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盗贼的动作也仅仅是停了一瞬，随后继续像没听到她在说话似的，干脆把她背包上的系带用力一拉，扛在自己的肩上破窗而出。

潘西：……

她没有想到这个盗贼这么大胆——不，或许她早应该想到他会这么大胆的。潘西仔细地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可能在潘西还没有躺到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间客房里了。那么盗贼刚才的行为就不是她以为的“笨”，而是对他自己偷盗——或许也可以说是打劫技术的自信了。

潘西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追了出去。

在瑞普特斯恩，房屋窗户的材质看上去并不像是班西塔木屋里那种透明、明亮的玻璃，也不像是艾丽西亚建筑里那种用各种形状拼接起来，以模糊的质感隔绝他人视线的彩色玻璃，而是像是薄得过分的硬质薄膜。这层薄膜看起来十分脆弱，实际上却能起到比其他两国的窗户材质更加有效的恒温与安保作用。

——只要这个房子里暗藏的专属密码没有被破解。

瑞普特斯恩的旅店里往往都在使用这种薄膜作为窗户的材质，它会在房屋周围形成安保系统。每个房屋都有自己专属的密码，时常会随机刷新。拥有专属密码的人可以通过门、床、甚至是下水管道进出房屋，但是对于没有专属密码的人，它简直是固若金汤。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没有外人知道这个房屋的随机密码的前提上。一旦有人破解出了房屋的专属破解码，那么就会被这种安保系统所承认，他们大可以将被他们破解的房屋看做自己的后花园，随意进出。幸运的是，这类密码的破解十分困难，大多数小蟊贼往往在辛苦破解出一个房屋的专属密码之前，它就会重新随机生成。

然而事事都有例外，比如这一次。潘西飞快地从那个盗贼破窗而出的地方跟了出去，循着脚印一路跟上去：那个盗贼看上去并没有刻意抹去自己的踪迹，他实在是自信得可以。也就是因为他这份自信，让潘西很快就和他隔了没多远的距离。

“站住！”潘西在离他没有几步的时候高声叫喊，“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潘西说的是实话，但是盗贼看上去并不相信她的话。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既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别追上来了。”

说这话的同时，那个盗贼甩着一个钩索，正好把它挂在一个金属壳子的顶端架子上，顺着它爬上去，又把潘西甩了一节。

那怎么能行，即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潘西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平白得到；更何况，她还很在意背包里的那幅画像与那张字条呢。

这个盗贼的动作的确是很灵活，但潘西觉得这难不倒她，飞快地从脑海里挑出一个咒语过了一下，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轻了许多，跟着那个盗贼爬上了屋顶。

这个时候那个盗贼又恰巧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潘西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了下去。

就这样上上下下来回多次，潘西和那个盗贼的距离仍然没有差下太多：他们总是隔着一段距离，潘西没办法抓到那个盗贼，而那个盗贼也没办法甩掉潘西，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竟然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你甩不掉我的，”潘西分出一点精力来朝着前面的盗贼喊话，“只要把我的东西放下来，我就不会再追下去了。”

“你追不上我的，”盗贼并没有因为潘西的话改变主意，甚至因为潘西的分神而又拉开了一点距离，“到了我手里的东西，还没有人能够让我还回去。”

“那么我就是第一个，”潘西的呼吸有些紊乱了，即使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非常累，“把它放下。”

“我说了‘不’，小姐，”盗贼的语气带着点嚣张，仍然没有放下的意思，“或许就像你说的，你的背包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对它充满了兴趣。”

“兴趣可不能让你得到它，”潘西又加快速度往前追了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试图伸手去抢回背包，“给我！”

盗贼把背包往回一收，双腿迈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些，又和潘西拉开了一段距离。

或许这个盗贼是真的敏捷，所以在这被深雪覆盖的地面上跑动也没有任何失误；而潘西则因为魔法的加持，也没有太落下风。两个人现在就像是争着逃命的羚羊，互不相让。

但是潘西只是一个小姑娘，并不像盗贼一样具有成年男子那样的体力：她可以靠灵活取胜，但是在和她一样灵活，并且体力还比她好的人面前，完全没有优势。

又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潘西渐渐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被那个盗贼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大了。

潘西终于没有力气再追下去了，靠在路边的一棵雪松上细细地喘气，看着那个盗贼越来越小的踪影，不由有些气恼，“如果我有足够的体力，那么我一定能够抓到他的。”

然而现实是她并没有足够的体力，甚至因为刚才与那个盗贼的追逐变得筋疲力尽。她相信如果自己现在不是靠在一棵雪松上，那么她就要瘫在留里克冷冰冰的雪地里了。虽然她觉得现在自己实际上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潘西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提不起半分力气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脚似乎在沿着地面下滑。她并不是不想用力抓住身后的雪松，好依靠着它站起来：但是没有作用，她确信自己现在是虚脱了。而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像是她的眼皮子在被什么东西强制黏合在一起一样。

“我可不想在这冰天雪地里睡觉，”潘西心想，却没办法抑制自己此刻的困倦，“虽然在留里克的范围内，感受不到寒冷。”

感受不到寒冷……这还不够么？潘西脑海中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这里，终于无法压抑突然席卷她身体的疲倦感，彻底闭上了眼睛。

潘西的双脚刚刚在梦境里落到实地，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啊……我的小潘西。”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潘西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贝西墨，只见他就像她最初几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被一簇又一簇的蔷薇花围绕在中央，只留下一颗头颅——说实话，这样看上去十分像是被扔到蔷薇花丛里的死人头颅，如果不是潘西肯定他还活着的话。

“好久不见，贝西墨先生，”潘西努力压下自己对他现在这个形象的不适感，但还是失败了，没忍住先向他提出了建议，“把您周围的花束收回去，您自己已经是最美的花了。”

“理由蹩脚得很，”贝西墨鲜红的眸子盯着潘西看了好一阵子，才吐出这么一句话，“但是你成功了。”

说完这句话，贝西墨用食指在他面前开得最鲜艳的那朵蔷薇花上轻轻一点，它们就全数消散了下去。在那些花朵消散的同时，贝西墨打了个响指，就出现在了与潘西只隔半步距离的正前方，“你很久都没有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掉了呢。”

“哪怕我愿意忘掉您，”没有被那些蔷薇花环绕的贝西墨还是让潘西愿意接近的，因此面对他的逼近，潘西显得习以为常，“我也不会愿意失眠的……您在这里度过了多长时间？”

“很多个，”贝西墨低着头仔细地看着潘西的脸，仿佛她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似的，“我已经独自经历两百多次黑潮了。”

“啊，”听到贝西墨的话，潘西也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自己最多失眠了两个月呢，“看来我真的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我还一度以为对你释放的魔法没有用了呢，”贝西墨的眼神带些凉意，从自己的法袍袖子里摸出一颗足有半个巴掌大的半透明石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一样，“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困扰了……幸好现在我睡着了，不然我迟早会垮掉的，不是在今天，就是在明天，”潘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贝西墨手里的石头，“您在看什么？”

“我在确保你下次睡着仍然不会掉落在奇怪的地方，”贝西墨这次倒是没对她有所隐瞒，甚至还把石头上流动的魔法符文指给她看，“你应该不会喜欢梦魇之国的其它市民。”

“您可以自信一点，把‘其它’也去掉。”潘西顺着贝西墨的指点看向石头上的符文，凝神注意它上面流动的光芒与那些看起来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图形，“这是什么意思？”

“束缚。”贝西墨舔了一下后槽牙，颇有深意地看了潘西一眼。

但潘西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这个眼神似的，而只是仔细盯着石头上的符文。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