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尽力地喊出这一声之后,潘西趁着领头人顾不上向上看的时候念念有词,动作尽量小地用双手在胸前画出一个魔法符咒,计算好了方向,朝着平整的地面跳跃了下去。
潘西惊慌的叫声让还在埋头沿着树干往上爬的领头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听见这个声音从上面的方向直坠而下。听见这个声音到了下面一些的地方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不是叫你在上面不要动吗?”
领头人喊出这声的时候无疑是生气的。他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接到过保护受雇人的任务,但他所接触的受雇人都会因为惜命,尽量地去听取他的意见。
但像这样与他没有什么利益纠葛的小女孩儿,就让他手忙脚乱了:她或许是并不知道生命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或许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因此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而现在,他听见她发出的这声叫喊,极有可能是她在那根树枝上并没有安安稳稳地待着,失足掉下去的。
现在事态紧急,他却分不出心去救她——他现在爬到的地方已经够高,单凭自己的力量,恐怕并不能保证自己从这里跃下以后安然无恙。与那个女孩儿不同的是,他极其惜命,以至于都到了他宁可无视自己没能保护住这个女孩儿的愧疚,也不能从他现在的位置上跳下去去救她。
他几乎已经提前预见了那个女孩儿在这一次失声叫喊之后的下一声惨叫,与这声惨叫相互伴随的则会是即人体被摔碎的声音,与一副巨大的红绿相间的抽象画卷。
领头人停下了自己往上爬的动作,抱紧了树干屏声静气,有些不忍心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但是,过了他所估算的时间,他还是没有听见潘西的惨叫声,与重物坠地的声音。领头人不知是处于什么心理,抱着树干的手又紧了一些,转过头想要看这惨烈的场景——
在他预想中,即将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潘西现在却并没有如同他想象那样急速下坠,而是紧紧地趴伏在一只巨鹰的背上,两只手拽着巨鹰的翅膀,稍稍侧头看着他的方向。领头人看得见潘西此刻的神情。
她的神情倒是如他所料,是险中求生后的惊疑与后怕;不过让他有些不解的是,她眼神里好像还带着些愠怒。
但是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实际上并不太重要,比起她现在抱着什么心情,领头人反而更在乎她现在为什么在一只巨鹰的背上;然而比起他的这点疑惑,还是怒火更多一点:对待这种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小女孩儿,他真的不能不生气。
而这个女孩儿却像是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样,哪怕苍白着脸,也在没一会儿就挂起了笑容,对着分神去看她状况的领头人打了个招呼,“您可以下来了,大人。”
但其实潘西本人也并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发展。看着领头人接收到她的话,开始小心翼翼地顺着树干重回地面,不再看她这边以后,才伏低了身子,放低了声音问突然接住自己的金,“你刚才不是还只有脚……”
然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巨鹰的金却没有办法再回答她了。
潘西可没有等他重新变回人形的耐心,现在他暴露在了领头人面前,这对于潘西实在是一个大问题。
潘西可不会认为一个可能已经捕杀过很多艾丽西亚魔怪的人能够忽视金的不同,在她从玛塔镇去往卡文森镇的时候,他都能认出金是艾丽西亚魔怪并暗示她,现在金的体型比上次还要大得多,他没有理由认不出来。
同理,她更加不会对领头人对一只确定的艾丽西亚魔怪手下留情这件事情心存期许。为了在领头人落到实地上之前编造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现在金变成了一块石头,潘西也必须让它能够与自己交流。
抱着这样的心思,潘西默念了几个单词,随后伸出手指在金的鸟头上轻轻一点。
就在这一点之后,仿佛有丝丝缕缕会发光的线路一样,在潘西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来回游动,而其中一条尤其长的线,直接如同穿刺一般,渗入了金的脑海之中。
这个小小的魔法是她小的时候在爸爸的床下压着的一本《魔法启示录》上看到的,传说中这个符文可以让人与动物无障碍交流沟通。但是在她问到爸爸的时候,他却否认了这个魔法的真实性:他直言魔法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一种骗术。
而潘西并不这么认为,因为《魔法启示录》上的一些魔法,她就可以施展出来,虽然施展这些魔法会时灵时不灵,但她相信上面的大多数咒语的确是有用的。
而今天她试图施展的两个魔法,都是第一次使用。
“既然是时灵时不灵的东西,你就这么放心地跳下来了?”潘西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与她在脑中自言自语时的声音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属于少年的声音,“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是不怕死吗?”
潘西先是被这个声音吓到了,随后又在没几分时间内猜测到自己的咒语可能起了作用,于是在心里喊了一声,“金,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果不其然,她得到了金的回答,但金哪怕只是在脑内与潘西对话,也能听出他心声里的不高兴,“刚才你怎么那么突然就跳下来了,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怕摔死吗?”
金的心声暴怒的同时,也影响到了它的体征,或者说,他从接到潘西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羽毛炸起来的状态。潘西用右手在金的背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安抚一样,“我这不是没有事吗?”
“如果不是我接到你,”金却没有被潘西这明显就是敷衍的安抚真正安慰到,“你很可能会有事。”
“哈,”潘西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你可太轻视我了,即使你没有接住我,我也可以依靠自己的魔法保护好自己。”
“依靠你那时灵时不灵的魔法?”金平稳飞行的身子震了一下,“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才不会,”潘西耸了耸肩,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斥责,“但哪怕是魔法失灵,我也会保证自己没有事。倒是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想不引起那位大人的注目都很难,我跳下来就毫无意义了。”
“是的,是的,”金不走心地附和潘西一句,“如果你没有在跳到一半高度的时候就脸色苍白的话。”
“唔,那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潘西理直气壮地把金在背后的几根羽毛聚成一撮,用力地把它们拧了一圈,“现在,你还是想想如何不让那位大人在落地之后就把你切成肉酱吧。”
潘西这话显然是戳到了金的痛处。她刚才想到的事情,金并不是没有想到,但他看见潘西跳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接住了下落的她,等自己的身体再一次真实地被自己的理智掌控的时候,他已经暴露在了领头人的视线之下。
金突然的沉默,让潘西也不由得跟着沉默了下来,转而抬头去寻找别的注意点。
领头人仍然在小心翼翼地由树干高处往地上回落。潘西看着那棵树,不由自主地就想感慨这棵树的高度,她又一次忍不住想,这棵树的最上面,是不是就与天空相互连接,而天空之上也有一个国度,过着与其他人不同的生活……
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被它的国民称为“苏埃诺”的国家的形象突然就侵入了潘西的脑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而现在正与潘西心灵相通的金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虽然在潘西没有主动向他暴露自己的心绪时,无法确切地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还是能够知道的。
感受到潘西这突如其来,带着一些暗黑气息的明显情绪不懂,金在那一个瞬间几乎觉得自己要被能够变成实质的黑暗淹没。但潘西的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金尚且没从这种情绪中脱离的时候,潘西已经整理好了心情的样子,伏低了身子,同他低声说话,“飞上去。”
“你不是可以在心里和我说话么?”金在潘西脑海里的声音带些疑惑,“飞上去做什么?”
这下潘西倒是知道在心里同金对话了,“去上面接下那位大人,我在考虑应该如何保下你的这条命。”
“你是觉得你口里的‘那位大人’,可能会被你这点小心思打动,”金的声音听上去是接近冷漠的平静,“放过一只可能成为隐患的艾丽西亚魔怪?”
潘西唇角勾了勾,在心里问他,“那么你觉得你会成为隐患么?听我的话。”
她的这句话分外坚定,似乎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相信,相信按照这个少女的话去做,就能获得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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