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郎一怔,随即大笑出声,笑到浑身发抖,几落眼泪,俨然癫狂。
顾盏也不催促何三郎回答,与其说是有礼,倒不是说是看着猪羊待宰的冷漠更恰当。
“家主!”
一声呼喊打破静谧到诡异的局面,有人匆匆御风而来,见着宿朝鸣禀告道:“何家少主上门来兴师问罪,说是他们家的三郎君被不明不白叩在我们宿家,要讨个说法,长老差我告知于您。”
宿朝鸣示意自己知道了,不置可否道:“何家与宿家向来在南洲两端,互不干涉,寻常御剑也要一天一夜的时光,他到得倒快。”
来人心头一跳,不敢应答。
宿朝鸣哪里是称许何家少主到得快?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何家别有用心!
好在宿朝鸣也不指望他回答,缓缓向宿饮月道:“既然何家少主说是要一个交代,那我儿便去见一见他罢。”
“我这边另有事,会暂离宿家几日。阿月莫要担心,尽管从心施为,无需束手束脚的。”
到他们这个地位,一举一动早不仅仅是代表自身,更牵动南洲乃至宿家的风云变幻,宿朝鸣不信何三郎、何家少主的所作所为没得到身后人的示意。
而宿朝鸣要去做的,就是去找他们的身后人算个明白。
“阿爹放心。”宿饮月温言道:“我心中有数的。”
宿朝鸣转眼不见身影,不知遁向何方,来请人的族中子弟仍忐忑等在一旁,宿饮月不好让他久等,问顾盏道:“可要与我同去?”
“多谢大小姐美意。”
顾盏望着他一笑,作态翩翩,像极寄人篱下,托庇羽翼求生的处境,温文谦逊:“只是何三郎尚未惩处,还是由我来代劳罢,免得脏了大小姐的手。”
何三郎眼中热切的希冀之色,伴着辇车的远去刹那落空。
“好了,现在人都走了,只剩下你我。”
何三郎在顾盏眼中已经算是死人。
众所周知,死人不算人。
因此顾盏懒得伪装下去,褪去温文尔雅的外壳,变回原来模样,如寒夜中被拭擦得雪亮的刀,疏冷睥睨,锋芒无匹:“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和宿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何三郎一字一字地咬着顾盏的问题,在顾盏剑下艰难地转动了眼珠子,森森然地望着他,笑起来:“宿大小姐目下无尘,唯有我独得她青眼。宿大小姐几十年没动过杀你的心思,唯独被我撺掇之下去阴阳两界下单,为我那句我和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你说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来往的侍者也知此处要紧,不敢随意进来,因而四下里空旷无人,何三郎嘲弄笑声一阵一阵,响亮极了:
“宿大小姐的爱和恨都是一阵一阵的,今日能将我弃之若敝履,焉知来日不是你?”
“知道了。”
顾盏剑锋轻轻一抹间,何三郎如死猪般瘫在地上,不得复方才猖獗,只能听着顾盏随意道:
“她大概不太在意你死活,不过寄人篱下,不好添太多麻烦,废了修为就算了。”
于此同时,顾盏微微垂睫,眉目冷淡又厌倦,只不以为然在心中想道:
少年心性,喜欢时不顾一切,等到那股劲儿过去了,便也无所谓起来,说不定还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天真又残忍。
是真多情。
也是真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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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饮月进去时,宿家长老和何家来人各占一排,庄严而坐,神情肃穆。
萧凤辞那边都不占,仿佛很不在意一般,侧首支着下颔。
瞧见他来,萧凤辞眼中一亮,竟比殿上游龙口中衔的明珠栩栩,飞凤羽翼上嵌的宝石烁烁更明艳:“阿月可叫我好等!”
她起身牵着宿饮月,语笑吟吟间将殿上情形给宿饮月透了个底:“何宴如,诺,阿月你认识的,就是何家少主,硬是说他们家来寻你的三郎君在你手上生死垂危,追着你们长老逼着要他们交出何三郎君。”
“长老们被逼太紧了也不高兴,说何三郎君若是善客,那么宿家必定好生款待。何家少主硬要说他生死垂危,只怕是何三郎君自己做了些不得不让他生死垂危的傻事。”
话是那么一番话,被萧凤辞说来,远近亲疏,一见即知。
何宴如面色不太好看,是华服高冠也掩不了的晦暗,阴沉沉哼了一声:“萧少主说得不错。”
“既然宿家的大小姐来了,那么舍弟生死安康,究竟在宿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宿大小姐总归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罢?”
他目光阴冷,黏液般缠在宿饮月的身上,死死不放。
萧凤辞看得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将宿饮月往自己身后一挡。
宿饮月没去立即理会他,气定神闲往上首座位一坐,向萧凤辞道:“凤辞阿姐坐,我宿萧两家世代交好,凤辞阿姐与我,更是该平起平坐,哪有坐下首的道理?”
宿家少主之位在宿朝鸣一言间尘埃落定,众位长老被宿朝鸣穿过讯,都是老神在在,何宴如却眉头狠狠一跳。
惊讶过后,他脸色更不善起来。
宿萧何三家,地位相若,宿饮月和萧凤辞坐上首,是想把自己置于何地?
萧凤辞很快回神会意,亦不去理会何宴如,抬手细细给宿饮月斟了杯茶,笑道:“好啦,阿月心里有我,我是知道的。那阿月可别怪我不客气,冒昧了。”
“宿少主!”
何宴如太阳穴青筋突突跳起:“我家三郎身在何方,是生是死,所为何事,请少主给我个答案,否则莫怪何某不客气!”
他这样问,宿家的长老们也有点坐不住起来,有点期盼又有点躲闪地问宿饮月:
“少主,那何三郎,可还活,活——”
活着吗?
“少主,那何三郎,可是被喂,喂——”
喂了狗吗?
“少主,何三郎打了也就打了,何家到底不能闹,闹——”
闹得太难看。
宿饮月:“……”
他已经不敢去深思原主留给他们的,究竟是何等噩梦一般的影响。
“放心,没死,没喂狗,活着呢。”
宿饮月握住扶手,宽袖如流云般在深色嵌金的椅子上铺陈开来,他容色与这一殿的金玉奢华格格不入,偏偏又能压得满殿无光:
“何少主想见,我派人把他抬来就是,不过是失了修为罢了。”
不得不说,顾盏做盟友的确足够靠谱,动了手还不忘往宿饮月这里捎一张传讯符。
不过是修为失了?
何家少主气极反笑,刚一巴掌拍扁扶手瑞兽,想怒声招呼身边人动手时,就见宿家的长老们纷纷长长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你一言我一语:
“原来人还在啊,我还以为何三郎是被大小姐喂了狗呢。”
“是啊,人在就没事,就是废了修为而已,多大点事啊。”
“大小姐,啊不,少主如今可真是长进了,一切为宿家考虑,要不然我还以为我们与何家在天榜试前就得打起来呢。”
连宿岁寒也听得眼眸亮晶晶的,向管事道:“饮月阿姐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也最心善温柔的人了。”
被管事心情复杂地一巴掌拍上头顶。
那你怕是有点瞎。
大家都是修行的人,耳目聪敏,压低声音简直和欲盖弥彰没区别,何宴如从面色铁青,听到双腿发抖,气到质问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说都说不出来。
“够了!”
他忍无可忍,挥剑斩断自己面前的桌案。
实木的案几重重砸在地衣之上,琉璃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美酒洇湿出暗色痕迹,瓜果滴溜溜滚了一地。
他身后严阵以待的何家长老齐齐上前一步,身上灵息翻涌似海,压得房梁也咯吱作响,其上点翠的莹蓝海藻颤抖,盘旋的威风金龙受其吸引,像是随时会腾飞九天。
但这样的动静里,剑鸣出鞘的声音几不可闻。
但拔出它的是宿家少主,他剑尖的方向,即是宿家矛头所向。
宿饮月拔出的剑叫瀚海长风。
所以何家长老威压之下一切的异动忽静,如长风平浪,龙归于海。
宿饮月持剑,抬眼看向地上的一片狼籍,神色无喜无怒:“何宴如,你确定要在宿家向我拔剑?向我动手?”
何宴如腿还是有点抖,被气出来的抖,气势上倒不愿意输宿饮月分毫:“是你先向我何家嫡系下的毒手!”
这时候,宿家的长老又欣慰地叽里呱啦起来。
无非是那些:
“少主如今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竟会有少主占着别人道理的那一天。”
“可不是嘛,大局为重,到底是家主的独女,这少主之位没给错。”
“少主都能如此为宿家争气,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能丢脸!”
何宴如腿被气得更抖了。
“你说是阿月先向你何家嫡系下的毒手?”
萧凤辞笑着问何宴如。
她也从座上起身,纤长五指略略合着宿饮月持剑的手:“听你凤辞阿姐的,现在这局势,还用不着这玩意儿。”
“凤辞阿姐。”宿饮月神色带着一点少年气的较真,说的却是牛马不相及的话:“瀚海长风的名字不叫这玩意儿,它是我生死与共的本命剑。”
萧凤辞不恼,笑出声来:“好,听你凤辞阿姐的,现在局势连这玩意儿都用不着,遑论我们阿月生死与共的本命剑。”
她上前几步,袖若红云,指如白玉,而被她丢出的水晶晶莹剔透:“这是何家暗线的留影水晶。”
“这是阴阳两界的留影水晶。”
“这是何三郎教唆阿月的留影水晶。”
她每丢一份,何宴如的腿就更抖一分。
这回倒不是被气得抖,而是真正害怕了。
萧凤辞一份份丢完,长眉挑起,斜睨何宴如,口吻温柔含笑:“敢问何家少主,究竟是谁先想谋害我南洲世家嫡系?”
“阿月的重量,比起你所谓何家嫡系来,又较之几何,孰轻孰重?”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要锤晋江了明明准时放好了存稿箱就是刷新不出来,还得我自己手动刷新一下!!!
以后手动吧。
瘫。
其实这个世界的话感觉用不着最高境界到大乘,元婴就行了,但是强迫症还是使我和前三本保持整整齐齐,一样的修行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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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评论变少了!!!
捂着日渐减少的评论哭晕过去的我要评论抱抱才能醒过来呜呜呜呜呜。
啾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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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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