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大学校园,空气中还带着一丝黏腻的湿热感,茹沂抱着一沓厚厚的刚领到的学生会材料,吭哧吭哧地爬上学院活动中心的楼梯,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衣领,T恤背后湿了一大片。
他在心里把学生会长时柏木骂了一万遍,神经病一样非要大中午的看材料。
真是最烦装逼的人!
这是他进入学生会以来最大的感受。时柏木这个人,表面上永远是那副高冷禁欲、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话滴水不漏,做事无可挑剔,简直像个完美的机器人。但茹沂就觉得他假,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让他格外不舒服。
“装货。”茹沂小声地吐槽,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时柏木正在和生活部的部长交代事情,听到开门声,他瞥了一眼茹沂,眼神没什么温度,又很快收了回去。
干吗这样看我。
茹沂更生气了。
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不敢表露,他低眉顺眼地将材料放到桌上,然后安静地出门。
马上还得赶去学校的小超市兼职,最近东西卖得快,一周就要进两次货。虽然茹沂每次都会被安排在进货的这两天上班,但他也不生气,因为老板会在进货的时候包饭。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茹沂慢吞吞地把最后一箱货搬进小仓库放好,然后去收银台拿了份盒饭,坐在仓库前的台阶上吃。
他满足地咬了一大口鸡腿,心里默默盘算。
今天兼职挣了120,之前家教的尾款1000,还是不够。
没有家教的款项入账,收入少了一大截。
到底怎么才能挣钱啊。
茹沂从小地方来读大学,家里穷,茹沂就比别人多付出百倍的努力,终于考起了985,成为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虽然学费有助学贷款,但平时的生活费还是需要自己兼职挣。
几天前有只经常在超市门口晃悠的流浪猫被车撞了,送到宠物医院又花了一大笔钱。
他在大学里也没什么朋友,平时就只有这只他取名为财财的小猫陪着他,小猫的情况不太好,后续还需要手术。
晚上回到宿舍,茹沂皱着眉头计算手机里仅存的余额。舍友李泽正开着外放和女朋友视频,屏幕里长相精致,穿着时尚的女孩嗲嗲地说着,“老公你真好,给我发了这么大一个红包,么么么……”
李泽是本地人,现在的网恋对象是抖音里的一个小网红,就在他们隔壁学校,李泽算是她的榜一大哥。
李泽又大手笔地发了好几个红包,“宝宝,你和你闺蜜玩得开心啊。”
茹沂看着这一幕,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在他看来,这种建设在虚拟的网络上和金钱的快餐恋爱,简直是不正经。他以后要恋爱的话,可是要找那种发自内心的、纯洁的、基于未来共同奋斗的革命感情。
他清清嗓子,摆出那副惯有的“洞察世情”的姿态,仿佛马上就要开始大谈什么“美国,金融,股票”,然后踱步到李泽旁边。
对着李泽就是一通网恋不靠谱的说教,“李泽,不是我说你,你这搞得什么名堂?网恋,这隔着屏幕靠谱吗,你知道对面是人还是鬼?这纯粹是浪费金钱和感情,年轻人应该把精力放在正道上。”
李泽被他的爹味发言搞得冒火,没好气地瞪着茹沂,“我和我女朋友视频,关你屁事。”
“我这是为你好,”茹沂梗着脖子,“你看你,有钱刷那种华而不实的虚拟礼物,还不如拿来投资自己,或者……或者接济一下有需要的同学。”他说到最后,声音稍微弱了点,眼神也有些飘忽。
李泽气笑了,上下打量他,“接济谁?你吗。”
茹沂的脸唰一下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说要你接济了,我的意思是……是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介绍给我。”
“兼职?”李泽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他想起刚才茹沂那副说教的嘴脸,以及平时又穷酸还总是自命清高的样子,一个捉弄的念头涌上心头。
李泽仔细端详茹沂的脸。
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身高178cm,穿着普通,看起就是一个路人甲。
如果不是之前有一次下课后突然下大雨,茹沂迫不得已撩开了遮住脸蛋的刘海,李泽也不会发现隐藏在下面是一张好看的脸。
脸蛋削瘦,一双桃花眼,但眼角有点下垂,莫名得显出湿漉漉的感觉,鼻梁挺直,嘴角一颗淡淡的小痣。
简直称得上初恋脸的长相。
“我有个好工作,我女朋友店里在招服务员,时薪25,日结,还轻松。”
他朝着茹沂挑挑眉,随后又补充说“不过她那是女仆咖啡厅,但是也招男生,就是不知道我们大学霸拉不拉的下这个脸。”
茹沂的脸爆红,“女仆咖啡厅?”
那种穿着夸张的裙装,对客人卑躬屈膝的形象。这是他最看不起的、毫无技术含量、纯粹卖笑的工作,去这种地方工作,穿着羞耻的衣服,这……这成何体统。
他想拒绝,想大声地告诉李泽“休想侮辱我。”
但财财还在手术室里等着救命。
那些小说里怎么写的,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茹沂认为一个未来的精英,必须具备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能屈能伸的品质。
为了自己以后的事业,这点苦还不能吃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去,”茹沂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紧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份屈辱的感觉,“把地址时间发我。”
为了财财,暂时的忍辱负重是值得的。
……
女仆咖啡厅的更衣间,茹沂对着镜子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手里那套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轻飘飘的,带着廉价蕾丝花边和毫无意义的蝴蝶结,此刻却重逾千斤,黑色的高温丝假发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柔顺的光泽,还有毛茸茸的兔耳朵发带。
他,茹沂,竟然真的要穿上这个。
“能不能换一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旁边打扮成猫娘的老员工。
猫娘姐姐眨了眨贴着假睫毛的眼睛,爱莫能助地摊手,“不好意思,是有执事服,但都被身高更高的男生穿走了,只剩下这个均码。你这么瘦,应该能穿的进去。快点哦,等下出去发传单,迟到了要扣钱~”
扣钱!
茹沂想起空空的钱包,他咬咬牙,仿佛奔赴刑场一般,颤抖着进更衣室换上那套衣服。
裙摆很短,刚过大腿根,凉飕飕的,背后的系带勒的他有些不舒服。但看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取下粗笨的眼镜后露出精致的五官,带着黑色的假发,在黑白色调的女仆装衬托下,确实有种模糊了性别的漂亮。
“哇,你穿也太适合了吧,好可爱。”猫娘发出惊叹,引来其他几个员工的围观。
“真的,皮肤好白。”
“腿型也很好看啊。”
茹沂的脸红的几乎滴血,他攥紧裙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以出去发传单了吧……”
抱着厚厚一沓传单,茹沂被“投放”到学校后街的路口。这里是周围几个大学交界的街区,人来人往,A大的学生尤其多。
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把头埋的低低的,机械地伸出手,希望有人能快点把传单抽走。
茹沂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路人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灼烧。他努力挤出笑容,却显得漂亮的小脸更加扭曲。
这比洗盘子还难熬一百倍。洗盘子至少是幕后劳动,而现在,他仿佛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被迫展示着自己的贫穷和窘迫。
就在他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传单里时,一阵低沉的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
茹沂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不远处几个穿着休闲却难掩贵气的年轻男女正朝着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被簇拥在中心的男生,身形高挑,姿态适宜,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穿在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清贵气度。
茹沂的心猛地一跳,居然是时柏木。
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茹沂,目光在他手中的传单和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旁边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男生凑到他们中间说了句什么,几个人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茹沂听来,尖锐又刺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们一定是在笑话他。
笑话他为了几十块钱,穿着女仆装,给这种不正经的咖啡厅发传单,笑话他自不量力竟然敢出现在他们A大的天之骄子的视野里。
时柏木并没有笑,他的目光似乎没有太多恶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在被羞辱感淹没的茹沂看来,那眼神里只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和轻视。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停留,仿佛他只是街边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那个栗色头发的男生甚至还顺手抽走了一张他僵在半空中的传单,随意地瞥了一眼,又轻笑着塞回他手里。
“小朋友,挺敬业啊。”
茹沂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直到那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茹沂的小脑袋瓜里轰然炸响,怎么会是他。
入学以来,他听过太多关于这个天之骄子的传闻,家世显赫,成绩顶尖,能力超群,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哪怕在他的手底下干活,茹沂也清晰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只是那一丝微妙的嫉妒情绪作祟,让他总是看不惯。
茹沂的心里被酸涩和强烈的比较心占据。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站在云端。他茹沂也不差,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他们轻佻的调侃,还有时柏木看似平静实则更伤人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浑身难受。
他猛地攥紧手里的传单,锋利的边缘割得掌心发痛。
这些可恶的有钱人,仗着自己有点臭钱就这样为所欲为,这样侮辱别人。
除了会嘲笑我们这些努力生活的普通人,还会什么?
一个荒诞又大胆的念头在茹沂脑海中成型,他仿佛已经看见时柏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身败名裂的场景。
“有钱了不起啊……”他几乎从牙缝挤出这句话,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甘。
有钱就是了不起。
他恨透了这种感觉,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念头。
他要接近时柏木,然后把他从云端拽下来,摔进泥里,把今天受到的轻视和羞辱,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茹沂就感觉一股混杂着快意和痛苦的战栗窜过脊梁。
茹沂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杀猪盘。
第一次写文,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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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女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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