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无华世界

“老大!你可算逃出来了!”毕方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在喧闹的人群边缘响起。他机灵得很,月老祠乱成一锅粥时便瞅准机会隐匿身形。结界甫一消散,他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旁人那句“你可是只鸟”的点拨,总算让他彻底记起了自己的天赋技能:飞!

红光敛去,毕方庞大的身躯稳稳落在太虚面前,带起一阵灼热的气流。他二话不说,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熊抱,巨大的力道勒得太虚差点背过气去。

“所以呢?!”太虚被勒得面红耳赤,拼命积攒着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试图从那钢铁般的臂膀中挣脱自己的双腿,却如同蚍蜉撼树。“撒手!你抱着我腿作甚!我又没长翅膀,飞不起来!”太虚气急败坏地吼道。

毕方闻言,铜铃般的大眼眨了眨,脸上瞬间堆起一种与他威武外形极不相称的、近乎谄媚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将粗犷的声线压得又软又糯,仿佛能掐出蜜糖来:“老大~那个…要不…咱们…‘顺便’…再捎带个人走呗?”那语调拖得长长的,尾音上扬,带着浓重的撒娇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裹了层黏糊糊的糖浆。为了让效果更“动人”,他甚至努力把声音“夹”得快要冒烟,却又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钻进太虚耳朵里——这可是他钻研了无数话本子才悟出的“对付清高人士必杀技”:示弱,才是最强的武器!

“嘶——”太虚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脖子。“你被哪个阴沟里的鬼附身了?!给我正常点说话!”毕方这魁梧如铁塔、高出他半个头、一身腱子肉鼓胀的壮汉,捏着嗓子学小姑娘撒娇,那画面太美太惊悚,足以让人做上三天噩梦!

太虚忍无可忍,动作快如闪电,膝盖猛地向上一顶!精准无误地堵住了毕方那张还想继续“夹”下去的嘴!

“呜!”毕方猝不及防,被顶得闷哼一声,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太虚趁机挣脱他的怀抱,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襟,目光投向远处混乱的月老祠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困在这牢笼也够久了。当年的事,也并非全是他一人之过…罢了,带上他,一起走吧。”那平静的声音里,竟也藏着一丝对故友的怀念。

毕方捂着嘴,委屈巴巴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打着沾满灰尘的衣袍。一看太虚松口,他立刻又换上那副谄媚的嘴脸,凑上前去:“嘿嘿,我就知道老大您吃这套!老大,这些年蹲在太虚门里,日子过得滋润不?”

太虚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好吃好喝,尚可。”

“其实吧老大,”毕方眼珠一转,继续煽风点火,“您真不用那么着急跑路。您瞅瞅现在的山海令,穷得叮当响,破落得很!指不定啊,您在那太虚门当个镇门兽,过得比令主还舒坦呢!”

“哼!”太虚脸色一沉,没好气地斥道,“你要乐意当阶下囚,自己滚回去!别扯上我!”

“我可没您那么蠢!”毕方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话音刚落,他瞳孔骤缩,心知要糟!然而,一道残影已带着劲风呼啸而至!

“砰!”

结结实实的一拳,狠狠砸在毕方那张欠揍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高大的身躯在原地晃了好几晃才勉强站稳。

“完了完了!得意忘形了!”毕方心里哀嚎。几百年了,仗着老大的名头在外作威作福,这“狐假虎威”的毛病深入骨髓,如今竟敢在正主面前如此放肆!这一拳挨得结结实实,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可奇怪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快感却从心底油然而生。几百年了!他等老大这一拳,等得脖子都长了!这熟悉的力道,这熟悉的憋屈感…竟让他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太虚收回拳头,看着毕方捂着脸、眼神复杂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诧异。他本以为这夯货会暴跳如雷,没想到竟是一副“终于等到你”的诡异表情…疑虑顿消,看来这家伙还是那个欠揍的毕方。

“上来!”太虚不再废话,动作依旧如千年前般利落矫健,一个纵身便稳稳骑在了毕方宽阔的脖颈上。他双腿一夹,如同驾驭一匹神骏的烈马,低喝道:“走!”

“唳——!”

一声清越嘹亮的鸟鸣响彻云霄!毕方巨大的火红双翼猛然展开,卷起灼热的气浪,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色流光,向着远方那座巍峨的山脉疾驰而去!

劲风扑面,带着自由的气息,狠狠灌入太虚的肺腑。他微微仰头,感受着这阔别已久的、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畅快!刺目的阳光洒落,他眯起眼,望向那轮仿佛触手可及的、与天同高的日月,心中百感交集:这天地浩渺,他终于挣脱樊笼,再次得见!

西府□□,幽暗深处。

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水珠,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西弦坐在冰冷的轮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却并非出于从容,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支撑着,才不至于瘫软下去。他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死死锁在前方高台上那道身影——山神长乘的真身相。

长乘形貌类人,却生着一条粗壮有力、布满神秘斑纹的豹尾。此刻,那尾巴正慵懒地盘旋着,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西弦的上半身,冰冷的鳞片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西弦僵着身体,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多余的颤动便会引来这尊“囚神”的不快。

他显然是被囚禁于此。四根粗如儿臂、铭刻着古老符文的玄铁锁链,深深嵌入他细长的四肢,另一端则没入西南密林无尽的黑暗深处,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言说的禁忌。

西弦与其说是看守者,不如说是被派来给这位“孤家寡神”解闷的玩物。长乘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辰与火焰的眼眸,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西弦。这年轻男子的面容姣好,眉宇间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尤其是他身上那若有似无、清幽淡雅的茉莉花香,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长乘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记忆。

“远方的故人…可还有重逢之日?”长乘凝视着西弦,心中低语。这疑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西弦根本不敢直视眼前这尊散发着恐怖威压与浓烈戾气的“守护灵”。与阿姐身边那位温柔似水的雨神妾相比,长乘简直就是从九幽炼狱爬出来的魔神!方才在众人面前强撑出的镇定早已烟消云散,此刻独自面对,巨大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双眼——眼不见为净!

“咔嚓!”

一声突兀而清脆的崩裂声在死寂的洞穴中炸响!西弦吓得猛地睁眼,只见那根束缚着长乘右臂、粗壮无比的玄铁锁链,竟凭空寸寸断裂!而高台上的长乘,甚至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他依旧慵懒地团坐着,仿佛只是打了个哈欠。

“你……你……你不准逃走!”西弦的声音因为极度惊恐而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他慌乱地抬起手指着长乘,色厉内荏地威胁着,手臂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长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兔子。“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想走吗?”他慢悠悠地说着,那条灵活有力的豹尾轻轻一摆,如同活物般,“嗖”地一声收回,在身后优雅地卷曲起来。紧接着,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轻盈地从高台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西弦的轮椅旁,高大的阴影瞬间将西弦笼罩。

“不如这样,”长乘微微俯身,带着一丝山野精怪特有的狡黠,“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安心留下,如何?”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什…什么条件?!”西弦见他突然逼近,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本能地紧紧护住了腰间那块温润的、象征着西府少主身份的玉佩,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条件很简单,”长乘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我可以不走。但,你要与我缔结守护契约。这,也算是我对那场焚毁西南山林的大火…给予你们西府的一点补偿。”他自认为这个主意妙极了,正是他这几日苦思冥想出的修行破局之法。昔日积累的功德被那场山火付之一炬,几百年的参悟最终指向一个朴素的道理:修行,需得从头再来。

他的目光在西弦身上细细逡巡,越看越是满意。这小子面如冠玉,气宇间隐有紫气升腾,分明是福泽深厚、气运昌隆的“福星”之相!长乘心中豁然开朗:自己的老大哥太虚不就是抱对了大腿才逍遥自在?自己当初眼瞎跟错了人,代价惨重。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定要擦亮眼睛,另攀高枝!

“我…我配吗?”西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惶恐。他下意识地想驱动轮椅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却发现轮子如同焊死在地面,纹丝不动!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这件事,已由不得他做主了!

就在西弦心神剧震之际,长乘的身影骤然变得虚幻、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风吹散。一道比月光更清冷、比山风更缥缈的魂影,带着浅淡的笑意,倏忽间贴近西弦的眼前。

“绝配。”那魂影轻启嘴唇,吐出两个清晰无比的字眼,如同命运落下的判词。

话音未落,魂影便化作一道流光,毫无阻碍地、轻柔却又无可抗拒地没入了西弦的眉心!

“呃啊!”西弦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贯穿!一股庞大、古老、带着山野精魂气息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与他自身的灵力水乳交融。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联系在他灵魂深处建立起来,仿佛多了一个心跳,多了一份思绪。这就是…与守护灵心有灵犀的感觉?

三日后,修仙大会落幕。

巨大的金色榜单在万众瞩目下徐徐展开。榜首之位,赫然写着:轻水宫,肖歆水!他以无可争议的绝对优势,摘得魁首桂冠。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光芒万丈的少宫主,面对众人梦寐以求的“亲传弟子”身份,竟只是微微欠身,温润如玉却斩钉截铁地婉拒了:“承蒙齐门主厚爱,歆水身为轻水宫少宫主,职责在身,不敢他求。”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羡慕、嫉妒、不解、讥讽的目光交织而来,皆叹其年少轻狂,不识抬举。

而那位来自荒芜山、赛前呼声极高的裕兴,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榜单上自己屈居第二的名字,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最终,在无数道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一甩袖袍,连场面话都懒得说,身影化作一道灰扑扑的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荒芜山方向狼狈逃窜,背影写满了不甘与耻辱。

最终,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齐一雯亲传弟子”名额,戏剧性地落在了夏西文头上。面对这个结果,夏西文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野心的光芒。能拜入当世顶尖强者门下,于她而言,正是通往更高处的绝佳阶梯。

虚潇洞,太虚门禁地。

此地本是齐一雯闭关清修的洞天福地,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旷寂寥。洞内寒气森森,仿佛万载玄冰深藏地底,丝丝缕缕的白色寒雾在空气中弥漫、沉降。一张简单的石床突兀地放置在洞窟中央,成了唯一的“家具”。

“嘶…好冷…”陈晔在一个剧烈的哆嗦中猛然惊醒。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入骨髓,让她瞬间蜷缩起来。意识还有些混沌,她下意识地在心中疯狂呼唤:“系统?系统!你在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她努力回想,试图拼凑出自己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月老祠?大火?混乱的人群?…然后呢?一片空白!记忆仿佛被生生挖去了一块,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虚无。这种感觉,如同大脑被强行格式化了一般。

更让她惊骇的是,脑海中竟凭空多出了海量的、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这些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它们并非模糊的片段,而是清晰连贯、情节跌宕,宛如一部冗长而信息量爆炸的古装玄幻网剧!而剧中那个与自己容貌一般无二、命运却截然不同的女主角,正以第一视角向她展示着另一个“陈晔”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她正被这汹涌的“记忆网剧”冲击得头晕目眩、心神激荡之际,一个低沉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耳边猝然响起:

“是你吗?晔晔?”

陈晔浑身一僵,猛地循声望去!

洞口处,逆着洞外微弱的天光,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他换下了初见时那身繁复华丽的法袍,只着一身素净的玄色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更让陈晔心惊的是,他脸上的神情!初见时那紧锁眉头、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深邃眼眸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如同秋日暖阳下粼粼湖水般的温柔与…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与不确定。

这宛如时光倒流、灵魂重塑般的巨大反差,让陈晔彻底懵了!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前世今生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她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美面孔,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愫,半晌,才艰难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与试探,涩声回答:

“…是…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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