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上菜了。

长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凉盘和汤，男人们开了几瓶酒，咬着烟吞云吐雾，尼古丁味道很重，包围在室内散布出去。女人和孩子的温声细语响在耳边，论喧闹还比不过情绪突然激昂起来的醉酒中年男人。

宁松声没什么胃口，只夹了眼前的青菜，可有可无地吃着。

到了只拼酒不吃菜的后半场，男人们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激烈地沉浸地讨论着什么，宁松声悄无声息起身，回楼上拎起书包，取了行李箱，反锁房间门。

他穿过大堂，刚走出别墅的大门，陪着孩子在门口玩的女人叫住他：“哎小松，你要去哪？”

宁松声偏了一下头，只让声音递了回去：“回华海考试。”

“啊？哦哦，”阿姨问，“那你就这么走了啊，一个人？你爸爸知道吗？”

这句话问出时宁松声已经走远了，似乎是没有听见她的问题，所以也没有回答。

京北的郊区就算再郊也有生意，司机接到去机场的订单，到地方后却见乘客只背了包，带个小行李箱，小小吃了一惊：“去机场就带这么点东西啊？”

宁松声说：“回家。”

司机恍悟，想接着说点什么，可看年纪尚浅的乘客眉眼淡倦，似乎不想多说，只多问了一句航班的起飞时间，便闭上嘴开车。

车子抵达航站楼门口，宁松声下车关门，忽然被身后司机叫住，抬脚，转回到副驾驶窗口，只见不大的窗口里，司机在安全带的束缚下勉强侧过身，粗胀的手递来一块面包。

塑料袋装，是便利店超市最常见的三明治款式。

见乘客似乎有些愣住，司机有些朴实地笑：“我看你好像没吃饱饭的样子，飞机上饿了咋办，你家长也是，咋也不陪着点娃娃，就让你一个人走啊。”

宁松声松开扶着背包带的手指，矮身，两手接过三明治。

“谢谢。”他说。

通过了闸机，宁松声回首，那辆出租车眨眼就已经驶离了很远，勉强能看得到一个黑点的背影，他切回打车页面，给司机点了最高额的礼物。

安检，值机，过廊桥，短程飞机很快升上云端，下机。

飞行模式结束，重新连上网络，宁松声看到了宋亚卓发来的消息。

1班宋亚卓：【我们吃完饭了，待会儿准备到这个地方唱K[定位]】

1班宋亚卓：【你到不了也真没事，心意到了就行了！】

宁松声边向外走，边打了几个字。

S：【下飞机了，车程40分钟，就到】

-

包厢□□灯颜色乱飞，音响里鬼哭狼嚎。

KTV最大的包厢被一群刚毕业的高中生占领，现场简直称得上混乱，打牌的、唱歌的、玩手机的、说笑话的，果盘摆了满桌，各种饮料奶茶瓶瓶罐罐堆着，桌角还堆着两箱已经拆封过的啤酒。

方乐誉已经特意坐到了角落，耳朵还是被折磨得快要麻了。

一展歌喉的宋亚卓犹如怀抱奖杯，全身上下都闪着金光，“我去，我刚才的表现你看到了吗，那两句简直是绝唱……”

方乐誉被他挤到了沙发的更角落，语气幽幽：“别的不知道，我反正对你的语文是挺绝望的……”

他话还没说完，宋亚卓摸起手机，看见了什么消息，犹如屁股坐到弹簧，噔的就跳起来了，声音比刚才自夸还大：“我去！”

这一下，方乐誉被他一肩膀撞进了沙发里，刚怀疑自己轻度脑震荡了，又被宋亚卓扒拉过去，兴奋地压低声音：“宁松声要来了！我天，四十分钟？我看看……半小时前的消息，还有十分钟人就到了！”

方乐誉斜眼看过去，瞥见他给宁松声的备注，[宁神]，嫌弃道：“你至于吗。”

“你不爽啊？我也给你改咯。”宋亚卓点进他头像，把备注从[方大爷]改成[方儿子]。

方乐誉语气微凉：“大喜的日子，你别真逼我扇你。”

突然，前边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在角落里的两人闻声齐齐抬头。

一看，立刻懂了。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各拿着话筒合唱着一首情歌，头低着，两个人的脖子和脸快跟番茄一样红了，只敢用余光佯装不经意地看对方，每看一次，包厢就回荡起一阵口哨和起哄声，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两个人不禁纷纷莞尔。宋亚卓咧着嘴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惆怅起来：“突然想到我们毕业了。好快啊，怎么就高中毕业了？之前高一刚入学还以为三年要熬很久，怎么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转眼大家都快变成成年人了，之后再谈恋爱就不算早恋了。”

方乐誉：“你能有恋的机会再说吧。”

“你个母胎solo嘲讽我？”宋亚卓推他，“我好歹还恋过，方哥，你恋过吗？啊？快18了，再单下去你连早恋都没恋过。”

“早恋过很骄傲吗？”

“没早恋过的人生不完整！”

“太好了，我接受我的不完整。”

“你。”宋亚卓指他。

方乐誉坐在包厢角落看那两人合唱，听宋亚卓在耳边唠叨，莫名地感觉好笑，低头在联系人里找了一圈，看了一圈备注发现这是工作号，但也懒得再切回生活号，眯着眼在炫目的昏色光里分辨了一番头像，挑了一个平常和他话比较痨的策展人。

【和高中同学聚会，有两个之前就暧昧的同学被起哄唱同一首情歌，围观感觉他俩唱完就会表白】

【我朋友就说我再不早恋人生就不完整，我也是真服了】

有人在桌对面伸手够饮料瓶子，但太深了够不着，方乐誉放下手机帮忙递了过去，坐回来，打开手机屏幕。

“我次——”

他猛地把手机屏盖到了沙发面上。

宋亚卓闻声抬头：“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说着脑袋跟蛇一样追过来，方乐誉赶紧把他按下去了。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又把手机翻过来，却见屏幕上还是：

Niiv：【世界上并没有可以称之为完整的人生】

卧槽，卧槽？卧槽！？

方乐誉瞳孔地震。

我怎么发给他了？我不是发给……？

退出小窗一看，他原本要发的人挤在下面，仔细看过去后突然才发现，Niiv和他的头像颜色大差不差，以至于方乐誉在包厢的光里散光发作，又双叒叕又认错了人。

“……”

眼珠子是自己的，还能挖了咋的，肯定是别人的问题。

消息已经发出还被看到回复，看场合也没什么问题，方乐誉便没有撤回，干脆顺着话故意问：【那哥哥恋爱过吗？】

下一秒，回复没等到，反而是宋亚卓骤然拍了一下他的手，不疼，提醒的意思，把他一下给激灵了回来。

方乐誉一句“怎么”还没脱口，抬头，被全包厢人忽然集中到自己身上的兴奋注视给震住。

液晶屏前，有一个女同学拿着话筒，红着脸，声音细听还在颤抖：“那个，方同学，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唱这首歌。”

方乐誉：“？”

方乐誉：“啊。”

方乐誉：“……”

这场面让方乐誉真的很想捏一下眉心，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做这个动作，只能给宋亚卓递过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而后站起：“抱歉，我不太会唱歌，我五音不全，挺难听的，所以来KTV我从来不敢点歌唱。”

“对对对对对，”宋亚卓在身后连声附和，“他唱一首歌是能让全包厢人的耳膜都接受核打击的程度。”

“……”

等着，你死了。

方乐誉说得很有耐心：“并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真的不会唱，也真的很难听，和你一起合唱我估计跟不上你。”

包厢里微妙地安静了一些，宋亚卓似乎不经意间低咳了一声，立刻有女生热闹地接过话筒：“那就我来，我想唱很久了，你们就不能给我让个位吗！”

“既然鱼神的歌声那么恐怖那我还是不听为妙了哈哈哈。”

女同学的朋友从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无声安抚，女同学脸色失落，抬眸望向方乐誉，少年隔着人群，侧头看着手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这也太尴尬了。方乐誉头偏得都快抽搐了，心想，我要不还是先出去避一下吧，让对方别太难受。

趁所有人再度沉浸到下一场游戏时，方乐誉以向后倒退的姿势慢慢往门边退去。

临近门板前，方乐誉的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一些细微的动静。

那是门把手被掰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风顺着一霎打开的缝隙拂过方乐誉的耳梢，而他仍在倒退，离门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距离？完了，刹不住车，要撞上了。

这个念头刚起，方乐誉的背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个有温度的身躯上，砰的一下。

方乐誉第一个念头是，幸好不是端着什么果盘饮料的服务员。

第二个念头是，这人谁啊？迟到了这么久？

边想，方乐誉边迅速地回过头去。

他先看到一截肩膀，普通的T恤，舒展有力的手臂，脖颈修长，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顿了顿，方乐誉微微抬头。

他在近在咫尺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终于写到这里！！！

下章更新后，我可以换一下封面了！！（是数字的变动不是大改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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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撞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