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回 断桥白蛇

池照萤用了小半天时间才接受自己没有死成的事实。

既然没有死成,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饭也是要吃的,只不过她身无分文,思来想去,决定去找老板聊聊,她可以免费打工,只要他供自己和赢勾的食宿就好。

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老板,不但如此,连原本因为存放尸体而紧闭的房门现在也都是大敞四开。

义庄空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池照萤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自己有“家”了,还是难过她可能要长时间面临没有饭吃的处境。

“你怎么在这站着?”

池照萤循声回头,看见一直不见踪影的赢勾刚从院外回来。

她问:“你看见老板了吗?”

其实心里也没抱希望他能知道。

如她所料,他摇摇头。

池照萤只低落了一秒就火速打起精神。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先去镇子上转转找个活干。”

赢勾看起来像是不懂她的意思,“找活?”

池照萤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起码先赚点给你买衣服的钱,省得你出门那帮野蛮人又找你麻烦,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你在家里等我。”

她是个实干派,说出发就出发,赢勾一直在她身后跟着,见走在阳光下的少女,连影子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他不禁咋舌。

他讨厌一切有生机的东西。

赢勾跟她距离不近,所以生性大大咧咧的池照萤自然是没有发现,她一头扎进这里的务工市场,听着来招工的老板们大声吆喝着什么,震得她脑袋嗡嗡的。

正合计着找什么活,忽然听见另一边传来比这里声势还要大的吵闹声。原本人声鼎沸的人才市场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池照萤回头,一眼就发现又是之前群殴赢勾的那群人在聚众闹事,而透过他们踢打的动作形成的缝隙中,她又看到了被打的只能抱头护着自己的赢勾。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冲回头顶。

疯狂搡开挡在她身前的人,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向围在最外圈那群人砸去。

有人被砸中,顿时哀号一声,抱着被砸得血流如注的后脑勺蹲在地上。同伙们被他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池照萤找准时机推开他们挤了进去,将已经快站不稳的赢勾护在自己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横在身前,冷冷看着眼前那一个个能把她装下的壮汉。

“我看谁敢再动他。”

赢勾这会儿嘴角已经被踢肿了,左边的眼睛也因为封喉睁不开,仅有的那一丝视野此时落在只到他下颌线的瘦小身影上。

那一瞬间,有阳光透过云层披在她身上。

他不禁皱眉。

实在刺眼。

池照萤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人的举动,以便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处置。或许是因为刚才她震怒之下疯了似的把人给砸了的缘故,这会儿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都不敢上前一步。

有人最先开口,语气难掩心虚,“散了散了,跟个娘们计较什么。”

池照萤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态度,并没有针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等人群散去后,她拉着赢勾离开现场。

她没有责怪他为什么明知道被人看见会挨打还要出来,只是问他:“你怎么不还手?下次如果他们再打你,你要狠狠还击。”

其实赢勾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挨打是因为什么,但是血腥特有的气息让他感到兴奋,甚至兴奋到颤栗,这让他喜欢上这种感觉,自然没有想过还手。

见他不说话,池照萤只当他在难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正走到断桥处,她忽然停下脚步,赢勾被她扯得一个趔趄。

她神神秘秘说:“你跟我来。”

刚到这里时她已经把小镇的地形摸透了,这会儿拉着赢勾从另一边绕了回去,正赶上每次都要跳起来打赢勾的那个男人回家。

男人的家在城边,每次回家都要穿过一条暗巷。

池照萤见街边正好有被人丢弃的麻袋,她捡起来,悄悄跟上男人,直到进了暗巷。

她飞身扑过去,直接将麻袋套在男人头上,收紧,然后喊着赢勾:“过来打他!”

赢勾愣住了。

这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从他出生起,就没有过这种打人闷棍的意识,在年少时他一般是硬刚,直到精疲力尽,后来年纪再稍长,他也没有了跟人动手的机会,因为基本已经没有了对手。

池照萤见他不动,急得直跺脚,“快点!”

“哦……哦。”他走过去。

池照萤给他打了样子,趁着男人手忙脚乱摘着头上的麻袋,飞起一脚踹在男人后腰。

“哎呀。”

一声惨叫之后,男人应声倒地,但手仍不忘胡乱摸索着。

一边摸一边叫嚣:“妈的!你们是谁?敢暗算爷爷!”

赢勾一脚踩在他的肋骨上。

“咔”地一声响,男人一口气没上来。

这人是鳏夫,暗巷里只住了他一家,所以池照萤根本不担心有人会经过这里。再看赢勾,他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僵硬,到最后,越来越上手,眼底泛着兴奋的光,隐隐有失控之势。

男人被他们两个教训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讨饶道:“好爷爷,好奶奶,我这还有点银子,就当是小的孝敬您二位的,可别再打了,求求爷爷奶奶放过我吧!”

一听说有银子,池照萤忙示意赢勾住手。

她不客气地扯开男人满是汗味儿的长衫,果然在缝在里子的暗袋中翻出了几粒碎银子。

临走前,她又嫌弃地踢了他屁股一脚,男人发出死猪般的尖叫。

她说:“以后做人低调点,不然你爷爷奶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有了钱,今天的饭就有着落了,不只是饭,连赢勾的衣服钱和药钱都出来了,买个样式最简单的长衫,钱还能余下不少,给他开几副药也绰绰有余。

回去的路上,她问赢勾:“你喜欢什么颜色?”

从来没有人问过赢勾这样的问题,他脚步一顿,竟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他的眼前便只剩下黑和灰两种颜色,再往前追溯,那便是红色。

暗红的血液染红了天地,染红了他的同伴的尸体。

这三种颜色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闪了好久,他给出了答案,“红色。”

这让池照萤有些为难,先且不说这个颜色有些高调,咱就是说这镇子上有没有卖这个颜色衣服的都难说。

她挠了挠后脑勺,“那你先回家等我,我去镇子上看看。”

赢勾看了她一眼。

“家”这个字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他本能地开始回想那些刻意被他遗忘的过去,并没有在那些碎片式的记忆中定格住某一个能被称之为“家”的画面。

池照萤想买的这三种东西分别在镇子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导致她在镇子上转了很久才将东西买齐。

只不过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了,闭市的鼓声响起,她随着人群往外走,经过那处断桥时下意识放轻脚步。

这会儿湖面还是静悄悄的,夕阳的余晖铺在湖面,瞧着还有几分宁静安祥之意。只是,在她迈下最后一节石阶时,天色骤暗,原本在街上穿梭的行人眨眼间消失不见。

湖面上的那层粼粼波光缓缓从上面飘起,那些字符再次组成了一部记载,只不过这次,所有人的名字都补齐了,她甚至还看到了宋了了死之后的事。

宋了了去世之后,顾长烬就疯了,他一直寻医问药,最终在寺院一老主持那得知世上还有一味仙草,名为“罔逝”,能活死人肉白骨。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说顾长烬最后有没有找到那味仙草。不过想也知道是没有找到的,不然池照萤怎么会进入这个世界。

正沉默着,一股腥气从鼻前飘过,原本飘在空中的那些字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一同向虚无处飘去。

两道银光凭空出现在暗夜里,一闪一闪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撕开夜空窥视着里面的人。

下一瞬,银光由线渐渐变成针一般的形态。

池照萤这才看见,那条银色巨蟒又出现了,银光是它逐渐睁开的眸子。一人一蛇对视了好半晌,还是蛇按捺不住,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

池照萤尝试跟它沟通,“你费尽心思叫我来,到底是想让我干什么?”

蛇依旧静静看着她,倒是没有了初次见面时候的敌意。

一直静止的湖面忽然开始缓缓流淌,之前刻在桥面上的那些字符像是一尾尾金鱼,从水中缓缓飘过,个个金光灿灿,饱满地像是一粒粒金元宝。

突然,池照萤看见有一个灰色的东西飘了过去,就像是一个字的描边,中间是空的,但那形状又好像不是字,看着却有些眼熟。

她绞尽脑汁在脑海里搜刮着能跟那个空白对上号的物品。

那像是什么呢?好像是一棵三叶草。

等等,草?

会不会是“罔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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