会让宗内的教习老师过来教你。”

百里潇诧异:“让教习老师单独教我?”

“嗯。”辛蔻笑着点头:“是啊。”

百里潇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她看着辛蔻满含笑意的眼眸,又不解:“可……可他们告诉我,我是来伺候您的。怎么还能修炼?”

辛蔻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她笑着:“再说了,你在这儿修炼,也安静些,不会被人打扰。反正我在这儿待着也挺无聊的,正好到时候你还能教教我。”

“这……”百里潇有些担心:“宗主会答应吗?”

辛蔻拍了下胸脯,自信满满:“会的!”

她注视着百里潇,笑问:“你愿意吗?”

“……”百里潇紧抿了下唇,心中一瞬间涌现出好多种情绪,复杂的混合在一起,导致她有些乱。

所以,她遵从脑子给出的第一反应,应声回答道:“愿意。”

“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好好修炼,然后再教我也练练那些剑招什么的。”辛蔻笑着,然后又压低些声音说:“不过你教我练剑的事得瞒着我爹,要偷偷的。不然他担心我身体,肯定不准我动手。”

她眨巴眨巴眼睛,凑近些看着她,问:“记住了吗?”

百里潇看着靠近后更为清晰的那张漂亮面容,眸子微颤了几下,然后谨慎又郑重的点了下头:“记住了。”

辛蔻笑着:“我这里没事了,你去休息吧。记得身上有伤的话要好好上药。”

百里潇点了点头:“嗯。”

秋儿给百里潇安排了房间,就在外院,和她们丫鬟的房间相邻。只不过她的房间是单独的,是临时收拾出来,只住她一个人。

将百里潇带去她房间休息的时候,秋儿提醒她:“小姐喜欢安静,若是没有事,不要过去打扰她。尤其是晚上,一旦她被吵醒了,可是很难再入睡。”

百里潇道:“记住了。”

秋儿回到辛蔻那边的时候,辛蔻问她:“百里潇怎么样?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奇怪的反应?”秋儿不是很理解:“她为何会有奇怪的反应?”

辛蔻想了想:“感觉方才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不太自在的样子。”

秋儿笑着:“大概是小姐您对她太好了吧。”

“您又是把她带到身边,又是给她上药的,还吩咐要给她安排单独的房间歇息。可能是不习惯,所以才会有些紧张和不自在。”

辛蔻抬手摸了摸下巴,略有疑惑。对她好会让她觉得紧张和不自在啊……难道是自己太过自来熟了?

她认真细想了会儿这事。自己对于现在的百里潇而言,其实只能算是个陌生人,顶多是和她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相比,自己比较友善些,不算了解,也还不是朋友。

所以,自己要是表现的太过热情和关注,反而会让百里潇觉得自己对她是有所图谋,继而产生抗拒之心……虽然自己对她也确实是有点“小图谋”,不过是好的那一面。

自己只是想保住辛裘,让入云宗延续下去而已。

故而,辛蔻觉得,自己还是别那么着急的好,和百里潇处好关系也不是那么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做好的,慢慢来,循序渐进,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想清楚后,辛蔻点了点头。

秋儿看着她点头的模样,有点疑惑,不过也没有多问。

另一边,百里潇洗过澡后,坐在房间的床上,拿出辛蔻给她的药膏涂抹在身上有伤口的地方。

处理好伤口后,她将衣服穿好,然后将药膏盒盖上。

准备躺下时,她不自觉看向手里的药膏盒,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着。她双手手指轻轻按了按盒子外表,嘴唇轻抿了下。

辛蔻……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是觉得自己可怜?还是……别有用心?

难道她知道自己身上……

不可能!百里潇很快摇头,将那念头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辛蔻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事,她甚至都没有告诉过祖父!

百里潇深吸口气,将情绪稳住后,将药膏盒放在床边柜上,然后躺下。

她闭上眼,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

第二天。

天色尚未明亮,百里潇早早的醒了,起床洗漱后,将房间收拾了下,准备晨练。刚出房门,便听见了咳嗽声从静谧之中传来。

她疑惑了下,循着咳嗽声响起的方向找过去。走过外院的青石子路,站在了里院院门前。

辛蔻被咳嗽折腾了半宿,天还没亮就被迫醒来。

屋子里闷,她坐在屋前檐下,懒洋洋的趴着,将睡未睡,神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百里潇在稍远些位置看见了她,她一个人趴在那儿,大概是时辰还早,丫鬟们还没过来伺候。

春日的晨风有些凉,带着丝丝透骨的寒意。

“咳咳……”辛蔻捂着嘴,尽可能将咳嗽声放轻,可却止不住因咳嗽而抖动的肩膀。

百里潇微皱了下眉,心中犹豫少许,还是走过去。

辛蔻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时,发现是百里潇。

她眨了下眼,缓和缓和气息后,露出笑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她笑着:“早啊~”

百里潇稍稍低头,眼中显映着的是辛蔻带着困倦未睡醒的慵懒模样。没怎么睡醒的样子,却又带着浅浅的笑容。

她抿了下唇:“小姐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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