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西曾经在梦魇之国里救过她。
凯瑟琳现在的样子过于消瘦，所以潘西才没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被自己救过的那个女孩儿。事实上，她也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女孩儿就已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潘西仔细地看着凯瑟琳，一时间无法把现在这个颓丧的少女与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个少女联系在一起。如果要认真计算的话，她上次见到凯瑟琳，距离现在并没有多长时间，这就意味着，凯瑟琳发病并没有多久——至少要比潘西患病的时间短得多。
然而仅仅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凯瑟琳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的承受能力，比潘西想象得差了太多。
轻轻地握住凯瑟琳的手腕，像是估量了一下她手腕的粗细，潘西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名为“怜悯”的情绪，“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没错，梦魇之国的确可怕。但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很快就可以意识到那些“苏埃诺国民”除了外貌可怖，厌恶不会使用魔法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只要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大可找个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静静地度过循环往复的同一天。
潘西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处理，直到自己变成木偶，到那时候，他们也就不会觉得那些人外貌奇怪了——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和那些不成人形的肉块一样的“原住民”。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精神压力而崩溃，但是那些人其实是少数：大多数人的承受能力往往比他们想象中的更高，而当他们已经彻底失去希望的时候，不久以后他们也会变成木偶，被那些居民同化。这常常需要两到三年时间，或者更久。
但是凯瑟琳的承受能力太低了，至少潘西所知道的大多数人，可不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被逼得精神崩溃，而放弃自己现世的生活。
“大概吧，”潘西看着浑身都散发着消极气息的凯瑟琳，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她，最终还是干巴巴地回应，“先吃点东西。”
“我不想吃，”凯瑟琳自暴自弃地说着，却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顾着看潘西的眼睛，“我真的受够了。”
“还有的是时间呢，”潘西在她背上像是安抚一样抚摸了一下，遇上凯瑟琳的眼睛就朝着她露出灿烂的笑，“那个时候我的确是不太好。你知道吗？我是班西塔人，那里可不像这儿一样有抵御木偶的屏障，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马洛奇症是什么。”
凯瑟琳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潘西毫无预兆地就开始向她解释。
“我其实不害怕它是绝症或者其它，就像我说的，任何病都有治愈的可能，”潘西发现凯瑟琳在听自己的话，心里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将这个惊恐的女孩儿安抚下来，“但是班西塔的大多数人，甚至根本不知道马洛奇症是什么。最早的时候，我家乡的医生甚至认为只是我精神太过紧张，才会天天做噩梦。”
“这不是噩梦，”凯瑟琳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他们太无知了，任何普通的梦境，都不可能让两个不相识的人在梦中见到彼此。”
“当然啦，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叫做马洛奇症。后来还是一个来自艾丽西亚的走私商队里的医生告诉我，这叫做马洛奇症，还说艾丽西亚的许多人都被这种病症折磨着，”潘西赞同了她的看法，继续讲述了下去，“然后我就离开了家乡，想要来到这场疫病的源头。”
“事实上，连我们也没有办法，”凯瑟琳悲观地说出近乎残忍的话，“我们只能把已经沦陷的省隔离出去。”
“我到玛塔镇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传闻了，”潘西眨了眨眼睛，仍然一副平静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这个信息而感到触动，“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在梦里看到了刚刚患病的你，把你从那些‘人’的包围里拉了出来。我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我很抱歉。”
“你不用抱歉，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凯瑟琳并不吃她的这一套，“哪怕我的父亲和哥哥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延缓或者治愈它的办法，但是一无所获——它就像是自然而然地附着于我的血液里的一样，只要我的血液还在流动，它就如同幽灵一样环绕着我。”
“啊，或许你说得不错，”潘西也预料到了这位博纳尔特小姐油盐不进的态度，却没像之前一样用柔顺地态度劝说她了，“不过既然您已经吃下了东西，就干脆也打理一下自己吧？”
凯瑟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潘西什么意思，猛地看向潘西，眼中带着一点迷茫与一点不可置信，“什么？”
“就是您理解的这个样子，看来您是真的饿了很久啊，”潘西用下巴指了指放食物的篮子，本来满满当当的篮子现在已经空了一大半，“无论如何，现在没有治愈的办法，也不代表将来不会有吧？如果您正好死在了出现治愈办法的前一天，可就得不偿失了。”
潘西相信凯瑟琳和她一样，无论如何都是不想死的——不然，依照凯瑟琳绝食的程度，恐怕早就不会等到她出现在她面前了。
而凯瑟琳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一边同潘西说话，一边无意识地吃东西，一不留神就已经吃了太多，这会儿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等你回来。”
“好的，我把篮子送回厨房就回来。”潘西弯起眼睛朝着凯瑟琳笑了起来，几乎要让人怀疑她就是太阳的化身，“请等一会儿。”
潘西很快地把篮子送回厨房就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时候，金心中的疑问已经抑制不住，狠狠地用自己的鸟爪在潘西的肩膀上踩了两下，“叽叽”地叫着，像是急于同潘西交流似的。
潘西耐不住它胡闹，终于还是往金身上画了符咒。才刚画完，潘西就在脑海里听到了金的声音，“你曾经在梦里见过她？”
“我以为刚才我和她说话的时候你都听见了呢，”潘西没有从正面回答金的问题，反而是对金使出了一个反问句，“你是不是也一直以为，无论是蔷薇花，还是噩梦，都只是我的幻觉？”
金十分乖觉地没有说话。
哪怕是他没有说话，潘西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她也的确能够理解他们。如果你无法给一个人证实你看到的世界是真的，那么他就可以当做是不存在的。
“但是你应该看到那些木偶了，”潘西想了一会儿，才找出一个恰当的例子，“你可以看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蔷薇花藤吗？”
“当然，”金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丝毫没有犹豫，“我不是一个瞎子，潘西。”
“那么这些花藤会凭空长出来吗？”潘西提出一个问句，随后又自己解释了它的答案，“实际上，它们根本不是旁人所说的那样。”
见过马洛奇症患者变成木偶的人说那些人是在变成木偶以后，从他们的身体里飞速地生长出荆棘藤缠绕住他们的身体，既做他们的武器又做他们的盔甲，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那些蔷薇藤从我们患病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生长了，”潘西一脸认真地告诉他，“在你们根本看不到的时候。”
同理，即使他们无法真正地看见梦魇之国，可是对于潘西这样的人来说，梦魇之国是真实存在的。而在一个真实存在的国家，两个真实存在的人偶然相遇，实在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还有，如果梦魇之国不存在的话，”潘西更加认真地告诉他，“那么我的魔法就还是半吊子。”
其实你现在也算得上是半吊子。金在心里这样吐槽一句，却还是没把它说出来，只是有些疑惑地发问，“你说这句话，又是不是想证明那个‘天才占星师’也是真实存在的？”
“啊……”潘西没想到金的脑回路突然连接到贝西墨的身上，把它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手心，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它，“实际上，我不希望他真实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能称得上是‘天才魔法师’的，就是自学成才的潘西佐伊了。”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段对话再一次被安东尼奥博纳尔特面前摆放着的牵牛花状的魔法装置捕捉到，分毫不差地播放了出来。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这是早就失传了的传音魔法，”安东尼奥近乎痴迷地用手抚摸这个装置，露出熟悉又令人心悸的狂热表情，喃喃自语，“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她与妹妹都提到过的梦魇之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提示：安东尼奥是之前那个轮椅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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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在梦里见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