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发户与私生子

【哈喽?扣你七哇?萨瓦迪卡?绷竹?泥嚎?】

什么鬼玩意在叫?

嬴欢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中。

不会吧,又开始轮回了?

【阿哦,又忘记开灯了!抱歉抱歉!】

“啪嗒”一声,炫彩的灯光照亮嬴欢的脸颊,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恭喜你啊,你已经死翘翘啦!】旋转木马上坐着一个阎王打扮的小鬼,向她激动地招手。

嬴欢抱臂瞪着它,一句话也不说。

尤拉看着自家宿主犹如杀人般的脸色,堪堪一笑,【啊哈哈哈……开个玩笑嘛。】

“小阎王”迅速一个滑跪,声音夸张:【恭迎陛下回宫!】

“别臭屁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哈?您、您可别是又又又失忆了吧!】“小阎王”脸色一垮,惊恐地瞪大眼睛。

嬴欢屏住呼吸,试着回忆了一下事件的来龙去脉。

她先是在幻境里遇见了一个心狠手辣的铁皮人,之后又被邬家兄妹所救……

……接着她把铁皮人的核心给捏碎了,幻境霎时间化为乌有。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不成每次经历重大变故昏迷后,自己的意识都会在这里醒来么。

看见嬴欢垂眸思考的表情,尤拉松了口气,看来记忆应该还在,不然按她的性子早就开始哐哐用眼神“杀人”了。

“外面现在怎么样?”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你给我正经点儿。”嬴欢冷言威胁道。

尤拉眼神委屈,叉着腰道:【好吧,不容乐观。外面有好多人聚在你病房门口,就差搭擂台直接开打了。】

它听了半天墙角,才搞明白原来是邬家少爷和雪莱家的长子吵起来了,幸好和嬴欢没什么关系。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能在这里见到我,说明你的精神值已经岌岌可危了。】

它真怕下一次见到她就剩一具冰冷的身体了。

嬴欢什么也没说,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昂首四望。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里。

【喂喂喂,随便打量别人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它家?

她左耳进右耳出,抱着后脑勺到处溜达着,想看看这空间里到底有什么奥秘。

华丽缤纷的旋转木马、巨型南瓜海盗船、拥有超长轨道的过山车……在这个充满童趣的世界里,没有悲伤,没有虚伪与痛苦。

这里就像个真正的乐园,只不过显得尤为冷清,除了她们两个之外再无其他人驻足。

嬴欢渐渐逛得有些累了,坐在乐园大门前的喷泉池边临时休息。

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深处有一股清风拂过,看来这空间还有安抚精神的效果。

而尤拉也适时地给出了答案,【这里是伴生系统的管理中枢,简称‘空间’。】

说白了就是个大型感控装置,在用户出现精神值异常的状况时把人拉进来冷静冷静,和小黑屋的性质一模一样。

手指滑过喷泉池的水面,她的倒影随着波纹一点点破碎再重组。

“我目前的精神值是多少?”

尤拉扫了眼面板,撅着嘴道:【1。】

在末日世界里要被当成丧尸王的程度。

尽管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个数字从它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没忍住直接发出一声闷笑。

嬴欢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常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比一般人更平平无奇。

“会不会是结果出错了?”她抱着一丝幻想道。

【你是把我和白鸟院那群家伙都当成傻子吗?】还出错呢,她倒不如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丧尸更现实点儿。

嬴欢突然不想出去了。

她原地一躺,跌进波光粼粼的水池里,水面盖过鼻尖,默默开始吐泡泡。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别睡啊!】

尤拉提着自己长袖风风火火地把人从喷泉里扛了出来,动手拍了拍那张湿漉漉的苍白脸颊,人没反应,它不死心地又叫了几声。

嬴欢两眼一闭就是装死,对它的呼喊声充耳不闻。

它双臂一插,再傻也看出嬴欢铁了心的想要摆烂,无奈之下只好下了逐客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给我回去吧你!】

尤拉一脚将她的意识踢出了空间,顺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

唉,又是苦苦为用户操心的一天。

*

某病房内。

面色消瘦的少女忽然秀眉一紧,睫毛不断震颤。

直至某个瞬间,床上的人猛然惊醒,虚弱的身板大幅度起伏着,呼吸沉重而慌乱:“……”

仪器的滴答声充斥着整座病房,浓郁的消毒水味直冲鼻腔,嬴欢楞然盯着冷白色的天花板,眼前成了一道道重影。

须臾,她摇了摇沉重的头部,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简约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储物柜,看上去是医院的标配。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上了病号服,比她之前又湿又脏的衣服要舒适不少。不仅如此,连头发都被打理得十分柔顺,散发着一丝薰衣草的香味。

嬴欢精神紧绷的症状并没有缓解,甚至愈演愈烈,整个脑袋都胀痛无比,随时要爆炸似的。

泛着青白色的手背上贴着两张输液胶带,针头深埋皮肤直达静脉血管,向其内部输入浅绿色的药液。

外面一阵喧躁,嬴欢动作粗鲁地拔掉针头,翻身下床,靠近房门。

轻轻压下门把手,门打开一道缝隙,她谨慎地向外张探,微愣。

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刚探出头,就看见几个屁股挤在一起,他们高举着手机,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走廊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几个被绊了一跤直接闯进了嬴欢的病房内。

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几个人就这样叠罗汉似的,齐齐摔在了瓷砖地面上。

几人尴尬对视了几秒钟。

“你、你醒了呀?”

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完全陌生的几人开始互相寒暄起来。

“嗯,”嬴欢敷衍地点点头,好心提醒道:“地上不凉吗?”

几个人如梦方醒,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个,好像有人要找你来着。”他们指了指外面嘈杂的人群。

嬴欢心一沉,不会是校董会派来兴师问罪的吧?毕竟她是事件“主犯”,少不了一顿处分。

她点点头,绕过他们走出病房。

原本宽阔的走廊里再无落脚之处,气氛高昂,少女的冷漠在众人里显得格外不合群。

她隐没在一张张等待着看好戏的脸中,同时也不停向前摸索着。

几个安保人员正在竭力地疏散人群,只不过不仅效果甚微,还引来了不少怨声。

“挤什么挤,我头发都乱了!”

“谁的手那么不老实?!你知道我老爹是谁吗!”

“让开让开,别挤在路中间!”

“别再往前凑热闹了,一群乡下来的疯子!”

忽然,电梯处传来一声高喊,打断了所有争吵。

“邬老二!你发什么疯呢?”

一个提着包子和海鲜粥的女生拨开层层人群,怒气腾腾地将两个男人拉开一段距离。

“邬老二”这三个字一出,红发少男的气焰立马折损了一大半,四处传来憋笑的气音,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

“不愧是狄兰第一暴发户,连语言都如此粗鄙下流。”

真要说起来,邬家的成名史不过十几年而已,全靠邬明仪一个人从底层打工的无知小妹一点点成长为今天的狄兰首富。

但凡祖上有点儿底蕴的家族都会鄙视这种一夜暴富的暴发户,在上流圈子里这些暴发户往往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明里暗里遭受名门世家的排斥。

但人家邬明仪可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说一不二,没人敢在明面上嘲讽。

眼下,邬明仪培养出来的这两个言行不端的孩子正好成为了嫉妒之人的发泄口,不知道多少想看邬家笑话的人在底下笑烂了嘴巴。

可终于让他们等到这一天了。

“瞧啊,暴发户与私生子之间的较量──”

“小声点儿,这家伙虽然是雪莱家的私生子,但好歹也有个会长的职位呢。”

“嘁,都私生子了骂骂怎么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

蚊子似的讨论声无休无止,少年烦躁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一把将邬蘅拉至自己身后。

“这家伙早就不是小时候陪你玩过家家的邻家哥哥了,看看那是什么,校董会的走狗罢了。”

邬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浅白色的西装领口佩戴着一个小巧别致的克里斯校徽,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那是校方高层与学生会的专属标志,权力的象征,没有人会不认得。

邬蘅与青年遥遥对望。十年未见,他脸上是尤为陌生的客套与疏离,和哥哥说得一样。

平日里跋扈惯了的大小姐此刻低垂着头,沉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那里。”

身为邬家的准继承人,邬蘅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谓的“孩提时代”不过是场短暂而虚幻的梦罢了。

多少人面上亲近和煦,背地里寡恩少义,把两面三刀玩得明白极了,谁又能把谁当真呢?

邬蘅的眉头紧皱着,保护好手里的食物,与两个男人擦肩而过。

“唉……”邬涟无聊地吹了吹额前的红发,自家妹妹小时候可是最喜欢这家伙了,没想到她当断则断,比他想象中要成熟了不少。

“姐姐?”

邬蘅一眼看到人群里的少女,眼睛发光地一路奔向她的方向。

嬴欢眉毛一挑,立马用手掌挡住脸。

千万别是在叫她!

正想着,邬蘅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发丝跑得有些乱糟糟的,却毫不在意形象地一把扑进嬴欢的怀里。

“你可总算醒了!”

谁能想到往日里那位桀骜不恭的大小姐也能有这样的一面。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嬴欢的眉头还在紧绷着,犹疑半晌,还是迟缓地回抱住眼前的女孩儿。

倏忽间,她恍然意识到,这是她的妹妹啊……

“我买了海鲜粥还有包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医生说要吃点儿清淡的……”邬蘅很自然地牵起姐姐的手,用身体隔绝周围一切好奇探寻的视线。

“那是谁啊?”

“没听说过……”

“这么普通一女的,竟然能和大小姐牵手?!”

邬涟轻飘飘地看了眼对立面的青年,红唇嘲讽一扬,紧随其后。

灰蓝的瞳孔凝望着三个人并肩的背影,青年兀立于繁闹的人群中,明明身边攘来熙往,所有人都在众星捧月般讨好他、拥簇他、仰望他──

可心脏好像多了一个缺口,数不清的繁乱情绪从中满溢而出。

心底传来一道飘渺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梅瑟在恍惚中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某个景象。

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站在年幼的孩子面前,黑影笼罩着他稚嫩的身体,幽暗阴晦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说。

──不要有多余的情感,不要付出唯一的真心。

──你只是一个“棋子”。

──做好自己的职责。

──否则,你将失去你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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